第8章
第8章
心髒的跳動慌亂着,眼神卻被迫對視,絲毫沒有辦法挪開哪怕分毫。
完全被看穿了。
又是這樣、完全被看穿了的感覺。
彌悠抿住唇,手指微微顫抖着,低聲打招呼,“……及川前輩。”
她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正想讓對方借力站起身,一只手就伸了出來,直接抓上了及川徹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丢到一邊。
彌悠僵住幾秒,收回手,轉身拘謹地鞠了一躬,“岩泉前輩。”
“好久不見,”岩泉一和她打招呼,“不要在意混蛋及川說的話,他一直這樣。”
“岩醬好過分,我明明也沒說什麽的嘛!”及川徹拯救回自己的衣領,随便整理了兩下,“是悠醬她自己太膽小——”
彌悠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定在自己臉上,唇角微揚,是個非常惡劣的笑容,一字一句、繼續加重着字音——
“而且,還很心虛啊。”
岩泉一拿回那個排球,視線盯着不省心的幼馴染,黑着臉警告,“混蛋及川,知道她膽小就不要故意吓人!”
“喂,及川、岩泉,快走了,下午還有場練習賽。”
摻雜着好奇和打量的視線從那邊傳來,幾乎是瞬時,彌悠的身體就自然地躲開了視線,側身站在了岩泉一身後。
“嗯,馬上來了。”
岩泉一轉向等着的隊友,應了一聲,轉回頭看向她時,視線從她身上的隊服外套掃過,“音駒高校排球部?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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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悠點了點頭,“嗯。”
“挺适合你的,”岩泉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有比賽,先走了。”
彌悠下意識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但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麽,才有些懊惱地低下頭,“……岩泉前輩加油。”
“過——分——”
及川徹的手指抵上鬓角,微微翹起的棕色發尾從掌心劃過,那張池面臉露出委屈神色,拖長了調子控訴道,“居然對及川前輩我這麽冷漠,真是太過分了吧,悠醬?”
他很高,視線居高臨下地看過來,裏面包含的是控訴還是委屈,或者什麽別的,什麽都好,都不重要,只是那種如影随形的、仿佛身體被穿透了釘在什麽地方一樣的目光……
彌悠想要攥緊岩泉一的衣袖,但手指只是僵了一瞬,就松開了。
她低下頭避開對視,下意識咬住唇,留下幾條齒痕後,才強壓着什麽情緒似的開口,“對不起,及川前輩也請加油。”
“哦呀,看這表情,快要哭了嗎,”及川徹挑眉,“膽小鬼悠醬?”
彌悠不敢再看向他,也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難看表情,更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麽。
但很快,她眼前的空當被填滿。
松垮的運動T恤下,肩背的肌肉堅實而流暢,還帶着些許剛吃完湯面後未散去的熱意,距離似乎近到燒灼了一下她的皮膚。
彌悠盯着眼前的人的背影。
拳頭活動着、手指指節之間發出的聲響将這單方面的心理施壓徹底暫停。
“我不是說過了嗎?”
岩泉一黑着臉,用身體徹底隔開兩人,一拳頭從及川徹頭頂壓下,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拽着他的衣領朝隊友那邊走過去。
“不·要·故·意·吓·人。”
“嗯?聽清了嗎?及川混蛋?!”
“好痛好痛、我錯啦、真的錯了!暴力猩猩岩醬!抱歉嘛!嗚啊!”
耳畔吵鬧的聲響逐漸遠去。
讓人心安的背影也逐漸遠去。
彌悠視線沒轉過來,怔住盯了幾秒,才反應頗大地轉了身,看向另一側的街道。
她重新放回外套口袋裏的手觸碰到手機。
黑尾鐵朗發來消息,說已經找到研磨了,直接彙合就好。
彌悠回複了一個“好”字,就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朝前走。只有手腕處依舊殘留着被緊握住時的觸感和溫度,不斷地提醒着什麽。
及川徹和岩泉一已經走出一小段路了。
回頭也已經看不見少女的身影,花卷貴大輕輕“啧”了一聲,學着可愛的語氣,笑着打趣道,“岩泉前輩?真是可靠啊。”
岩泉一掃了他一眼,簡潔地警告着,“閉嘴。”
“看起來倒不像是前後輩那麽簡單。”
松川一靜手扶着單肩的運動包,看向枕着雙臂朝前走、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的、哼着什麽調子的及川徹。
“而且,根本沒見過及川這個輕浮男對女孩子那樣說話,後面幾句差點把人弄哭了吧?”
“哼,我哪裏是什麽輕浮男了?”及川徹咬牙切齒地說道,“分明是佐久早彌悠、再怎麽我也追不上她那玩弄人感情的程度吧?”
岩泉一反駁,“她沒有幹過這種事。”
“她就有!”
“沒有。”
“就有!”
