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蒹葭園中。

王映霜一個人用膳,很是放松。

張嬷嬷是很替王映霜着想的,見齊王沒有像流言中那樣發瘋,這幾日還有跟王妃親近的打算,頓時起了別的心思,覺得自己不能辜負家中女主人的重托。

“您怎麽不請大王來用膳?”張嬷嬷低聲道,這話說得很是隐晦,用晚膳其實是次要的,終點是将齊王給留下呢。新婚夜齊王沒有留宿,之後又不曾陪着娘子回門,要不是齊王後院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又有病症在身,張嬷嬷都要以為是齊王故意不給她們娘子臉面,輕視王家了。

王映霜睨了張嬷嬷一眼,唇角笑容很是冷淡,她沒接腔。靈奴一邊替王映霜布菜,一邊抱怨說:“郎主怎麽心這樣狠,将娘子嫁給齊王?”

“哪有那麽容易推拒?”王映霜優雅地放下筷子,朝着靈奴道,“以後不許提了。”她阿耶是中書令,可那又如何?當今可不是元氏末帝那樣任人拿捏的小皇帝,宰相終究也是臣。對諸王的賜婚,宮中怕是有所考量。齊王是個已經被廢棄的中宮嫡子,可不管她跟魏王關系如何,旁人眼中他們一母同胞,就是一體的。

王家這枚棋子,暫時被壓到魏王這邊,以抵抗晉王高慕之的勢力。這兩位是奪嫡的關鍵,泰始帝沒有立儲的打算,那兩位親王的力量得均衡。年初陳國公、左龍武衛大将軍元尚同克定突厥班師回朝,勳貴一脈大舒一口氣,有振起之勢。太原王氏不同房支取舍不同,可她家目前的情況,怕是只能将未來壓在魏王高望之的身上。

“外頭的謠言也不可信。”王映霜又說,照目前來看,高素之算是個好人,她的病症斷絕奪嫡之路,可者未必是一件壞事。至于瘋病,到底是真是假呢?王映霜沒個定論。她雖然是齊王正妻,可王府中許多事情都是皇後派來的人料理的,根本容不得她插手,當然,她也沒有這個興致。

“娘子,大王那邊派人來了。”王映霜正思忖着,忽然聽到外頭有下人來通傳消息。她溫聲道:“請人過來。”

那婢子入內,恭謹地朝着王映霜行了一禮,沒敢擡頭看人,直接轉述高素之的話,着重強調“親自”以及“立刻”兩個詞。

王映霜神色如常,可跟随着她的張嬷嬷、靈奴臉色都不好了,礙于種種沒有發作。她們先前也提過王府中饋的事兒,明明有王妃在,哪裏還能讓齊王的保母捏着,現在齊王倒是将東西擡來了,可提的事情也太過分了。清點米倉中的粟米,哪裏用得着她們娘子親自去?這不擺明故意羞辱人嗎?

王映霜的心中也憋着一股氣,她先前還覺得高素之是個正常人,現在要收回那句話了。齊王有腦疾,何必跟她計較?“告訴大王,我知曉了。”王映霜心平氣和地跟傳話的奴婢吩咐,奴婢飛快地擡頭看她一眼,即是感激又是愧疚,她們的齊王妃性情溫柔和善,大王怎麽忍心糟蹋的?不過大王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真是可惜了。

“娘子,這事 我們去做就好了。”靈奴上前一步道,心中替王映霜打抱不平。倉中粟米堆積,一一清點得要什麽時候?難不成王府中還有人盜米不成?

“若是大王以此為由懲戒你們呢?”王映霜道。那些關于齊王的流言再起,她這一個月沒瞧見,興許是齊王狀态最好的時候,要是病發了開始各處折騰呢?王映霜不想給高素之把柄。她換了一身衣裳,要趁着太陽沒有落山時候去。

王府之中粟米很多,有宮中發放的俸祿、有購買的,不過更多是莊子裏種植送來的。皇親貴族,哪個能沒有莊園的?田地萬頃,糧食能堆積如山。王映霜的家中也有莊子,只是體量遠不如王府規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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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高素之得到奴婢帶回的訊息,又反複問她王映霜的心思,奴婢哪能知道王妃想什麽?只挑好處說。可高素之不大放心,她還是怕自己的形象一落千丈,思來想去,決定親自去一趟。

