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晉江文學城
17
◎真正強迫人的樣子◎
“瞪着我幹什麽?我臉上可沒吃的。”
陳馳逸擡手搭在副駕駛車門上, 懶洋洋催她,“快點。”
說完見江予雨沒動, 他啧了聲,是要來上手來拽人。
江予雨在他手碰到自己之前下了車。
她知道這家私房菜餐館,在瓊津市內檔次不算低,以雅致私密、古色古香為特點,鬧中取靜,許多企業家和老板都喜歡在此聚餐。
“我不吃。”
她沒什麽表情地移開目光,剛剛情緒激動完,現在聲音還是啞的,“……我就在這等你。”
“你覺得我是在和你商量?”陳馳逸面色沉了點,嗤聲, “進來給我點單,江助理。”
說完也不再管江予雨願不願意,他強硬扯住人手腕。
江予雨下意識想掙脫,卻又瞧見餐館門口兩位門崗投來的好奇的目光。
她僵了下, 耳根發熱, 到底是面皮薄, 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表現出吵鬧的一幕, 只能被陳馳逸不耐煩地帶着往裏走。
穿過飛閣流丹的庭院,有婉轉清亮的琵琶與古筝聲漸入人耳,大堂內經理明顯是認得陳馳逸的,上前詢問幾人就餐後, 安排了服務生将兩人帶至某處廂房。
進入廂房後,江予雨不動聲色地想掙開手, 卻又感覺到手腕忽然一緊。
男生指尖修長有力, 在她手腕處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下。
陳馳逸撩了下眼皮, 盯着她,嘲諷出聲:“細得我不用力就能掐斷,還想着吃你那沒營養的面包和冰水?”
“……不用你管。”
江予雨同樣擰起眉,執拗看他。
陳馳逸冷嗤,松開手在一邊坐下,包廂內,山水畫屏風展開,桌椅板凳都是黃梨木材質,尤為雅靜。
服務生顯然也是受過專門培訓的,對于兩人的話語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和探究的神情,只遞過來與四周環境相對違和的ipad進行點單。
江予雨不吭聲當沒看見,陳馳逸無聲睨了她幾秒,轉頭不耐煩說:“那上面的菜全部上一遍。”
江予雨睫毛一顫,擡頭攔住當真要退出包廂門下單的服務生。
“我來點吧。”
她攥緊掌心,拿過ipad。
這一看才發現竟然有上百來道菜,若是兩個人吃不知道要浪費成什麽樣,江予雨按照兩個人的食量快速點了幾個菜。
服務生這才退出門去,将包廂門拉上。
靜谧的空間內只餘下輕攏慢撚的古筝聲,江予雨咬咬唇:“陳馳逸。”
她無奈又無助,洩力般,“你到底要怎樣?”
包廂內有專備的散煙器,室內并不禁煙。
陳馳逸慢騰騰咬了根煙在嘴裏,頭頸微低,擡手攏火,點燃,吸氣,香煙頭處殷紅火星驟現。
他神色悠然:“就是我剛才說的那樣。”
剛才說的。
說的哪樣?
江予雨想起,只将她人留在他身邊沒意思。
她臉色白了下,大致明白,卻還是故作鎮定:“什麽意思?”
包廂門打開,服務生端着菜上來,依次布好。
ipad上有好些道菜價格昂貴,江予雨也沒亂點,就點了幾道偏家常的小炒,最後還有道海棠雕花糕。
她本來也沒想點,只不過這甜品的造型确實新奇脫俗,糕點制成四瓣花狀,表層覆蓋的奶皮呈窗花雕刻,包廂煌煌光影下,新篁抽筍添夏影,老枿亂發争春妍,倒是真有一番驚豔。
加上她其實有點不自知地貪甜,猶豫幾秒,最終還是點下。
陳馳逸往桌上布置好的菜掃了一眼。
擺放好餐食餐具,服務生又安靜退下,關上廂門。
“就是字面意思。”
他掐了煙,慢條斯理吃起來,品行雅觀,在一屋古色古香家居襯托下頗有貴公子範。
恣意,放浪,從容,這些看起來毫不相幹的成語同時出現在男生身上,卻不顯違和,反倒雜揉成一種極度吸引人的氣質。
江予雨略微有片刻的失神。
但也就是下一秒,陳馳逸掀起眼簾,朝她眸光一點:“或者換句話說——”
“我要追你。”
江予雨拿起筷子的手一抖。
她想也不想開口,扯笑諷刺道:“陳馳逸,你是游戲沒玩夠嗎?”
