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宗門二三事

第036章 宗門二三事

日墜西斜, 賀清将手中的書冊翻過一頁又一頁,卻是半個字頁沒記住。

她心中煩悶。回京已有一段時日,可除了剛回來時去宮中面聖走了一趟, 她竟是連這座府邸的門檻也沒踏出去過。

宮裏好些天沒傳來消息, 她也不知聖上究竟是如何想的。若說要為了這種小事對她進行嚴懲, 她自以為不值當。

更何況秋辭霜又沒真出什麽事,要說回來,她與姚憐所做之事不還順道揪出了一個潛藏在宗門中不知是何居心的魔道中人顧無覓麽。

一想到在秘境之中這人與魔道中人厮混在一處絲毫不遮掩,而秋辭霜竟也默許了她們同行,誰知曉她們是否有達成什麽見不得人的協議?

這件事不宜鬧得太大,她回憶起那日仙道會審,幾人将秘境中的事一一複述,她氣憤揭發顧無覓或許修行魔道的勾當,滿座又是嘩然。

姚知之微微蹙眉,傾身問蘇雲爾:“你可知曉?”

蘇雲爾話是回姚知之, 目光卻緊盯着賀清, 冷然道:“淩霄宗沒有以出身論善惡的規矩。”

她以扇掩了半面, 擡眸看向姚知之:“師姐,妹妹我可還有位學生至今在峰中養傷呢,另一位也不知所蹤遲遲未歸。宗門立身乃是以道, 而非山下的世故人情。”

賀清頓時想駁一句“是非不分”,卻見姚知之擡手示意她安靜,阖眸片刻:“好, 我記下了。”

她的目光從姚憐身上掠過,轉而問崔沅:“小沅, 那日竟是如何,你再說一遍與我聽。”

……

她自回府後便沒再見過姚憐。那日她在聖上跟前說清自己與姚憐的關系, 卻遲遲未聽上面回答。

許久之後她才聽聞杯底撞擊桌沿之聲,聖上許是屈起指節在桌上敲了敲,語調緩慢而辨不出喜怒:“仙也不修了,還做什麽道侶呢?”

她一驚,那一瞬間竟忘了儀度,猛然擡頭被金黃的殿階刺痛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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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她大抵是知曉聖上斷然不會輕易放走姚憐,可具體在何處——她自身難保,實在無暇抽身去顧。

木門微動,她聽見聲響以為是下人送了茶來,頭也沒擡吩咐道:“放在桌上便是。”

頭頂的日光被一片陰影遮擋,周遭光線不知何時暗下來。茶盞與桌面相撞之聲格外清晰,她有幾分不滿,正欲開口卻嗅到若有若無的薰香。王府中何時有下人敢薰這樣濃郁的香擾她清淨?她上山不過幾年,連規矩都忘光……

見鬼了!

她下意識後仰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去,好在從前修道的習慣總算是起了點作用,實戰中的反應力讓她在最後一刻堪堪穩住身形,卻沒能壓住驚呼:“是你?”

顧無覓沉默兩秒,問996:“我很吓人?”

996:“你以為呢?”

顧無覓:“人道的皇帝不許任何人無旨探視,我總不可能從正門進來。”

996:“……你說得在理。”

反正這人不知哪兒來的理由總是如此自信,久而久之它愈發敷衍。

顧無覓倚在桌邊看賀清一副欲往後躲又拼命坐直身子裝作氣勢很足的模樣,已經提前開始擔心自己今日怕是什麽也問不出來。

姚憐究竟是為何選這種人做盟友?難不成都修仙了還做着一朝嫁入皇家實現階級跨越的美夢?

并非封建社會出身的顧無覓不理解且大為震撼。

她還沒想好開場白,就見賀清警惕地又不動聲色往後挪了挪,色厲內荏道:“擅闖王府可是死罪。”

“哦,”顧無覓對這個時代的律法并不了解,寫手的職業病突然犯了,遂頗感興趣的問道,“那我如果在王府殺人,是不是會被誅九族?”

賀清:“……”

她想着仙道似乎很少有殺生之事,可顧無覓出身魔道,說不定從小就是砍人如切菜的,人道的王法亦約束不了她,還真不知她會幹出什麽事來,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顧無覓看她的架勢,若非礙于面子可能已經挪到牆角去了,說出的話半點威脅力度也沒:“我喊人了!”

顧無覓無語,擡手指了指二人身側的結界。

她覺得賀清回人道之後本就堪憂的智商似乎又下降了,原先名為主角光環的庇佑似乎已經從她的命運中徹底消失。顧無覓想不出這段劇情還能怎麽救,不如還是埋了吧。

賀清噎了一下,總算找回一點冷靜,問道:“你要做什麽?”

顧無覓沒了興趣,直接問道:“你當日給秋辭霜下的是什麽藥?”

“下藥?”賀清卻是一驚,“秋辭霜連這事都告訴你了?你們果然狼狽為奸!”

