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那日之後,江寒之本以為皇帝會再給他們出個什麽難題,然而并沒有。

皇帝并未再提起此事,也沒單獨召見過他或者祁燃。除了入園當天的那場宴會,皇帝甚至沒再組織過少年們集體活動,倒是太子張羅了兩回,一次是投壺,一次是木射。

投壺這種項目,江寒之和祁燃都不怎麽感興趣,只草草敷衍了一番。

倒是那木射看着熱鬧一些,但江寒之見皇帝在場觀禮,便沒出風頭,最後讓祁燃得了頭彩。

木射的彩頭是一方禦用的端硯,硯身雕了墨竹,看着簡約大方。這東西倒也不至于價值連城,但因為是禦賜的,落在少年們眼中多少還是挺有分量的。

“陛下,小人鬥膽,敢問這彩頭能否贈人?”祁燃領了賞之後問道。

“哦?你想送給誰啊?”皇帝問。

祁燃:“小人想送給江洄。”

在場的衆人聞言紛紛看向江寒之。

江寒之則一臉懵,沒想到祁燃突然有此舉。

“哦,為何要送給他?”皇帝問。

“洄兒弟弟過了夏天就要去武訓營了,小人想送他個像樣的禮物。”

皇帝聞言哈哈一笑,“不錯,你贏來的東西,随便處置就是。”

江寒之迎上祁燃的目光,眼底滿是驚訝。他沒想到祁燃會在這個時候幫他一把,告訴皇帝他要去武訓營,那麽皇帝在給三皇子挑夥伴時便極有可能會想起他。

這倒是比讓三皇子親口說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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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不同我商量?”回到住處後,江寒之問他。

“我也沒想到能拿了頭彩,臨時想起來的主意。”

“那個……”江寒之別扭了半晌,支吾道:“多謝了。”

“客氣什麽,我只是不想讓你欠那個三殿下的人情。”

他的洄兒弟弟若是要欠人情,最好還是欠他的人情。

那日之後,皇帝一直沒再提過為各位皇子挑伴讀的事情。

江寒之本以為他們離開園子前,事情怎麽也該有個定論,可直到他們離開園子,此事也沒個結果。

不過此行他倒是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君心難測。

兩人此番在園子裏住了大半個月,末伏還沒過完就回府了。此時夏天已過了大半,剩下的日子就算在府裏,也不那麽難熬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園子裏補得太好,江寒之這段日子氣色都好了不少。

皇帝說話算話,真指了個太醫給他,每隔五日便會去府中替江寒之診脈,并給他開了一些食補的方子。

為此,江父親自去了一趟宮裏謝恩。

暑天過了大半,眼瞅着離學堂開課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江寒之才想起來先生布置的功課還有好些沒來得及寫。

于是兩人只能收了玩心,開始廢寝忘食地補功課。

當日黃昏,江父回府時帶來了一封祁燃的家書。

祁燃拿着家書并未當場拆開,而是回到住處之後才打開看。

江寒之怕他家裏有什麽事情,便跟着過去看了一眼,進門時恰好看到祁燃坐在椅子上發呆。

“祁叔叔和嬸嬸都還好吧?”江寒之問。

“嗯。”祁燃點了點頭。

江寒之走到他身邊坐下,問道:“想家了?”

“有點。”祁燃抿着嘴,看起來有點落寞。

江寒之剛入營那會兒,也體會過這種感覺,是以非常理解祁燃的感受。人長大到了一定的年紀,總會經歷這種分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便伸出手,在祁燃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祁燃指尖微顫,似是想捉住他的手,卻忍住了沒動。

“走,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就當還你人情了。”

江寒之拉着祁燃出了府,連晚飯都沒顧上吃。

今夜,京城很是熱鬧,滿街燈火輝煌。

江寒之帶着祁燃穿街過巷,最後去了河邊。

“這麽多人,他們幹什麽呢?”祁燃問。

“放河燈啊,你沒放過嗎?”江寒之道。

“今天也不過年,放什麽河燈?”