“什麽游戲?”
陳馳逸并不在意她話裏話外的嘲諷之意,“拆散你和你男朋友的游戲?”
他嗤笑,不屑:“就他那種下雨天不來接女朋友、只顧着自己前途、沾到一點利益就忘乎人性的樣子,你覺得你們兩個走得長遠?”
江予雨沉默片刻。
雖然她并不想聽到這些話,但這也都是無可争辯的事實。
前段時間裏,她确實有了想要同何汾分手的打算。
“我對霸王硬上弓的游戲不感興趣,也沒強迫別人的想法。”陳馳逸輕描淡寫。
江予雨咬唇,反駁他:“你難道沒有在強迫別人嗎?”
陳馳逸看了她幾秒。
男生眸色深沉,瞳仁黑漆漆的,玩世不恭地笑了笑:“那恐怕是你沒有見過我真正強迫人的樣子。”
江予雨對上他的目光,心生冷意,身子沒由來地一顫。
她偏過頭,不說話。
陳馳逸語氣漫不經心:“剛剛你和他徹底分手了不是嗎?”
“我要追你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他将那道海棠雕花糕慢悠悠轉了過來。
江予雨閉了下眼,直接開口:“你做夢。”
陳馳逸卻不管她。
他擡眸看過來,眼底神色侵略性極強,帶着勢在必得且不容拒絕的狂意,坦坦蕩蕩,對自己心思從來不藏着掖着:“我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無論是在賽車上,還是在追人上。
“更何況。”
他扯着唇角,眉目間神情嚣張至極,“現在你人已經在我手裏,跑得掉?”
他指的是那份合同。
江予雨直視他,毫無懼意:“你以前對其他女生也是這樣?用手段将人強迫留在身邊,再說點冠冕堂皇的場面話,有意思嗎?”
她腰背挺直,頭,頸,肩繃出一條好看的弧度,清薄卻不貧瘦,似古筝铮铮的琴弦。
剛剛在車上那個微紅着眼眶的女孩仿佛只是假象。
那層被包裹在女孩猶如冰山般堅硬的性格下的,溫和柔軟的一面,只被撕開來了瞬間,随即快速恢複愈合,又成為了以前那個堅韌清冷的江予雨。
陳馳逸靠在椅背上,眯眼欣賞了下那弧度,然後懶懶散散地收回目光:“少信點學校裏那些傳言,我從沒追過什麽人。”
江予雨愣了下。
她旋即擰眉:“那你為什麽不辟謠?”
學校裏時常瘋傳的那些,有關這人是如何浪跡夜場,如何賽場飛馳美女左擁右抱,如何花錢如流水的傳言。
只有陳馳逸想,以他的能力,第二天那些流言蜚語就能全部消失掉,無人再敢提。
“沒必要。”
“堵得了人的口,堵得了他們的心?”陳馳逸語氣悠閑從容,指尖點了點桌面,“今天你花一句話解釋沒追過女生,明天就得花十句話解釋為什麽不追女生,等到後天,有關你性取向的新流言又能滿天飛。”
“群體無意識,造謠是無知愚鈍者的狂歡。”
他扯唇,輕描淡寫,“我足夠坦蕩,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證明。”
說完,陳馳逸起身,撈起脫下來放在一旁的沖鋒衣穿上,擡手間男生半截勁瘦窄腰在衣擺之下一閃而過。
“吃完出來,外面等你。”
也沒管江予雨答不答應,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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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陳馳逸給江予雨送到Speed基地的辦公室,然後自己去換了賽車服上模拟賽道訓練去了。
三樓的經理辦公室窗臺望出去能看見模拟賽道的一角,旗幟變換,口哨聲響,時不時有色彩鮮明的賽車高速飛馳而過,一如那人張揚不羁的性格。
江予雨在辦公室待着,把要相關知識和情況了解透徹,才發現已是黃昏。
陳馳逸沒有回辦公室來過,賽道上也不見了車影,應該是有什麽事走了。
江予雨收拾了一下東西也準備自行離開。
沒成想有前臺的人送進來幾份外賣,說是陳馳逸點的,要求送到辦公室。
這人一向是強勢且随心所欲慣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江予雨無奈又多留了會兒,不知道陳馳逸是懶得選還是什麽,把附近配送範圍內的高評價店家都點了一遍,還有家甜品店也送了幾份甜品過來。
這麽多一個人肯定是吃不完的,江予雨自己留了一份吃食和甜品,把其它的都送給了前臺。
前臺的幾位工作人員一直驚喜說着謝謝江助理。
也不知道陳馳逸是怎麽通知的,今天一下午的時間,江予雨在賽車基地碰到的人基本都熟稔地叫她江助理。
回到寝室的時候是晚上八點。
江予雨掏鑰匙打開門的時候林言奚一聽到聲響就竄了過來。
把江予雨吓了一跳。
“江予雨!”林言奚估計是在洗衣服,滿手的泡沫都沒來得及沖幹淨,氣呼呼地指責她,“怎麽不接電話!?”