都什麽時候了還淨想着誣陷旁人。

顧無覓厭蠢症犯了,深感是在沒必要與這種人浪費口舌:“究竟是誰與誰狼狽為奸,宗門自有定奪,想必人皇的判斷也不會出錯。”

她說:“想必你對我的身份還不夠了解,單是來自魔道或許不足以讓你認清現狀。”

“殿下,就算你今日在這府中悄無聲息地斷氣,人皇也不會拿我怎麽樣,”顧無覓頭一回覺得魔道少主的身份如此好用,笑了一下問道,“要不要試試?”

魔道向來行事詭谲,與人道相安無事了這麽些年,不過是因為人皇手段強硬,靠着各種方法與仙魔二道都構建起了難以動搖的利益關系。而魔道如今正是顧家一家獨大,與人道的利益牽扯也最為複雜。

顧無覓賭定了人皇不會為了一個德行敗壞、不服從皇家安排的世女與顧家翻臉,這并不值得。

賀清此時不信也得信,她是打不過顧無覓,而顧無覓能不驚動任何守衛進府,想必也不乏手段全身而退。

她咬緊了牙關:“你究竟是……”

“殿下怕是忘了,”顧無覓聳了聳肩,“我姓顧啊。”

她欣賞着賀清忽地變了臉色,沒忍住對996分享道:“天啊我出身在一個推翻了三座大山的社會,沒想到這就是特權階級壓迫的爽感嗎?”

996說:“宿主請冷靜一點……”

顧無覓面上十分冷靜地看賀清驚恐完畢後癱在靠背上,有氣無力地說:“你想知道什麽?”

失去主角光環後記憶力差是很正常的,顧無覓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問題。

誰知賀清喃喃重複道:“我給秋辭霜下了什麽藥?不知道啊,藥是憐憐給的。”

顧無覓:“……”

很好,這個故事走向她在來之前已有過預料,如今已經能夠非常淡定地接受從賀清口中撬不出任何與藥相關的線索這件事,轉而問道:“姚憐呢?”

“也下山了。”

“如今在何處?”

“不知,”賀清用力地扣住桌沿,如同抓住茫茫海洋中唯一的浮木,指關節發白,“她原先在驿站……自我面聖後被軟禁在府中,再未有過外面的任何消息,如今不知她身在何處。”

顧無覓也是沒想到,到了如此境地她竟還能相信自己與姚憐情比金堅,離去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方轉身問道:“你真沒想過你為何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嗎,賀清?”

她不顧賀清的愣神,繼而道:“你以人道親王世女的身份進入淩霄宗,哪怕天資平庸也能拜入掌門姚知之門下。你修仙道,成道則飛升,不成道則襲爵。命運為你安排好了為無數人豔羨的道路,無論如何選,歸宿都稱心如意。”

“是從何時開始,一切偏離既定的軌道?”顧無覓居高臨下看她,陰影投落在沉默的傍晚,“你不再勤修道術,轉而尋起旁的路子,而在此時,‘恰巧’給予你幫助之人又是誰?她又是何居心?”

多說無益,顧無覓扔下最後一句:“想必并不難答。”

她本不關心書中人結局如何。

只因如今自己亦身處書中。

.

秋辭霜算着時間,今夜是趕不到下一個委托地,只能在城中客棧多停一晚。

自龍宮壽宴回宗後不過半月,秋辭霜在峰中從未有過的清閑。

重排課表那段時日她還在養傷,劍術課被分給了別的同門。而如今她道心未定,不宜在道行上貿然突破,逍遙峰沒什麽事需要處理,便只平日舞劍煉丹奏樂以靜待機緣。

蘇雲爾怕她在峰中悶壞了,她自己不是在同一個地方長久待得住的性子,也更願意相信經歷外物磨練道心才能更加堅定。繼上回勸着秋辭霜去了龍宮壽宴,這回又給她新接了委托任務。

秋辭霜承受着師尊深沉的愛,甚至連一句拒絕也說不出,只因在她收到委托任務之時,蘇雲爾已經再度外出雲游了。

崔沅捧着一堆委托牌子來找她,麻木地道:“秋師妹,這是師尊為你接的委托任務。”

秋辭霜:“……”

委托任務難度可高可低,蘇雲爾的目的主要是讓她出門散心,且秋辭霜目前道心不穩的狀況在她眼裏可以稱得上是十分脆弱,是以自然不可能給她挑斬殺某地大型妖魔這一類任務。

秋辭霜接過牌子一看,全是些諸如“收集某山脈一百枚不同種類低等木系妖獸靈石”“幫助某村村民尋找河中七彩神魚”等零散的活兒。

秋辭霜實在是想象不出自己尋找七彩神魚的模樣,看過幾張木牌後,崔沅甚至從這位一貫冷若冰霜的師妹臉上瞥見一絲裂痕。

“能退嗎?”

崔沅經驗豐富:“不能。”

秋辭霜:“。”

僅僅兩天後她便帶着目的地多到足夠她游歷大半個人道的委托下了山,被迫開啓了她修道生涯中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游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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