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連喂他喝藥,都會是一種奢求

第13章 連喂他喝藥,都會是一種奢求

恰好此時首位上的夫子說了聲下課,屋子裏逐漸熱鬧起來。

謝枕雲只是低着頭,便已經有無數目光按捺不住落在他身上。

“喂,他怎麽哭了,是不是你欺負他了?”開頭與謝枕雲搭話的世家公子滿臉不悅,好像被欺負的是自家弟弟。

“小公子,我是陳國公府的大公子,就和你們謝府隔了一條街,大差不差也是挨在一起的,那不就是一家人麽?有什麽傷心事和哥哥說說,哥哥替你出氣。”

謝枕雲擡頭,瞪了他一眼,別過臉躲在謝青雲身側。

陳恒之随即對謝青雲怒目而視,“是不是你說我壞話了?”

“剛剛你說了什麽,你心裏不清楚?”謝青雲輕嗤。

“我說什麽了?我不就說小公子一點不像你們家那群粗人麽?”陳恒之翻了個白眼,“他長得又好看又乖,一點不像你們謝家的人,這麽個寶貝生在你們謝家,還指不定怎麽被糟蹋呢!”

謝青雲側過臉,用眼神安撫謝枕雲,“他不喜歡別人說他不像謝家的人。”

“尤其是說他因為病弱不像謝家人。”

“……”陳恒之面色一僵,以往連皇子都不放眼裏的混賬一個,此刻手足無措,蹲下身來。

“我并非有意要惹你傷心,別生氣好不好?”說着他從懷裏摸出一袋粽子糖,遞過去,“我請你吃糖,可以和你做朋友麽?”

謝枕雲從謝青雲懷裏探出頭,慢吞吞地伸手接過。

“謝謝,我不生氣了。”

陳恒之虛虛握住手,明明都沒碰到手,掌心的癢卻一直蔓延至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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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麽?”

周圍的人也偷偷豎起了耳朵。

謝枕雲卻沒說話,而是拿過一旁的紫毫筆,沾了墨水,端坐着身子,在宣紙上寫下三個字。

他寫的尤為認真,應是剛學會寫字不久,抓筆的方式不太對,可那指節纖細修長,比上好的白瓷還要白皙瑩潤,怎麽抓筆都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謝枕雲擱下筆,欣賞了片刻自己練了一夜的字,遞給陳恒之,“謝謝你的粽子糖,送給你。”

可他又随即想起,這裏是上雲京,一張寫了名字的宣紙根本不值錢,又改口道:“你看完就丢了吧,我寫的不好看……”

“好看!”陳恒之怕他後悔,看了幾眼後連忙将宣紙疊好塞進懷裏,直勾勾盯着他道,“我收好了,誰要都不給。”

甚至眉目間還帶着一種只有他知道小公子名字的自得。

謝枕雲彎唇笑了笑。

眼看旁觀的人都蠢蠢欲動,謝青雲垂眸望向他,“三弟,該去用膳了。”

國子監上學的時辰是從辰時到申時,中間有一個時辰用來午膳與休息。

此刻已是午時一刻,只是因為深秋已到,外邊的日頭并不明顯。

“嗯。”謝枕雲點頭,站起身時,身下漸變的水紅色裙擺完全展開,大朵大朵的海棠花點綴其上,卻不及穿衣之人半分絕色。

可文人喜含蓄風骨,怕是在夢裏都只敢夢到這一片水紅的裙擺被自己攥在手裏撫摸。

直到那抹身影跟在謝青雲身後再也瞧不見,衆人方才遺憾地收回目光。

……

國子監有自己的食堂,但是大多數世家公子并不會去,午膳都是由府中侍從送過來,在馬車裏或是休息的廂房裏用完。

謝府也是如此。

謝枕雲坐在廂房裏,捧着碗低頭小口吃着,謝青雲雖話少,卻時不時給他夾菜。

用完午膳,謝枕雲剛放下筷子,謝青雲便已極其自然地用手帕替他擦拭唇邊的油漬。

“藥也喝了。”

一碗泛起苦味的藥端到了他面前。

分明昨日還能一口喝光,今日便皺起了眉頭。

“我不想喝,這個藥好苦。”

謝青雲淡淡掃他一眼,“昨日不是一口便喝光了?”

“昨日是因為有大哥在,我有點怕他,不敢對他撒嬌。”謝枕雲掀起眼皮,拽了拽他的袖袍,“可是我不怕你,你最好了。”

“為何不怕我?”謝青雲眸光漸深,緊緊鎖住他。

謝枕雲眨了眨眼,“因為你是我回家後,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是沒有血緣,沒有手足情分也願意對我好的人。”

“爹娘都不喜歡我,大哥也只是因為我是他的弟弟。”

“可你不一樣。”謝枕雲聲音放得極輕,“和他們都不一樣。”

“你不是說了麽,想要什麽都會給我,我就想要你一直這樣對我好,可以麽?”他擡眸,清淺鼻息蹭過謝青雲的脖頸,明明都不曾碰到過對方,卻激起一片紅意,“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好過。”

只要是個男人,總會希望有人能将自己當做唯一,親人、朋友、妻子都是如此。

謝枕雲早已摸清,總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就能勾搭到的東西,穩賺不賠。

“你身上也好幹淨,一點兒也不像我的養兄,身上總是帶着酒氣。”謝枕雲像只貓,懶散地半眯起眼,低頭聞了聞他身上的氣息,仍舊不曾碰到他,“好喜歡你身上的氣味。”

“若是我能早些回來就好了,就能早些與你相認了。”

早知道謝青雲這個假貨頂替他的身份在上雲京過着如此幹淨清雅的日子,他就該在相認之前回來,把這個鸠占鵲巢的假貨拉進泥裏。

謝枕雲眼前浮現起那個面容猙獰的秣陵養兄。

謝青雲本就該和秣陵的那些人一樣,做一個肮髒到了極點的粗鄙村夫。

他垂眸,深嗅了一口對方身上清冷幹淨的氣息。

惡意在心底無聲沸騰着。

可落在謝青雲眼中卻是,一只驕矜可愛的小貓。

他冷冽的眸子裏浮現起一抹柔色,嗓音低低的,“先把藥喝了,身體重要。”

“你喂我。”

謝青雲伺候他喝藥,應該到榮幸。

本就是個低賤的草根,以為自己裝作一副目下無塵的孤傲模樣,便能掩埋自己的身世麽?

謝枕雲張嘴,就着謝青雲遞來的調羹,喝了一口藥。

總有一日,謝青雲會知道,連喂他喝藥,都會是一種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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