江予雨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才發現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她手機調的靜音,方才又一直在趕路,确實沒注意到。
她理虧地解釋了下,問:“有什麽事嗎?”
“你還問我有什麽事?”林言奚吹胡子瞪眼,張了張嘴,又轉身去把手上的泡沫沖掉,過來拉着江予雨在凳子上坐下,“你和何汾分手了?”
江予雨還沒問出口,一邊坐着的袁樂解釋:“何汾傍晚的時候在宿舍樓下等了你好久。”
林言奚她們三個在學校外面吃了飯回來就瞧見失魂落魄的何汾在樓下等着。
“我去問他,他只支支吾吾說不小心對你說了重話,你把他拉黑了。”
林言奚抱着胸,“再說,下午的時候他不發消息過來問我你在哪裏嗎,我就反問他是不是和你分手了,他這才尴尬點頭。”
喬柯補充:“我們說你沒在宿舍,他這才走了的。”
江予雨嘆了口氣,有點無奈:“以後再遇到,你們不用理他就行了。”
她以為她下午已經說得足夠清楚了,怎麽何汾還是追了過來。
“所以……真分啦?”林言奚拉着她再确認一遍。
江予雨輕輕點頭。
林言奚突然伸出手來在她眼角摸了一下。
江予雨猝不及防,眼睫條件反射性一眨,呆呆地唔了聲。
她皮膚白皙,五官集中,這樣突然呆住的時候有點不自覺的可愛,和平時那個溫柔有距離感的人文學院女神不大一樣。
但也就是在足夠親密的人面前,她才偶爾露出這樣的一面。
“嘶,幹的。”林言奚瞧瞧自己指尖,“應該沒哭。”
江予雨被她逗笑:“……怎麽會哭。”
“你不接電話,我們仨還以為你躲哪裏偷偷哭去了,差點滿學校找人了。”林言奚哼哼,“沒哭就好,男人千千萬,不行咱就換。”
袁樂喬柯跟着點頭:“沒錯!”
“老早就覺得何汾那小子配不上你了,咱們人文學院的女神,再怎麽也應該找……”林言奚瞎扯,撇着嘴想想,想不出來,“反正別找陳馳逸那樣的就行。”
江予雨沒留神,書包裏的筆記本掉了出來。
上面還有她今天下午在Speed辦公室裏記的一些筆記。
“咋啦?”
