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江寒之這會兒年紀小,皮膚也嫩,再加上膚色白皙,所以磨破的那塊地方看着十分顯眼。
祁燃目光落在那處,半晌沒有做聲,眸中情緒幾經翻湧,好不容易才壓了下去。
“破了這麽大一塊?”成圓驚訝道。
“沒事,不疼。”江寒之反倒安慰起了對方。
他上一世大傷小傷幾乎就沒斷過,早就習慣了。磨破了腳踝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事,敷點金瘡藥休息一晚上也就差不多了。
“別動。”祁燃将他的腳小心放下,起身去取了金瘡藥來。
三皇子見狀忙拿出了自己的藥,“用我的吧,我這個更好。”
祁燃瞥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接過了對方的藥。
“嘶。”成圓在一旁眉頭緊皺。
祁燃手一抖,擡眸瞪了他一瞬,成圓忙閉了嘴。
“我自己來吧。”江寒之伸手去接藥瓶。
祁燃卻沒理會他,小心翼翼給他的傷口敷好了金瘡藥。
一旁的三皇子看起來頗為不忿,開口道:“太窩囊了,咱們明明是第一,不獎勵也就算了,竟然故意罰咱們。我不服,我要去找他理論!”他說罷便欲出門。
“回來!”江寒之叫住了他。
“你腳都破了,不用跟我一起,我自己去,我不怕得罪人。”三皇子說着便大步往外走,江寒之見狀起身要去攔他,祁燃卻搶先一步,一把甩上了門,将人關在了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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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自幼養尊處優,哪受過這待遇,怒道:“你給我讓開!別以為你是江洄的娃娃親我就會給你面子。”
“這種時候了別窩裏橫。”江寒之道:“殿下,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成圓見狀也附和道:“表哥,江洄都瘸了,你就別讓他着急了。”
三皇子有了臺階,這才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
“營中有營中的規矩,常校尉并非是故意針對咱們,相反是看咱們成績好,所以想考驗一下咱們。來營中的所有人,肯定都是要被他狠狠練一練的,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上一世,江寒之剛入營的時候,也很看不慣這個黑無常。但後來仔細想想,在營中能把士兵往狠了練,那才是真的負責。若是這幾年大家都得過且過,等他們真的上了戰場,估計就只有送命的份兒了。
“這個時候去找他理論,只會讓他覺得咱們嬌氣,不能成事。除非你想入營第一天就退出,否則不要去惹他。”
三皇子抿着唇不說話,看起來像是在賭氣。
成圓小聲問:“那咱們就吃這個啞巴虧?你腳怎麽辦啊?”
江寒之略一思忖,拿起自己的鞋子檢查了一番。按理說武訓營的軍需應該是京城所有大營裏最好的,畢竟人數少,且營中子弟各個都有身份。
若當真如此,鞋子怎麽會磨腳呢?
江寒之又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他平日裏雖然隔三差五生病,可畢竟是習武之人,不應當這麽嬌貴。
“上回考核的時候,咱們走得比今天可遠多了,我腳也只是磨出了水泡,沒這麽嚴重。”江寒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鞋子,發覺後邊腳踝那裏的接縫處非常粗糙,也難怪會磨腳。
祁燃留意到了他的動作,将鞋子接過去看了看,“這做工壓根就不合格。”
“我看看。”成圓也湊了過來,他倒是看不出什麽來,問道:“是不是有人給江洄的鞋動了手腳?我想起來了,王泉和丁頌都來了,他倆不是跟你有過節嗎?會不會故意報複你呢?”
江寒之想了想,感覺不大可能。
丁頌跟他沒那麽大的仇怨,頂多見了面損他幾句。至于王泉,真想報複他的話,應該想不出這麽迂回的法子,況且入營第一天,也沒時間和軍需的人串通。
“把你的鞋給我看看。”江寒之看向祁燃。
祁燃走到他身邊坐下,把自己的鞋子脫了。
江寒之略一檢查,發覺祁燃的鞋子做工也不怎麽精細,和他的鞋子做工差不多。只不過恰好他那雙鞋子後側的縫合出了點問題,這才導致磨腳。
“我看看我的。”成圓也脫下了自己的鞋檢查了一番,“好像也挺糙的,你看這裏的針腳都是亂的,不會走着走着就開了吧?”成圓說着又檢查了三皇子的鞋,發覺也是同樣的問題。
這會兒脫了鞋,三皇子才發覺自己的腳也磨得通紅,只是因為太累都麻了,沒注意。
江寒之和祁燃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意識到了一件事。
武訓營的軍需,有問題!
