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彌悠把手機揣回兜裏,猶豫幾秒,給自己鼓足勇氣,才朝着前面路燈下的人走了過去,叫他,“哥哥。”
佐久早聖臣側過頭看她一眼,聲音被口罩過濾一遍,悶悶的。
“走吧。”
“……日和姑姑人很好,春奈也很可愛,”她低着頭,跟在對方身邊,“嗯、我是說,多過來幾次,也挺好的……”
仔細想來,其實她寄住佐久早宅的前兩個月就該意識到,佐久早聖臣雖然各種原因獨居,但是有古森元也作為表哥照料,自然也應該和古森家有所來往才對。
他只是潔癖,而不是孤僻,更何況還是從小家就離得很近的親人,兩家的關系應該很好。
“好,”佐久早聖臣答應下來,“緊張的時候,你就拉住我。”
“……诶、诶?”
有晚上的風吹過,彌悠下意識縮了縮腦袋,臉上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難不成你要傻站在那裏?”佐久早聖臣拉開背包拉鏈,拿出自己的備用外套,示意她穿上,“拉住我,我會提醒你接下來要幹什麽的。”
彌悠順從地把手伸進長長的袖子裏,正準備把手從袖口伸出來,對方就已經捏住拉鏈頭,直接把拉鏈從底部拉到了頂端。
豎起的衣領一直隔着口罩遮到嘴唇上方,原本漏風的領口遮得嚴嚴實實,她的手也還縮在袖子裏。
拉攏拉鏈,佐久早聖臣松了手,衣服下擺因為重力自然垂落,一直遮到大腿,感覺幾乎快夠到了膝蓋。
彌悠每邁出一步,都能感覺到大腿被運動外套下擺的松緊帶輕輕勒住一下。
佐久早聖臣走在她身邊,還在叮囑着,“晚上氣溫會下降,還有風,下次記得自己帶件備用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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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悠只能乖乖應聲。
佐久早聖臣不再說什麽,重新把手揣進兜裏,他的臉也半埋進自己的領口,幾縷卷發落下,在眉間并排的兩顆痣周圍晃動。
彌悠低下頭,隔着口罩,她沒聞到外套上有什麽特別的味道,只能通過衣服的主人推測,應該是特別幹淨的、衣服布料本身的味道。
她垂下的視線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開始安靜地走神。
這不是井闼山的那套黃綠色跟半熟香蕉似的隊服,而是佐久早聖臣的私服,一件簡潔風格的黑白運動外套。
不過彌悠之前也在周末一起出門去排球場時見他穿過一兩次。穿在佐久早聖臣身上的時候,這件衣服的大小是剛剛好的。
彌悠的視線下意識拐向了他。
佐久早聖臣也低頭看向她,視線裏分明露出些許詢問的意味。
……偷看被發現了。
彌悠被吓了一跳,飛快地低下頭。
佐久早聖臣皺了皺眉。
小時候,他很想留下彌悠。父母很認真地告訴他,彌悠不是他養過的寵物,不能只是因為彌悠會陪着他,就把她留下來。
她成長的過程中,需要愛、關心、保護、引導……需要很多東西。而暫且不說他是否做好當哥哥的準備,父母也沒有做好多成為一個孩子的父母的準備。
佐久早聖臣當時覺得她像自己養的小鳥,會叽叽喳喳的叫,叫聲很可愛,而且乖巧又愛幹淨,他走到哪裏就跟到哪裏,連課外興趣班都和他報一樣的。
所以他反駁不了,于是只有些擔心地問,“那之後留下彌悠的家庭,會像你們說的一樣愛她嗎?”
“我們也不知道,”媽媽說,“但聖臣可以給她留下電話,到時候自己問她。”
佐久早聖臣還沒有自己的手機,只能給她留下家裏的座機,告訴她什麽時候打過來的電話,自己一定會接到。
彌悠離開的兩周後,他接到了第一個電話。
彌悠說,新家很好,她也有妹妹了,妹妹很可愛。
佐久早聖臣不想知道她的妹妹有多可愛,他只關心自己的妹妹,所以問她,“那彌悠呢?彌悠有被喜歡嗎?”
她沒有猶豫地回答,嗯,柳子阿姨……啊,不對,媽媽、爸爸和妹妹都很喜歡我。
佐久早聖臣放心了下來,他養成了每天固定時間蹲守座機的習慣。
最開始,彌悠每周會給他打四五個電話,到後來逐漸減少,突然,佐久早聖臣發現,她已經很久沒給自己打電話了。
佐久早聖臣開始感到焦慮和擔心,拉住了當時放假回家的姐姐,嚴肅地問對方,彌悠會不會得了很嚴重的病,所以沒辦法給自己打電話,他可以去看望彌悠嗎?