四個女生夜談完各歸各位,聽到聲響,林言奚又從陽臺上探出個腦袋。
江予雨不自然地将筆記本撿起來:“沒事。”
夜晚洗漱完,江予雨腦子裏輪番滾過今日的種種。
她想了想,打開手機通訊錄,找到陳馳逸電話,又用計算器算了下今天晚餐的費用,在支付寶裏找到相關聯系人,直接将錢轉了過去。
下周有場在瓊津市舉辦的道路拉力賽,Speed要參加,按照合同上的規定,她務必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從大三開始江予雨每個周末都會跟着孫教授參加一次研究生組會,周末的時候,她專門去找孫教授請了個假。
孫教授很快同意,讓她注意安全。
一個周末過得平安無事,江予雨自己寫文章,泡圖書館,複習專業課,還去了一趟家教,聽小男孩說了自己爸爸要從外地回來的事情。
陳馳逸這邊,她那筆轉過去的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到,反正支付寶不用确認收款。
男生自從周五說完要追她以後便沒了消息,也沒讓她再去Speed基地。
江予雨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追人”是正兒八經地想追求人,還是他又新想出來的折磨捉弄人的游戲。
合同已經簽下,她退無可退,對于陳馳逸倒底想要對她做什麽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事已至此,只願能硬着頭皮度過合同期的半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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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又是早八公共課,拖着身體在路上靈魂在床上的林言奚好不容易到達階梯教室,四個女生找了靠近後排的位置坐好。
不知道是學期過半還是什麽,班上的人陸陸續續大膽起來,最開始上第一節公共課的時候還能把教室坐滿,現在坐在中後排一眼掃下去,到處都留着空位,稀稀落落缺着人。
江予雨她們後面也沒坐人。
公共課老師也睜只眼閉只眼,随意在點名冊上抽查出勤,點了十幾個人的名字。
林言奚在被點到名喊了一聲到後才慢慢清醒過來。
公共課老師開始上課,江予雨拿書出來認真聽着,林言奚趴她旁邊,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開始玩手機。
江予雨無意瞥見她手機上密密麻麻的群消息。
也不知道林言奚哪加來的這麽多群,天天消息九十九加,不光是瓊津大學的八卦,附近這一圈大學城裏的八卦或者說是整個瓊津市的八卦都能在這些群裏打聽到一些。
林言奚睡意朦胧地翻了翻,突然瞪大眼。
教室裏部分人也跟着瞪大眼。
不過都是朝着從前門進來的遲到的某個人。
陳馳逸靠着門,聲音還有點沒睡醒的沙啞,擡手揉揉山根,惺忪散漫地喊了聲報告。
江予雨寫筆記的手一頓。
公共課老師讓人進來自己找位置坐下。
男生裝模作樣應了聲,擡步朝教室後面走。
江予雨還是坐的靠近過道的位置,旁邊男生一雙長腿跨過。
背後椅子嘎吱一聲。
江予雨繼續安靜寫着筆記。
身旁袁樂喬柯瘋狂無聲使眼神,也不敢往後看,看陳馳逸是不是在後面一排坐下。
幾分鐘後林言奚在室友們的撺掇下終于大膽用手機反光看了一眼。
江予雨手機屏幕一亮,宿舍群裏有了消息。
林言奚:【草,陳馳逸真在我們後面。】
喬柯:【活久見,今天一沒考試二沒點名,他來幹嘛?】
袁樂:【經濟學院那幾個男生也沒跟着來,陳馳逸一個人來的?】
林言奚:【……等下。】
江予雨瞧見林言奚又舉着手機借反光看了一眼。
林言奚:【陳馳逸趴着睡着了O.O】
三個女生繃着的身體終于放松,開始小聲說悄悄話。
林言奚這會兒才把剛剛她在群裏看到的讓她瞪大眼的八卦分享出來。
江予雨聽見喬柯袁樂在聽林言奚說完後不可思議地靠了聲,然後瘋狂小聲讨論起來。
然後林言奚又碰了碰她的胳膊肘,遞過來自己的手機。
江予雨抿唇,跟着往林言奚手機上看,看到底是什麽八卦。
是一段被瘋狂大量轉發的群聊天記錄。
第一條消息是張酒吧內場的圖片,其中陳馳逸凜冽側臉模糊可見,不難辨認,他懷裏還攔腰抱着個女生,只不過只能看見一小截白皙纖瘦的腿踝骨。
下面則是對陳馳逸抱着的女生是誰展開的談論。
江予雨在看見那張照片後腦袋就是嗡的一聲,耳根瞬間滾燙。
林言奚還在小聲對她震驚感嘆道:“你瞧,我的媽,陳馳逸這懷裏抱的誰啊,在酒吧裏玩這麽大?”
下一秒,江予雨感覺自己頭發被扯了扯。
身後明明已經睡着的男生悶悶笑了起來。
“江助理。”
陳馳逸指尖繞着她頭發,好整以暇地出聲問:“退回給你的錢收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