江寒之略一回憶,上一世倒是沒發現這個情況。不過現在想想,可能是因為他當時沒有在第一天被罰走那麽遠的路,也有可能分到的是一雙不磨腳的鞋,所以沒出問題。
武訓營的其他少年,哪怕有鞋子磨腳的,也不敢随便挑剔,萬一有喊腳疼的,說不定落在黑無常耳朵裏,會以為對方是故意偷懶或者太嬌氣。
一旦喊腳疼的少年被訓斥了,其他人便只能忍着。
只要忍過了前幾日,鞋子慢慢穿習慣了,也就糊弄過去了。
“武訓營的軍需應該也是兵部下轄的織造司統管吧?”江寒之道。
“嗯。”三皇子點了點頭。
“若是織造司出了問題,武訓營驗收的時候看不出來嗎?”成圓問。
“要麽是沒有認真查驗,要麽就是串通好的。”祁燃開口。
四個少年沉默相對,一時心情都有些複雜。
誰能想到,他們入營第一日,竟然意外把武訓營軍需的問題給揪出來了。
“要去揭發嗎?”成圓問。
“萬一他們是一夥的呢?”三皇子道。
兩人說罷同時看向了江寒之,似乎在等着他拿主意。經過了入營考核之後,成圓和三皇子都下意識把江寒之當成了主心骨。
“先打聽打聽吧。”江寒之看向成圓,“你不是包打聽嗎?這件事情你去辦,小心點別讓人起疑,只弄清楚現在的軍需和常校尉關系如何?或者他背後有沒有靠山。”
這種事情成圓倒是不犯愁,他在宮裏時,都能從陌生的小太監嘴裏套出不少話,更別說是營中的老兵了。他長得胖乎乎的,看起來不大聰明,容易讓人失去防備,再加上他嘴甜,跟人聊着聊着就把話套完了。
這會兒正好到了放飯的點,三皇子見沒自己的事兒,便去吃飯了。
江寒之原本想自己去,祁燃卻讓他別動,自己去飯堂把兩人的飯菜都打包帶了回來。好在新入營,營裏的規矩還沒學完,否則帶着飯菜回來吃就要挨罰了。
“你想怎麽辦?”祁燃一邊弄了水讓他洗手,一邊問。
“先看看情況再說。”江寒之在武訓營有很多事情要辦,所以首要的原則就是不能樹敵,尤其要和黑無常搞好關系。否則将來對方處處為難,他幹什麽都不方便。
祁燃沒有繼續追問,只默默把自己碗裏的肉挑了幾塊放到了江寒之碗裏。
“你給我做什麽?你不吃?”江寒之驚訝道。
“我飯量大,饅頭不夠,拿肉跟你換。”祁燃說着拿走了他一個饅頭。
江寒之這才想起來,營中的飯菜都是定量的。
“反正我吃不了,你不用換。”
“給你你就吃。”
江寒之聞言一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祁燃這是故意的。
這讓他想起了在北境時的一樁往事,當時他們要埋伏一支北羌的騎兵,在外頭足足等了三天三夜。因為怕暴露目标,不能生火,只能啃幹糧。
祁燃自己帶了肉幹,借口說自己沒水了,拿肉幹換了江寒之的水。當時江寒之還覺得對方傻,心說這水就是在不遠處接的山泉水,沒了找人幫忙接點又不難,竟然拿肉幹換?
現在想想,傻的人是他自己。
“我打聽到了!”成圓一臉興奮地進來,伸手從江寒之的碗裏捏了一塊肉塞進嘴裏,邊吃邊道:“武訓營負責軍需的長官叫王挺,好吃懶做的,和黑無常關系并不好。你們知道嗎?常校尉的外號叫黑無常,因為他長得黑。”
江寒之失笑,心道成圓打聽消息确實很在行。
“還有嗎?”祁燃問。
“這個王挺人員不好,平時對屬下吆五喝六的,要不我哄了幾句還沒使銀子呢,人家就全跟我說了。”成圓嘿嘿一笑,“他們那邊還能幫着偷偷帶東西,回頭咱們想要什麽了,我使點銀子都能弄進來。”
江寒之:……
這小子都會舉一反三了。
“要不要告發他?反正他和黑無常沒關系,不用擔心包庇。”成圓道。
“直接告發太出風頭了,最好是讓黑無常自己發現。”江寒之說。
成圓:“把鞋扔他屋裏?”
江寒之搖了搖頭,道:“還是得鬧出點動靜來,不然回頭咱們還得繼續穿這磨腳的鞋,說不定衣服什麽的都有問題。”
“我去吧。”祁燃将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站起了身。
“等會兒。”江寒之拉住他,“你別去,我有更合适的人。”
兩人同時看向他:“誰?”
