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宗門二三事
第034章 宗門二三事
後果?
顧無覓發覺自己似乎很少去考慮這個問題——在現實世界似乎沒有太多需要考量的, 她并非瞻前顧後之人,被996拉入這個世界後也就随遇而安了。
她不知其他宿主是否也如她一般,從996生無可戀的催促中她想或許并非如此。畢竟對于大多數人來講, 最要緊的事或許是按部就班地完成破鏡重圓任務, 然後回家。
回到……現實世界。
思緒好像突然變得有些渺遠, 顧無覓寫文時最怕思路發散逐漸演變為與主線無關的胡思亂想,走神後很難回歸原先的位置。就像現在她其實很難理解秋辭霜的情緒、想法,與她有關的一切。
她似乎也從未想過真正去了解。
“是什麽?”
她傾身,眼睫幾乎擦過垂下的面紗,又浸入幽蘭的香氣裏。她料想秋辭霜并非興師問罪,具體原因她說不上來,就像她先前從未将任何事當真。
“你教教我,師姐。”
秋辭霜未答,顧無覓自顧自說下去:“反正你早知曉是我,在後山那日是我, 幻境中亦是我……但我能帶你出來, 至少證明你沒有我想的那樣怪我, 對嗎?”
“那現在呢?”顧無覓擡手抓住了她師姐原先覆在自己面上的另一只手,好像禁锢能夠短暫地規避外物幹擾,讓她得到真正的答案。
她們都逃不開。
“你還有修為在身的對不對?”她說, “方才用劍時我感受到了。”
“無情道……也能修回來的對不對?”
心跳得很快,顧無覓後知後覺自己的忐忑,這時候倒是無師自通起對後果的隐憂來。可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 她沒有能力在被系統操縱的世界預知任何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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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靜中,她師姐似乎微微嘆了口氣:“沒有怪你。”
顧無覓訝然, 便聽她師姐接着道:“我以為你知曉,破身與破道并不相同。”
顧無覓小聲道:“知曉的。”
秋辭霜頓了一下方道:“雙修與合歡道也并非同路。”
“賀清的用意我何嘗不解, 不過我從前并未考慮過雙修。她境界比我低上許多,與她雙修于我而言并無益處,于她亦是太過心急。更何況,她所走的并非正道的路子。”
“那日過後一切如常,修煉不順暢之時也比以往要少。我只當是你我雙修之益,加之又破一重執念,方能于大道更進一步。是入鏡妖幻境我方知曉……”
“是我心動。”
秋辭霜很少說這樣多話,最初的部分也還在顧無覓的意料之中。她從前好像很擅長剖析人物情緒,可僅限于文字描述的部分,是以她剛到這個世界,便清楚地知曉依秋辭霜的性子并不會答應與賀清雙修,卻能權衡利弊接受與自己交歡。
擺在她面前的無非兩條路,她不過從中擇出一項最優解而已。
或許有欲望、生理性的反應,卻唯獨沒有情意,只像是各取所需。
可自那以後的劇情被徹底打亂,顧無覓逐漸喪失了手握故事線的主動權。劇情偏離預定的軌道,未來的每一個劇情點都由她們親身來改變。
這早已不再是原先的那本書。
顧無覓後知後覺,可命運卻不留猶豫的時間。很多時候她像是被推着在走某條計劃之中的路線,前路如何卻尚未可知。
就像現在,她從未想過她與秋辭霜之間,先将這一切剖開的是秋辭霜。
她分明只是看不慣破鏡重圓的劇情,在品行敗壞的賀清與高嶺之花的秋辭霜中随意做了抉擇。她抛下一枚硬幣,硬幣在某一面停下後,卻并未如她所想就此終止,而是沿着斜坡一路滾落至不可見之地。
如今誰也不知曉答案。
而要說是各取所需,秋辭霜其實會想,顧無覓并未從中得到什麽。
她不清楚顧無覓為何會從後山路過,那處地界向來杳無人煙。師門中也沒有任何人的居所與之靠近。她也不清楚顧無覓為何事後裝作與自己素未相識,哪怕在與賀清相争之時,也未曾拿這件事作文章。
她雖未言,秋辭霜卻看出她似乎比自己更在乎所謂“清譽”,盡管那不過是世人強行所加之名。
更準确地說,她是擔心自己在乎。
仙道雙修多是道侶間所為,像她與顧無覓這樣因解藥交歡而雙修的甚少,至少秋辭霜從未有過聽聞。大抵在她人看來,這也許算得上是一樁醜聞,一件難以啓齒之事。
再者,無情道就應當清冷在上不染霜塵,如何能放任己身流連凡俗的享樂中呢?
秋辭霜偶爾也會聽聞這般質疑,可發出質問的人并不修無情道,又如何有立場來加以評判呢?
