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類

第二章同類

放學晚飯時間,老師剛推開門出去,寒風就從敞開的門縫沖進來吹醒了一衆昏昏欲睡的小腦袋瓜,所有人默契的當起了縮頭烏龜。

這麽冷誰想出去啊?

沈豪剛要起身去關門,就見葉銘晨帶着單紀哲沖了出去。望着兩人離開的背影,他發自內心的感嘆:“還得是晨哥,人狠話不多。”

然後默默抱緊自己,快速關上了門。寒流沖散了他們幹飯的熱情,只有教室裏的暖氣能留住他們的腳步。

一出門,寒風就席卷了兩人的神經。

“你不冷?”

“冷啊。”

葉銘晨利索的戴上帽子,把衣服拉鏈拉到最高處,手緊緊揣進兜裏,精巧的下巴縮進衣領,一系列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那還要出去買吃的?”

單紀哲失笑道,明知故問。

“當然啊,你真的不冷嗎?要不你還是待教室裏吧,我給你帶回來,你要吃什麽?”

他自然是冷的,特別是這個時期的體質不好,看着更是弱不禁風,但他不想浪費任何跟葉銘晨一塊的時間。

“沒事,真的不冷,還不知道吃什麽,先去看看。”

“我怎麽那麽不信呢……”葉銘晨看了眼單紀哲凍得有些發白的嘴唇,不太相信。

“真的,走啦,不是剛才還嚷着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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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把帽子戴上。”

“待會。”

“待會就得冷透了。”

單紀哲穿着一款長棉服,衣服在他身上并不壓個子,甚至看起來身量挺拔了不少,只是走起路來,感覺棉服空蕩蕩的,可見這棉服下的身體有多瘦弱了。

葉銘晨利索的幫他把拉鏈拉到底,再把帽子戴上,喃喃道:“要風度不要溫度。”

聽到這話,單紀哲莫名眼熱,眼眶微紅。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酸楚,笑道:“好,以後保證要溫度。”

“你明天穿厚一點吧,我記得你還有一件厚實的,本來身體就不太好。”

“遵命,明天就換。”

單紀哲心底柔軟不已,狹長的眼尾慢慢溢出了笑意,“想吃什麽?”

“煎餅果子!”

提到吃葉銘晨可就打起精神來了,回想起剛才從小吃街那邊飄過來的煎餅香味,饞得不行。

“剛才上課我都聞到煎餅味了,好香啊!”

“那麽遠你都聞到了?”

單紀哲輕笑,往葉銘晨那邊靠了靠,跟他并肩走。

“因為很香啊!那個叔叔放的醬可比我們小區外面那家放的多太多了!而且裏面的小料也加得很足,距離遠也不妨礙香味飄過來!”

“聽得我也想吃了。”

單紀哲當然記得那家煎餅果子,高中期間他們經常去光顧,上了大學後放假回家也會去。但大二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倒有點想念了。

寒風裏,單紀哲偏頭望向旁邊裹得嚴嚴實實的葉銘晨。

雖然很快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但他心裏還是感覺有些飄飄然。身邊是他放心上藏了十多年的人,是他以為再也無法觸及到的人。

可現在,僅一步之遙,只需要伸手,就能觸碰到他。

少年目前還在發育,個子在男生中不算高,但他骨肉勻亭,精瘦有力,并不會顯的瘦弱。他看了看自己現在過于纖細的手腕,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個子在同齡人算是高的,卻很幹瘦,加上白得有些異常的皮膚,整個人看起來羸弱無力,感覺随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衣服全靠本就優越的骨架撐着。

以前他被欺負也有這一部分原因。

單紀哲此時心裏已經制定好了一個健全的健身計劃。

不管怎麽樣,先把身體鍛煉好,至少,先擺脫目前這個肌無力的情況。

他看了眼葉銘晨鼓鼓囊囊的衣兜,收回視線又繃起嘴角看了好幾眼。直到走出校門,他終于鼓起勇氣把手伸進了葉銘晨兜裏。

冰涼的手僵硬的挨着兜裏唯一的熱源,僅是一點接觸面積就如火勢一般迅速蔓延,帶着難以擺脫的灼熱,其中夾雜着一絲緊張和羞赫,但他沒有收回手。

他想,至少剛才證明了一件事,葉銘晨并不介意他跟他親近。

“你幹嘛!手這麽冷……伸進來幹嘛?”

