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回到佐久早宅,吃過晚飯,整理好買回的東西,一天就差不多結束了。

彌悠洗完澡,坐在房間的書桌前吹頭發,視線透過窗戶,看見窗外黑漆漆的夜景,星星點點的燈光亮着。

從三月底到現在,已經在佐久早宅呆了快要三個月了。

其實非要說的話,彌悠認為,能收留自己的家庭,都是格外友善的地方。但友善并不意味着什麽,也并不能決定她會呆上多久。

她發着呆,盯着窗外某一點,吹完頭發,就按照作息時間上床睡覺。

夢裏光怪陸離的畫面褪去,最後印入的是宮城縣的一棟一戶建,自帶的院子被清理幹淨,豎着一面略顯矮小的球網。

這是彌悠非常熟悉的風景。

彌悠跟在京谷女士的身後,還在盯着球網,想着“打排球的網”好像就是這樣的——從離開兵庫的小春家以後,她就再也沒有碰過排球了,對球網的印象模糊起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賢太郎。”

京谷女士利落地邊打開家門、邊喊着這個名字,彌悠跟着她走進室內時,就看見正拿着便利店的炸雞排坐在矮桌邊上啃的少年。

他眼神很兇,張嘴狠狠撕咬下一口肉,視線看向母親和不知名的客人。

“彌悠,這是賢太郎,”京谷女士微微彎着腰,把她朝前一推,“大姐晴子在上女校,周末才回來,請了家政服務,每天都會來,如果有事解決不了,就打藤原助理的電話。”

“公司還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京谷女士的電話響起來,她接起電話,轉身就朝外走掉了。

只留下彌悠和面前這個還在咬肌用力、撕扯着雞排的少年對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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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害怕,害怕到頭皮發麻。

他完全沒理會彌悠,自顧自回了房間,彌悠才松了口氣。

京谷女士請的家政服務是全套家政,雖然很貴,但做飯、家務全包,給彌悠的感覺像是在住酒店。

家政員工做完下午飯和早餐、午餐的便當,就會離開。下午飯是熱乎的留在桌上,準備好的早餐只需要放進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午餐便當則是帶到學校去的冷食。

每周的零花錢也給得很多,藤原助理說如果不夠用直接跟他說明原因就可以。

彌悠最開始完全不敢和那位賢太郎搭話,轉機是在當周周內的一天傍晚,大概是零花錢足夠在外解決吃飯問題,賢太郎很少在晚飯的正經時間出現。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外面在打雷,彌悠聽見門口的響動,害怕地從二樓下來确認情況,站在樓梯上看見他。

他渾身都濕透了,手拎着自己的衣領,脖子朝前伸,猛地甩着腦袋,毛絨絨的板寸頭甩了玄關一地的水珠。

進來的不是陌生人,彌悠先松了口氣,但很快又緊張了起來——濕成這樣子,很難不感冒。

彌悠給他找來幹毛巾,用禮貌的語氣請他擦一擦然後換身幹的衣服,而對方微弓着腰,直接在門口脫掉了上衣。

彌悠被吓了一跳,直接把幹毛巾蓋到了他的頭頂上。

京谷賢太郎擡頭,從毛巾下露出眼睛,正巧窗外閃了一下,遲來的雷聲混着雨點聲,那兇狠的眼神一瞬間把彌悠吓得心跳失衡。

等彌悠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隔着毛巾把他的頭朝下用力按了下去。

她僵立幾秒,想着要怎麽挽回,于是小聲說,“我、我幫賢太郎擦頭發。”

彌悠放輕動作,仔細又迅速地擦完,就飛快地以“去煮驅寒的熱湯”為理由溜掉了。

但熱湯還沒喝下去,淋了場大雨的京谷賢太郎就發燒了。

彌悠知道自己在做夢,夢見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小心地敲門,沒人回應,就小聲叫對方的名字,“賢太郎?賢太郎?”

直到和式的推拉門被猛地拉開,渾身散着熱氣的少年皺緊眉,臉上全是滾燙溫度帶來的紅暈,聲音嘶啞,不耐煩地拿過她手裏的水杯,仰頭一口悶掉。

彌悠接過水杯,感覺似乎被他指尖的溫度燙了燙,視線不住地看向他滾燙的臉,一時間不敢說話。

京谷賢太郎不耐煩地問她,“還有什麽事?”