所以她想,要問道心如何,歸根究底,求道終求己。
鏡妖的幻境無非是無限放大修行者的欲念,秋辭霜本以為她會回到後山瀑布側的溶洞之中,她常于此處練劍修行,是通天地之際,草木皆無物。
可當她睜眼,入目卻是滿地斷劍殘骸,岩洞水聲滴落,昏暗無晝,她方意識到自己其實從未有片刻從中抽離,她固執地陷進了一場道心與自我的紛争,無關乎修為,更無關乎□□。
只她情動。
她最初将顧無覓也當作幻境中的衍生品,可後來發現諸事并不如己意。而後顧無覓喚了一聲“秋辭霜”……不知怎的她卻驀地清醒,好像是潛意識中某種禁忌,她不應當被稱此名姓。
仿若只是一瞬間的臆想,如今她已經忘記自己因何停下,只記得有人想要帶她回去。
回去。
回到……回到最初相遇的起點,從道心不穩的那一刻起,她一寸也不想放過地去探尋,于修行之道上獨自一人走了很長的路,面對久不可逾越之障,有人從另一側向她伸出手。
她于是不再猶豫。
顧無覓還未回過神,似乎仍沉浸在方才的話中。直到許久過後才遲疑着開口:“那你還能回到原先的境界嗎?”
秋辭霜道:“看機緣如何。”
顧無覓不安地垂下眼:“若是回不去呢,又當如何?”
秋辭霜道:“機緣強求不得,自是不如何。”
她抽手,微涼的指尖蹭過顧無覓的眼睫:“不必自責。”
避水珠也會失效嗎?顧無覓嘗到海水的鹹澀,有些遲疑。
她仰臉,睫毛仍是濕漉漉的:“那你抱一下我。”
秋辭霜傾身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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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口透氣醒酒的人終于回來,顧千曲頓時手中酒也不香了,半眯起眼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湊近問道:“你身上有仙道的氣味,蘇雲爾和另一位女修一直未曾離席,倒是秋辭霜方才離席還未歸來——你去見她了?”
仙道的氣味是種什麽氣味?
“蘭花香。”
顧無覓心念一動,沒與她掰扯,一手執了貝殼鑲金的酒杯,聽她又道:“你唇脂花了。”
顧無覓飲一口酒,将剩下的顏色都融進瓊漿,悠悠道:“現在沒了。”
顧千曲也不惱,她關心席間八卦倒是忙得很,不被顧無覓搭理也不見得沒話說,恰巧擡眼又見對面一襲白衣入座,看熱鬧不嫌事大:“秋辭霜回來了。”
顧無覓從酒杯沾* 染的紅色上移開視線。
察覺到人回來的動靜,提心吊膽好半晌的蘇雲爾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可她擡眼一瞧,卻驚訝道:“辭霜你的面紗……”
“一時不慎染上污濁,”秋辭霜飲一口清茶,盯着杯沿的紅色片刻,不動聲色地拭去,“收起來了。”
蘇雲爾:“……哦。”
她若是信才有鬼了。
不過學生大了都有自己的心事,更何況秋辭霜從小就心思深沉,入無情道成天冷着張臉,誰也不愛搭理。
許多年前愛操心的蘇雲爾甚至還請伊紫芙幫忙瞧過,說擔心這孩子成日不說話會不會有什麽問題,伊紫芙望聞問切最終得出結論:“可能無情道都這樣吧。”
蘇雲爾:“無情道什麽樣?”
伊紫芙:“你見過無情道?”
蘇雲爾:“沒有啊,你見過?”
伊紫芙:“也沒有啊。”
氣得蘇雲爾翌日就請了足足三個月的閉關假,伊紫芙莫名其妙給小師妹代課三月。
蘇雲爾從久遠的回憶中回神,忽地有些疑惑:“你飲酒了?”
秋辭霜放下茶杯的手微微一頓,下一刻她将茶杯落桌的位置進行了微調,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強迫症轉移。
“未曾。”
蘇雲爾心中疑雲未散,還未接着往下問,卻聽她一向冷情的學生主動道:“師尊可是要飲酒?我替師尊斟酒。”
蘇雲爾:“……”
語氣冷得好像下一秒杯子裏的酒就會被凍上。
謝謝,還是算了。
她究竟是造了什麽孽,帶出山的學生一個比一個不正常。老二忙着跟諸位仙家打招呼維護宗門體面,老三散發着方圓十裏內活物勿要靠近的冷氣,唯一一個還算正常的小孩前不久不知去了何處。
真是師門不幸。
她在心中感慨師門不幸沒一會兒,還是認為關心學生是十分合理正當有必要的,關愛珍貴活的行走的無情道是優秀仙門傳統美德,如若關心之人既是無情道又是自己的學生那更是理所應當。
然而轉頭卻先瞧見秋辭霜腰間的玉佩。
蓮紋的。
蘇雲爾覺得甚是眼熟,一時卻沒想起是在何處見過。這圖案不像是裝飾而更像是家族的族徽,可秋辭霜的身世她再清楚不過,自己養大的小孩哪來的家族可言?
秋辭霜慢條斯理地用銀箸夾着海草,蘇雲爾盯了一會兒,忽地放棄了追問的心思。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