“你兜裏暖和嘛。”單紀哲語氣柔和,沾染葉銘晨溫度的手也忍不住再貼近了點。

葉銘晨雖然嘴上嫌棄,卻還是主動用已經捂得熱乎的手覆上單紀哲冰冷的手背。

手背突然被溫熱包裹,單紀哲不僅手顫了一下,連帶整只手臂都變得酥麻不已。大腦有一瞬空白,耳朵幾乎被劇烈的心跳聲圍攻,讓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此時的悸動。

曾經他不敢越雷池半步,哪怕是身為葉銘晨最好的朋友,也不敢有太親密的舉動。

但越是壓抑,越是渴望。

以至于後來為了不讓自己暴露,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躲着葉銘晨。

他不自然的收攏放葉銘晨兜裏的手,沒忍住用手指輕碰了幾下葉銘晨溫熱的手,心裏一暖。

葉銘晨還是記憶中的葉銘晨,對他毫無防備,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如此。

“你是男人,銘晨也是男人,你們之間是不可能的。銘晨已經和我走到這個地步了,你身為他最好的朋友,應該不會做傷害他的事吧?既然已經退步到朋友的位置上,那就守住這個位置的本分,不要越線,對我們三個人都好,不是嗎?”

前不久夏盈盈說的話突兀的在腦海響起,單紀哲眼神冷了幾分,看向前邊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樹枝。

之前他懦弱自卑,像只陰溝裏的老鼠,不敢去觸碰葉銘晨分毫,唯恐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後會驚恐,害怕,甚至厭惡他。所以被夏盈盈有機可乘,盜取了他的成果,奪走了應該屬于他的位置。

他當然不舍得傷害葉銘晨,但是當他知道葉銘晨之所以會跟夏盈盈在一起,全是因為冒名頂替了他為葉銘晨做的事,他就不甘心。

一個小偷,配不上葉銘晨。

曾經的自己也配不上,但現在站在葉銘晨身邊的是已經脫胎換骨的自己,他想為自己争取一次。

他這樣想着,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雖然心裏還是有點在意夏盈盈的那番話,但他這次真的不想再退縮了,選擇權在葉銘晨身上,他無權消極怠工。

“阿哲,如果以後出什麽事,一定要跟我說。”

葉銘晨突然出聲打斷了單紀哲的思緒,神色有點嚴肅。

“嗯,我以後都不會瞞你的。”

單紀哲知道他的意思,很誠懇的答應了。

有些意外的葉銘晨看了他一眼,感覺睡了一覺醒來,對方性格開朗了一些。

這樣也好,總把心思藏起來會憋壞的。

兩人各懷心思出了校門。

走過學校大門口那棵樹葉還算濃密的大槐樹,是一條寬敞的柏油路。路邊的小白楊在寒風中站立,樹枝被吹得胡亂晃動,也依舊挺拔。

穿過一條小巷走到學校背後,是一條極具生活氣息的小吃街。

一眼望去,全是形形色色的小吃攤,雖然天冷還剛下過雨,但依舊有不少學生來往。每個攤位都冒着熱騰騰的蒸汽,像在這個寒冷天氣裏的暖爐,一進來就暖和了不少。

葉銘晨興奮的摘下了帽子,沖到一個小吃攤旁,要了兩份關東煮,還讓那阿姨多放點熱湯和香菜。阿姨人好,葉銘晨又是常客,還多給他們加了兩個丸子。

裝關東煮的紙杯放手心裏很暖和,葉銘晨捧着杯身,迫切的叉了一個福袋吃,卻被燙得忍不住輕呼出聲。

“是不是被燙到了?我看看。”

單紀哲連忙伸手托起葉銘晨的下巴,修長的手指還有些溫熱,四指托住精巧的下巴,大拇指撐起他微熱的上唇,想要查看。

望着對方着急的樣子,葉銘晨坦然的伸出現在只餘留一點癢意的粉舌給他看,笑道:“沒事啦!”