“王泉不是也來了嗎?他愛出風頭,這個機會給他合适。”
這時,三皇子從外頭走了進來。
“找王泉嗎?我剛才還遇到他了,他就住咱們東邊隔兩間那屋。”
“咱們一會兒……”江寒之低聲朝他們嘀咕了一番,聽得成圓眉飛色舞。
“為啥只讓你的娃娃親去,不讓我去?”三皇子問。
“因為王泉怕你。”江寒之說。
三皇子聽了這話瞬間啞火。
說罷,江寒之招呼幾人都換上了來的時候穿的鞋子,把磨腳的新鞋子放到了一邊。
“江洄,你腳都那樣了,能行嗎?”成圓有些擔心。
“沒事兒,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忍忍就過去了。”
江寒之說着套好襪子,直接穿上了鞋,他那傷口成圓想着都覺得疼,卻見他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祁燃趁着江寒之換鞋時,朝三皇子低聲說了句什麽。三皇子平日裏面對祁燃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這會兒卻挺好說話,沒有反駁。
不多時,江寒之便和祁燃、成圓一起出了門。三人路過王泉的營房時,故意放慢了速度。成圓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江洄,你走慢點,我跟不上了。”
他這聲江洄叫得清晰明朗,隔着半裏地都能聽見,屋裏的王泉自然也聽到了。
“喲。”王泉從屋裏探出腦袋,掃了一眼三人身後,沒看到三皇子的影子,當即擺出了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江洄,今天你們幾個挺出風頭啊。你現在不是給三殿下當狗嗎?怎麽三殿下也不說護着你?”
“呵呵……”江寒之正要與他寒暄,卻見一旁的祁燃一個箭步沖上去,和王泉推搡了起來。
江寒之吓了一跳,心道祁燃這家夥怎麽連前.戲都省了?
說好的先演一演再動手呢?這也太直接了吧!
“哎呀,別打了。”成圓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在旁邊用嘴勸架,“王泉,你們別打了。”
江寒之臉皮沒那麽厚,不好意思跟着一起喊,只能讪讪地看着祁燃和王泉互相推搡,準備在合适的時機上去湊個熱鬧。
“幹什麽呢?”丁頌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見祁燃和王泉在推搡,立刻加入了戰局。
不過祁燃可不是吃素的,他一個人推搡那倆,綽綽有餘,吃不了半點虧。
這裏的騷動很快引起了巡邏的士兵注意,幾人大步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就在這時,江寒之忽然覺得身體一輕,被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直接拖走了。他吓了一跳,轉頭看去才發現拖着他的人是三皇子和成圓。
兩人一路将他拖回營房,這才作罷。
“你倆幹什麽?”江寒之不解。
“怕王泉攀咬你,讓你先躲躲。”成圓說着探出個腦袋看外頭的動靜。
祁燃和王泉、丁頌三人的推搡,被巡邏的士兵抓了個正着,很快報到了黑無常那裏。不出江寒之所料,黑無常罰了他們三人,繞着演武場走了十圈。
“太狠了,十圈!”成圓道。
江寒之擰了擰眉,不由有些擔心祁燃。
那家夥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罰了。
雖說已經換了自己的鞋子,走起來稍微好點,但走上十圈也夠累的。
這會兒天色已經晚了,等祁燃受完罰回來時,營中的燭火都熄了。
“怎麽樣?”江寒之問。
“不出你所料,王泉走了一半就不行了,他非說有人陷害他,在他的鞋子裏做了手腳,直接赤着腳拎着鞋子去找了黑無常。我看不用等明天了,今天晚上那個叫王挺的軍需就不用睡覺了。”
江寒之對此并不意外,王泉那性子向來驕橫,頭腦也簡單。今天被祁燃挑釁受了罰,事後定然會懷疑其中有詐。這時只要他的腳稍微不舒服,就能挑出鞋子的理來。
沒想到他挺倒黴,鞋子和江寒之的那雙問題差不多,走多了路就受不住了,一口氣鬧到了黑無常面前。
說不定他還一口咬定是江寒之換了他的鞋子。但這已經不重要了,黑無常這人拎得清,一旦發現鞋子的問題,必然會查到軍需那裏。
“我問的是你怎麽樣?腳沒事吧?”江寒之道。
“有點酸。”祁燃借着夜色看向他,“怎麽?擔心我啊?”
江寒之別別扭扭道:“怕你也瘸了,沒人給我帶飯。”
“放心,我就是瘸了,也不會餓着你的。”
江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