姐姐告訴他,走進新環境以後,彌悠會交到新的好朋友、有新的生活,彌悠如果還總是依賴他,會融入不了新環境,這樣不好。
佐久早聖臣的蹲守座機習慣就這樣停止了。
他短暫地養了一只小鳥,小鳥飛走了,前幾個月還會有些給他的回音,後來就徹底飛遠了。
但佐久早聖臣還是把這只飛走的小鳥放在心裏,期望她能夠得到幸福和愛她的家人。
直到國中三年級最後一場比賽,主館是排球決賽,副館是籃球賽第一輪淘汰賽。
在贏下比賽的時候,佐久早聖臣擡頭看了觀衆席。
她沒坐下,只是站在入場的臺階旁,身上的校服是藍白配色的針織衫和百褶裙。
佐久早聖臣看過去的時候她剛好轉身,長了很多的頭發随着裙擺輕飄飄揚起,已經褪掉嬰兒肥的側臉漂亮卻遙遠。
“小臣你竟然在盯着看臺上的美女!”
古森元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驚訝地說道。
有當時的隊友捕捉到背影,說,“那是帝光的校服啊,東京數一數二的私立學校。”
是飛走的小鳥悄悄回來看了他。
佐久早聖臣查了帝光中學的官網,作為連續兩年的優秀學生代表,她微笑着的大頭照和某個大財閥的繼承人并排,挂在首頁。
因為并沒有那種通過一張照片看出笑容真僞的技能,所以佐久早聖臣判定她或許過得還不錯,已經成為了很優秀的人。
直到三個月前,他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媽媽問他,“聖臣還記得彌悠嗎?她和現在寄住的親戚家,産生了一些矛盾。”
佐久早聖臣聽母親用盡量委婉的語氣,闡述了這件事情。
佐久早彌悠不願意去對方規劃好的洛山高校,由于沒有監護人的支持,甚至自己選中了一所東京的普通學校,通過成績保送的方式直接跨過需要監護人參加的面試,拿到了資格。
因為這個,她現在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所以會來家裏寄住一段時間。
這個一段時間到底是多長,媽媽沒有說死,只是說這是雙向的選擇,萬一彌悠也不喜歡佐久早宅,沒辦法呆下去的話,那麽她還是會離開的。
洛山高校是京都那邊的名校,教學資源豐富、師資力量強大。作為高中而言,對她未來的發展絕無壞處。
但佐久早聖臣還是不能把這個任性又叛逆的形象和印象裏的彌悠對應起來。
不過她确實是變了很多。
初次見面時帶上全名的自我介紹,瞬間将距離拉開,仿佛曾經從來沒有認識過一樣,也不再總是叫哥哥,甚至不再叽叽喳喳的叫。
從耳後滑落的長發幾乎快擋住視線,她總是低着頭,安靜而疏離,內向且怕生。
如果非要說的話……佐久早聖臣覺得她像是路邊完全不親人、看見人靠近就會瞬間飛走的小鳥。
他心情很不好,臉色也不好看。
明明是懷着好心把小鳥放飛。
而自己懷着不舍又牽挂的心情放走的小鳥,卻好像并沒有被別人好好珍惜,也并沒有得到關心和愛。
古森元也幫他出主意,提議帶她去打排球。
“不僅可以讓小悠回憶起小時候,還可以讓小臣用球場上的英姿樹立哥哥的帥氣形象。”
佐久早聖臣盯着表哥篤定的表情,有些将信将疑,但想起對方優秀的社交能力,和姐姐妹妹都很良好的家庭關系,還是答應了下來。
但确實也算是有所收獲。
她紮起了頭發,戴上口罩以後,也不再總是低着頭,随後也重新開始叫他哥哥。
佐久早聖臣算是長時間獨居,即使他本人從小就很獨立,父母也并不放心,所以一直有拜托住得近的古森一家照顧他。
他在之前差不多每個周都要去古森家一次。
但是古森一家人很多,姑父、姑姑,表姐、表哥,還有表妹。
所以直到今天,姑父久違的出差,表姐也還在學校,表哥她已經熟悉了……
即使如此,佐久早聖臣也沒有提前通知她,怕她早早就開始緊張,直接到車站堵了人。
古森元也因此吐槽他,“小臣不像當哥哥,像當媽媽一樣。”
“你有跟日和姑姑說過吧。”
“說了說了,小悠她呀很怕生,所以小臣請求親愛的姑姑在她緊張的時候裝作沒看見……夠了嗎?”
“嗯。”
“小臣,其實你親愛的姑姑吐槽了一句。”
“什麽。”
“她說你像是在帶女友回家見家長。”
“……”
頂着表弟難以言喻的表情,古森元也冷靜地分析道,“反正也只是寄住而已,不管是法律上還是血緣上都沒有問題,相處得也很不錯,小臣喜歡的話……”
“你說得我好像是居心不良仗着同居欺負無家可歸的養妹的人。”
佐久早聖臣總結道,“就是個猥瑣變态男。”
古森元也震驚,“不要這樣說自己啊小臣!”
佐久早聖臣丢給了他一個無比嫌棄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