“那就好……”

望着被燙得顏色深了幾分的粉唇,單紀哲忍不住輕輕在那片柔軟上按了一下,就飛快的收回了手。

“慢點吃,容易燙到。”

“知道了,你也趁熱吃,吹吹就不燙了。”

葉銘晨毫無所覺,吹了吹只剩了一半的福袋,繼續吃。單紀哲有些心虛,也拿起一串福袋吃,卻忍不住輕輕碾了下自己的大拇指指腹。感覺到殘留的濕軟觸感後,忍不住咬了一口手中的福袋,被燙也毫無察覺,只是看着葉銘晨潤澤的嘴唇,吃完了剩下的那一半。

葉銘晨沒注意到單紀哲的異常,又吃了幾個丸子,喝了幾口湯。等胃裏暖和了,身上的寒氣散了後,才心滿意足的帶着單紀哲繼續覓食。

“阿哲,那個叔叔在那邊唉。”

“看到啦,去買你心心念念的煎餅果子吧。”

單紀哲收回心思,跟着葉銘晨往煎餅攤子走。一路走來,葉銘晨額發發梢被空氣中的潮氣打濕了一些,軟軟的貼在額前,他伸手把那幾縷往旁邊撩,只剩幾縷柔軟的胎毛軟噠噠的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葉銘晨額頭形狀飽滿,高度正合适,露出眉毛後像露出了獠牙的小豹子似的,氣場完全不一樣。

他本身是比較軟乎的長相,但他的眉尾微微上挑,全部露出來後添了點銳利的氣勢,柔和的五官像是突然被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铠甲,帶了刺。

葉銘晨任由單紀哲撩他頭發,他适應能力很強,今天短短幾次觸碰已經讓他習慣了。他看了眼單紀哲手裏剩下的關東煮,不見外的把裏面最後一串海帶結吃了。

要了兩份煎餅果子後,葉銘晨叮囑叔叔多加點醬。他是常客,長得讨喜,叔叔笑着多放了不少料,到他手裏後,那層薄薄的煎餅皮差點兜不住。

手裏的煎餅果子冒着熱氣,香味撲鼻,葉銘晨咬了一大口,口感酥脆,外糯裏脆,醬料十足,不一會兩頰被塞得鼓鼓的,像個小倉鼠。

單紀哲見狀也忍不住跟着咬了一大口,這味道,挺懷念的。

“叔叔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是啊。”

“趁熱吃,冷了雖然也香,但是大冷天的,還是吃熱的好。”

葉銘晨舔了舔嘴角的醬,雙手拿着只剩一半的煎餅果子又咬了一大口,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标。

“今天我們去李阿姨家吃蒸蛋吧?”

“好。”

葉銘晨口中的這家店是街尾一家不算大的飯店,裏面只擺着八張飯桌。今天跑得快,他們進去的時候,還剩兩個空位。

點了招牌的蛋羹和一菜一湯,單紀哲就去給葉銘晨買壽司去了。

李阿姨手腳利索,動作快,菜很快就端上來了,剛好單紀哲買壽司回來了。

葉銘晨舀了一勺蛋羹吃了一口,滿足得嘴角的梨渦漾了起來。

“李阿姨做的蛋羹真是太好吃了,你嘗嘗!”說完就舀了一勺遞到單紀哲嘴邊。

單紀哲看着眼前的勺子,以前他從來沒吃過葉銘晨遞到嘴邊的食物,因為葉銘晨喜歡,所以想讓他多吃點。

而現在,他看着被葉銘晨剛用過的勺子裏的蛋羹,微微前傾含住了勺子。

确實很好吃。

“是不是很好吃!”