“那根本不算。”
“這樣莫名奇妙的對話,”花卷貴大掃過兩人的表情,“完全沒有前情提要,我連吐槽及川都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松川一靜附和着點了點頭,“不過我也還是更傾向于相信岩泉說的話。”
“喂,”及川徹不滿地大喊了一聲,“我也還是會有可靠的時候的吧?!”
“呀,但是對于不會一起上場打排球的女孩子……可靠的及川什麽的,這種事情不可能會存在的。”
花卷貴大吐槽道。
及川徹不滿地睜大眼睛看向隊友,“你這不是吐槽得很犀利嗎!”
找到研磨、回到合宿地點,下午就是和一所叫槻木澤的學校的練習賽。
直井監督在下大巴時和她确認了一下後勤的事情,在結束時突然想起來什麽,提醒道。
“彌悠,這幾天訓練量加大,隊裏的家夥運動量都不少,合宿也跑來跑去的,有空去采購些蛋白棒之類的零食。”
“宮城這邊确實不太方便,離隊行動的時候記得跟我打報告。”
剛和黑尾鐵朗交代完戰術之類的貓又教練聞言也笑眯眯地轉過來,“哈哈,休息的時候去逛逛,也不要害羞,叫上兩個隊員幫忙跑腿,還能保證一下安全。”
彌悠認真地點頭,“嗯。”
教練和監督老師都要去和對方學校的老師打招呼,彌悠和黑尾鐵朗兩人則進入體育館。
“今天晚訓結束我陪你去吧,順帶叫上研磨,好好宰他一頓。”
彌悠擡頭,恰好看見他露出惡人顏似的笑容,牙齒白得發光。
“……謝謝阿黑。”
不過研磨正在沉迷新入手的游戲,即使是幼馴染,彌悠也并不覺得對方能在晚訓結束後把研磨叫出門。
而且晚訓結束,這個點的夜宵、大概好像只有他們這種訓練量太大的運動社團少年才會想吃。
黑尾鐵朗等了幾秒,也沒等到除了“謝謝”以外的話,視線帶着打量從她身上劃過,有些奇怪地問道,“彌悠今天話少了很多?”
彌悠腳步微微頓了頓。
他繼續開玩笑似的問道,“是單獨拒絕和我這惡人顏聊天,還是心情不好?”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體育館的側門,門內傳來隐約的交談聲,大概就是圍繞着音駒二傳手的身高發出感慨和質疑。
彌悠正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敏銳的問題,好在黑尾鐵朗也沒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直接伸手推開了側門。
她猝不及防地直面了門內那幾個背後說人壞話被逮了個正着的對方選手。
“你們說的這個矮子,是我們音駒的大腦、脊柱和心髒。”
唯一無視這尴尬場面的人,用挑釁的笑容、毫無自覺地說出了這樣的中二發言。
彌悠僵着一張臉,跟在中二隊長身後,走進了體育館,去确認訓練賽現場的後勤工作——接水以及準備毛巾之類的了。
“高冷系的美女經理,滿臉都寫着我和這人不認識呢。”
山本猛虎在網邊狠狠扣下一球,黑着臉看向對面注意力完全被己方經理吸引的幾人,正準備開口挑釁,肩膀就被拍了拍。
“記得彌悠說過什麽嗎?”黑尾鐵朗笑着,“比起讓人見識漂亮的經理,更希望讓人見識一下山本前輩的實力。”
站在網邊的孤爪研磨補充道,“她現在去幫我們準備水和毛巾了,虎。”
山本猛虎瞬間把對方選手忘到九霄雲外,咬牙握拳,“一定不會辜負佐久早學妹的!”
彌悠回來時,交談已經結束,她負責記錄己方的分數,于是站在記分牌旁邊。
裁判吹下口哨,她手裏拿着小本子和筆,一邊盯着場內、翻過記分牌,一邊低頭試着記錄場上的情況。
場間休息時,她一邊遞上水和毛巾,一邊聽他們提及一些接下來的戰術布置,試着和自己的觀察緩慢對應上來。
由于球總是不落地,對面的心态逐漸亂了起來,打球時明顯代入情緒暴躁了起來。
訓練賽以音駒的完美勝利落下帷幕。
收隊時,彌悠整理好物品,确認沒有什麽東西落下。
夜久衛輔擦着脖子上的汗,“說起來,還不知道烏野是什麽樣的隊伍呢。”
“……我還挺期待的。”
聽見這句話,彌悠手上的動作停了停,下意識擡頭确認了一下。
真的是研磨說出口的話。
期待運動的研磨什麽的……
金色的發尾微微晃了晃,那雙貓一樣的瞳孔盯上了她,沒幾秒又安靜地垂下了腦袋。
視線裏只留下一個布丁頭的發頂,黑色的發旋朝外,坑坑窪窪漸變成金色。
彌悠頓住幾秒,沒說什麽,背起了包起身朝外走去。
“彌悠……”
研磨叫住她,慢吞吞地開口說道,“你今天回來以後,話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