“今天是七月初七,乞巧節,也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七夕竟然也放河燈,祁燃倒是頭一回聽說。

“以前也不放,這幾年才開始盛行的,京城人愛湊熱鬧,凡事能稱得上是節的日子,都會有人放河燈,圖個吉利。”江寒之去街邊挑了兩盞河燈,讓祁燃付了錢。

兩個少年在河邊排了半天的隊,好不容易把手裏的燈放了。

“祈福了嗎?”江寒之問祁燃。

“光顧着放,忘了。”

江寒之無奈,只得安慰道:“無妨,我祈求國泰民安,親人康健。勻一半給你,算你也一起祈福了。”

河邊燈火璀璨,映在江寒之軟乎乎的小臉上,讓人看着很想捏一捏。

祁燃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開口:“洄兒弟弟,明年七月初七,咱們再來放燈吧。”

“行啊。”江寒之點頭:“京城放燈的節可多了,上元節,中秋節,端午節,清明節,中元節……你要是喜歡,都可以來。”

祁燃:……

盡管江寒之萬般不願,還是不得不迎來了去學堂的日子。這日一早,江父特意推遲了去營中的時辰,親自送兩個少年到了學堂門口,又好生叮囑了一番,這才離開。

第一日開學,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不過是交了課業等着先生查驗點評。

江寒之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托着下巴發呆。

祁燃則時不時轉頭盯着江寒之看,倒是沒什麽意味,只是養成了習慣。

直到中間休息時,學堂裏的氛圍才驟然明朗起來。

“哎,江洄,你爹不是在京西大營嗎?你應該有消息吧?”有個同窗拉住他問道。

“什麽消息?”江寒之不解。

“武訓營考核的日子定了,你不知道?”

“定了哪天?”

那同窗一看他這神情,失望道:“看來你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武訓營又不歸京西大營管,江洄不知道很正常。”另一人道。

此時,一個瘦高個插話:“說是半個月之後。”

半個月之後,那報名應該快截止了吧?

也不知道陛下有沒有提過他,萬一沒選中,那他不是白忙活了?

當日臨近晚飯時,江父才回家。

在飯桌上,江寒之朝他問起了此事。

“我正要朝你說呢,陛下不知怎麽的改了主意,要送三殿下去武訓營。他不大放心,想從勳貴子弟裏挑個合意的陪着殿下,不知怎麽的就選中了你。”

江寒之一顆心登時落了地,下意識和祁燃對視了一眼,祁燃挑了挑眉,并未說話。

“不過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一下,回頭你就和旁人一起參加入營考核,只要表現別太差了就行。”江父說。

江母聽說江寒之要去武訓營,忍不住有些傷感。

江寒之看到母親的樣子,又想到自己此番設計了父親,心裏多少有些內疚,不過時至今日他沒有別的選擇。

“祁燃,陪我說說話吧。”晚飯後,江寒之叫住了祁燃。

祁燃點了點頭,跟着他一起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祁燃,你有想過将來嗎?你是想安安穩穩過一輩子,還是像你爹一樣,做個鎮守一方的大将軍,保衛疆土?”江寒之忽然問道。

“我想過安穩日子。”祁燃說,“不過我爹常說,想過什麽樣的日子,是要自己去掙的,想幹什麽事情,也得自己去拼。安穩的日子不是生來就有的,總得需要人去做點什麽,就像我爹一樣。”

“那你将來也想入營?”

“報名都截止了你才問我,不覺得太晚了嗎?”

“其實我是希望你能好好讀書,你不是挺喜歡讀書的嗎?往後我不在府裏了,就讓小安給你當書童,說不定将來你能考個狀元呢。”

祁燃淡淡一笑,沒接話。

江寒之這話并不違心,他和祁燃雖然不對付,卻也盼着對方好。自從有了那麽夢境之後,他便覺得入營當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他是身不由己,但祁燃此生若是能換一個活法,也挺好的。

“我也報名了。”祁燃忽然開口。

“啊?”江寒之愣住了,“什麽時候的事?”

“從園子裏回來之後。”

“為什麽?”

祁燃沒有回答,只盯着江寒之看了一會兒。

夜色掩映下,少年眸如深潭,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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