“那個、賢太郎你……”

他沒有聽完的耐心,直接彎下腰,告訴她,“頭發已經擦幹了。”

彌悠有些慌亂無措,“不、不是……”

他皺緊眉,随意拉起她的手,在板寸頭上蹭了蹭,重複道,“幹的。”

彌悠的手還停留在他的頭頂,于是她小心地朝下挪了挪,手背貼着他的額頭,提醒他,“這裏很燙,賢太郎應該是發燒了。”

她的手太冰了,京谷賢太郎皺着眉朝後躲開,丢下一句“明天就會好”,就關上了門。

彌悠給藤原助理打了電話,對方告訴她電視下面的櫃子裏放着醫藥箱,找包退燒藥給賢太郎吃掉,如果第二天早上還沒好,他就會過來送對方去醫院。

彌悠去而複返,請他吃下藥,回到房間裏卻怎麽也睡不安穩,窗外的雨聲還沒有停,間或有幾聲雷聲。

她閉上眼睛,夢到京谷賢太郎發燒死掉了,她是殺人嫌疑犯,被關進了監獄。

然後吓醒了。

坐起來才發現,只睡了半小時。

于是彌悠再一次回到對方的房間門前,卻始終不敢去敲門,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京谷賢太郎出房間來找水喝,差點踩到她,才發現她蹲在門口。

他咬着牙,咬肌用力,面色就顯得更加兇狠,還嘶啞的嗓子有些破音地問她,“又怎麽了?”

彌悠被吓哭了,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害、害怕……”

京谷賢太郎把她領進了自己的房間,幫她把被子抱了過來,在榻榻米上一鋪,自顧自地睡着了。

彌悠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覺,睡到半夜醒來好幾次,醒來時就小心翼翼地确認他是不是還好好活着、到底有沒有退燒。

京谷賢太郎一直睡着,沒有醒,但彌悠總覺得他是知道的,知道有人大半夜在用手貼他的額頭,小心地試探他有沒有呼吸。

第二天,彌悠沒有睡好,還被傳染了感冒,但京谷賢太郎活蹦亂跳地好了。

夢裏的時間線完整而且快速,飛快地朝前奔跑着流逝,好像只是想叫她回憶一遍整件事情的經過。

京谷賢太郎并沒有看起來那樣讓人害怕。

彌悠提醒他天氣,請他注意加減衣服、雨天要帶傘,平時上學記得帶便當,傍晚也會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他回來得太遲,就把飯菜放進微波爐裏熱一下。

周末,晴子姐姐從寄宿制的女校回來,說,“本來還害怕賢太郎會吓到你,看見你們相處得還不錯,就放心多了。不看外表,其實賢太郎是很好說話的吧?”

彌悠點頭。

下一秒溫和笑着的長姐擡頭叉腰,語氣嚴厲,“賢太郎!你老師又給我打電話了!打架就算了!為什麽沒交作業?!”

正要溜進房間的京谷賢太郎身體一僵,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像是受到驚吓的小動物。

彌悠開始陪他一起寫作業,只是高上一個年級,他的作業對于彌悠而言很簡單。

而且,京谷賢太郎确實也很好說話,只要好好請求,拜托他的事情一般都會辦到。

彌悠被人糾纏的事情,京谷賢太郎最開始并不知道,他回家很晚,那天京谷女士作為監護人出席,三言兩語解決戰鬥,讓對方轉了學,就又被部下一個電話叫走了。

她一個人回到京谷宅,把飯菜放進微波爐剛熱好,對方就回來了。

京谷賢太郎是在打野球的時候撞見了及川徹和岩泉一,又看見她的。

彌悠最開始沒注意到他,及川徹當時在逗她玩,直接被一拳頭狠狠砸在臉上。

岩泉一安撫她,“混蛋川看起來就是個搭讪的輕浮小混混,挨揍也是正常的。”

及川徹則捂着臉大聲控訴,“可是之前悠醬被糾纏的時候英雄救美的明明是及川前輩我吧?!這家夥就算是哥哥!難道不應該那時候出現才對嗎!”