“很好吃,如果喜歡吃我以後做給你吃。”

“你什麽時候會做飯了?”

“最近在學,你想的話,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

何止是這些,只要是葉銘晨所稱贊過的吃食,他都下功夫去學了。高中也因為葉銘晨喜歡這家的蛋羹,跟着李阿姨偷偷學過一段時間。

葉銘晨聞言眸光閃爍,重重的點頭,“好啊!”

單紀哲胃口不大,基本上是在看着葉銘晨吃。

以前他就很喜歡看葉銘晨吃東西,吃相很好,像個安靜吃飯的小動物一樣,乖順得不行。那種無論吃什麽都能吃得很香的模樣,讓人看了會沒來由的心情愉悅。

吃完飯回教室,還有半個多小時才上晚自習。大家都沒出去,教室熱鬧不已,打鬧的打鬧,聊天的聊天,學習的學習,和諧得互不幹擾。葉銘晨剛坐下,林川就拿着一張紙湊了過來。

“晨哥,你快看!”

“這什麽?”

葉銘晨接過那張紙,一頭黑線。

“我哥畫的我,帥吧?”

林川掐着腰,神情別提有多驕傲了。一張薄薄的作業紙上,是一個小小的頭像,跟林川确實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比林川本人順眼多了。

只能說,林敬對弟弟的濾鏡太大。

“你開心就好。”

“靠,沈豪他們都說畫得像,哪裏不像了?”

“像,當然很像。”

“靠!不準敷衍,快誇我帥!”

葉銘晨光明正大的敷衍,林川氣的勾住他的脖頸鎖喉,現在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給他乖乖誇帥!

但對方看他一眼,林川立刻被唬住了,弱弱的收回了手,臨走還嘴硬,“哼!這次放過你,下不為例!”

見林川又屁颠屁颠的跑去找林敬告狀,葉銘晨笑出了聲,眉眼帶笑,兩個梨渦顯露出來,透出一股狡黠的孩子氣。

單紀哲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笑了,眼神裏藏不住的溫柔。

他環顧一周,今天一直把心思放在葉銘晨身上,現在才有時間把班裏一些眼熟的人跟記憶裏的人對上號,大部分人都在葉銘晨婚禮前見過。

其中林川跟葉銘晨關系最要好,當時還嚷着讓他再加一個伴郎。他的視線在教室裏繞了一圈,最後停在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在他前兩排的位置,此時林川正坐他旁邊聲情并茂的大聲控訴葉銘晨剛才敷衍的行為。

少年身量很高,哪怕坐着比起旁邊瘦小的林川,高出半個頭,肩膀也寬闊許多,在同齡人裏,他明顯是發育良好那一列。

對于林川喋喋不休的控訴,他沒有不耐煩,時不時的回應幾句,看起來已經習慣了。

最後以他把自己杯子遞給林川喝水結束了對話。似有所感,他轉頭跟單紀哲對上了目光,只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收回了視線,抽出一本漫畫書看了起來。

單紀哲對林敬的印象并不深,只記得他是班裏體委,話不多,但跟同學們都很合的來。

對他印象最深的大概只有前天他們高中的學生一起聚餐為葉銘晨慶祝。那天單紀哲因為難受喝了點酒,怕自己失态躲進了廁所,出來後正好碰見林敬在盥洗臺洗手。

出于禮貌,他上前主動跟林敬打了個招呼,對方只淡淡應了一聲後,突然問了他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單紀哲,你甘心嗎?

甘心?當然不甘心。

可單紀哲當時更多的是驚訝,他自以為掩藏得很好的心思,卻被一個幾乎不怎麽來往的人看穿了。

等單紀哲恢複心情回到包間,正好撞見林敬抱起耍酒瘋的林川準備回酒店。從他旁邊經過時,晦暗燈光下,林敬看向懷裏人的眼神是擋不住的熾熱,溫柔,又明目張膽。

單紀哲看得真切,那一刻,他也明白了過來,不是他被看穿了,而是來自同類的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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