彌悠當時正抱着京谷賢太郎的手臂,防止他再給及川徹狠狠來一下,一邊解釋着事情的經過,向他強調“及川前輩是個好人”。

京谷賢太郎不高興了好幾天,随後開始每天到秋山小學來接她上下學。

恰好及川徹和岩泉一禁社團的時間結束,回去參加社團活動,但彌悠還在給影山飛雄補課。

租場地、準備毛巾、運動飲料沖劑……彌悠的零花錢就算從來都不怎麽花,也不太夠。

而影山飛雄熱愛排球,卻總因為小測不及格被老師留下輔導。

彌悠主動搭了話,影山飛雄有償補課,她保證對方小測絕對會過,而且花費的補課時間絕對比老師談話、然後和其他同學結對一對一輔導等等一系列操作的時間要短。

于是兩人各取所需。

但無償補課屬于同學友愛、互幫互助,而“有償”的事情一旦傳到老師耳朵裏,絕對是會被叫家長的大麻煩。

彌悠請影山飛雄保密,也不可能自己告訴京谷賢太郎這件事情的真實原因,于是只說是幫助同學。

京谷賢太郎無意間向長姐提起,于是晴子姐姐誤會了什麽,打趣她“是喜歡那孩子吧”。

彌悠不可能說“我們不熟,只是他交錢、我補課的關系”,于是解釋不了,只能默認。

京谷賢太郎皺眉看着她。

于是長姐耐心叮囑什麽也不懂的單細胞弟弟,“賢太郎你也不要老是去打擾,只是補會兒課而已,彌悠不是說了嗎?就在町裏的那間圖書館,每天四十分鐘,也不會多待,你要接她的話,看着時間差不多再過去就行了。”

彌悠說不用接的,但京谷賢太郎依舊按照姐姐的說法,臭着臉按時來接她。

他表情一直很兇,至少彌悠看不出來和平時有什麽區別。

直到影山有事,被提前叫去北川第一中學試訓,于是彌悠一個人從學校到圖書館,準備像平時一樣在圖書館等他。

而之前被及川徹和岩泉一揍了一頓的那個家夥,因為她一個人放學,再次出現了。

“三天兩頭和不一樣的男生回家”、“水性楊花”、“看錯了你”、“不該喜歡到珍惜得想等你同意再說”……

對方動了手,彌悠被吓壞了。

京谷賢太郎是及時趕到,但是下手太重,把人打進了醫院。

彌悠還記得自己一邊哭一邊抖,于是他沒理倒在地上的人,牽着彌悠的手,帶她回家。

彌悠給他打架時受的傷上了藥。

京谷賢太郎問她,“害怕嗎?”

她點頭。

于是京谷賢太郎讓她睡在了自己的房間,牽着她的手,在她做噩夢的時候無聲地抱住她作為安慰。

京谷女士是在開會的時候被一個電話叫過來的,匆匆趕到醫院處理完事情,回到家裏,就看見了這樣的場景。

彌悠睡了沒一會兒,就被叫醒了。

京谷女士讓她回自己的房間,說有話要和賢太郎談。

和式的推拉門關攏,彌悠回到房間還是覺得害怕,于是倒回那扇門前,聽見他們的對話。

“彌悠是女孩,賢太郎你是男生。所以賢太郎你要注意距離,不能呆在一個房間睡覺,也不能——”

“我喜歡彌悠。”

京谷賢太郎用這樣一句話打斷了母親的叮囑。

彌悠隔着門,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種沉默中的窒息感。

“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賢太郎,你還太小了,你——”

京谷賢太郎的聲音不耐煩但卻十分篤定,“就是喜歡她。”

喜歡是什麽?

彌悠不懂、不明白。

從聲稱“喜歡她”,于是來堵她、不讓她離開、讓其他同學都不要靠近她,最後還動手扯她的制服的那個家夥。

到京谷賢太郎。

到電話裏說出那些話的及川徹。

再到古森早見暗示給她的佐久早聖臣。

好難理解啊,喜歡這種東西。

“彌悠,不要把賢太郎的話放在心上,今天的事情,大概也被吓壞了吧?”

發現偷聽的她,京谷女士并沒有生氣,她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帶她回房間,守着她睡覺。

“喜歡絕對不是傷害。”

京谷女士告訴她,“你還太小了,不要太早考慮這種事情,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要學會保護好自己,等到有能力分辨,再談及喜歡這種事,也絕對不會遲的。”

“我記得彌悠的學習很厲害,要不要試着去考東京的中學?會認識更多優秀的人。”

彌悠答應了下來,随後昏昏沉沉地睡着。

在夢中睡着,彌悠終于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睡得太久了,于是掙紮着想要醒來,卻感覺耳邊好像也有誰在叫她的名字。

“彌悠?彌悠?!”

佐久早聖臣的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滾燙一片。女孩子皺眉皺得很緊,像是在做什麽掙脫不開的噩夢。

被子微微滑落,露出少女纖細單薄的身體,覆着一層薄汗。

佐久早聖臣把被子給她蓋好、壓緊,然後打了電話。

“日和姑姑,彌悠生病了。”

“嗯,怎麽也叫不醒,我不太方便,想拜托您過來照顧一下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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