她是親王,早已經開府,別的不說,幕僚屬吏還是全的,像親王傅、友之流的挂個名,從長史、司馬下到各曹倒是一直在做事。王府中的財物市易之類的事是由倉曹負責的,不過那是外;在府中還有個的“內”,屬于齊王私人置辦的産業,跟封地俸祿沒關系,只要不交出來,王府屬吏壓根管不着,這些都能算在“中饋”裏,以前是燕國夫人楊菩管的,這會兒被高素之自己捏着了。規矩很多,可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辦法。

王映霜到的時候,高素之已經讓人将她擡到米倉外等着了。

靈奴瞧了眼歪七扭八的高素之,一臉無語,她一偏頭,小聲道:“還是娘子有先見之明。”誰能想到齊王還閑得來到這當監工啊?如果被她發現王妃沒來——靈奴眼前頓時出現血腥的一幕,不由得一陣後怕。

暮色四合。

高素之不大瞧得清王映霜的神色,她雖然擔心王映霜對她映象,可一來威脅值沒有上漲,二來她即将擺脫痛苦,心情還是很不錯的。她朝着王映霜綻出一個和善的笑臉,提着衣擺從肩輿上下來,走向王映霜道:“倉中以粟、麥為主,可我還是喜歡稻米,不知莊子裏是否有條件大面積種植。”關中有食用稻米,不過量不大,多是從江淮一帶送來的。高素之看過原書劇情,并沒有提到“占城稻”,那就是還沒有。

王映霜:“……”誰關心高素之喜歡稻米還是粟米?她微微蹙起眉頭,“大王怎麽來了?”

高素之:“作為主人,總是要了解家産幾何的。”

王映霜垂着眼睫,她是徹底不想跟高素之說話了。高素之要來當監工,那也随她吧,只是她給身後伺候的人遞了個眼神,要她們随時照看着高素之,省得又病發了。

高素之不知道王映霜已經想到她的“後事”,她心情甚好地跟在王映霜的後頭,嘴巴一張,叭叭地問:“這是新米還是陳米?”她話音才落下,掌管倉庫的管事脖子一縮,眼中露出一副驚恐的神色。

王映霜哪裏認得新米陳米,她注意到倉庫管事躲閃的眼神,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她道:“倉中粟米,大王不妨問一問陳管事。”

高素之一直在看系統商城,王映霜觸碰到粟米後,交易的前置條件已經達成,內心雀躍至極,哪裏還能關注閑雜人等?等王映霜一問,她才将視線轉到戰戰兢兢的陳管事身上。

陳管事膝蓋一軟,抖如篩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顫抖着喊:“大王恕罪!”他知道狡辯是沒有用的,陳米新米随便從米鋪找個小厮來都能認出。齊王性情殘酷,根本不會給他狡辯的機會,只盼他能看在姑母的臉面上繞他一命。他原本也不敢的,可利益巨大,又想着齊王不可能注意到這點小事,就暗暗地将新米換成陳米,借此謀取利潤,誰想到齊王會跑到米倉中來啊?

高素之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狀況,她的視線往王映霜身上落,似是在問,該怎麽辦。

王映霜想裝不知道都不成,那灼熱的視線實在惱人。高素之是不想被人知道一些秘密,所以要用她這個王妃當擋箭牌了?還是在暗示她閉嘴?“大王覺得該如何處置?”王映霜心中煩,她将話題扔回到高素之身上,讓她自個兒決斷。

高素之眨眼,半晌後才問:“這位是——”

詢問的話才落下,便有人接上話茬:“她是崔嬷嬷的侄子。”一聽姓崔的高素之就明白了,是皇後那邊送來的嬷嬷,在王府中做事順便提一下親舊,是人之常情,但這陳管事明顯不是什麽好東西啊。而且崔嬷嬷這個人吧,提到了高素之才記起來,在未來的某一時候呢,她會被高望之收買,成為高望之按插在齊王府的眼線。在病歪歪的時候無暇處理這些“威脅”,但解藥即将拿到手,可以殺雞了。于是,高素之沉着臉說:“絕不姑息!”

王映霜:“……”從高素之口中說出這四個字她不奇怪,但詭異的是後邊沒話了。是怎麽個不姑息法?她頻頻看自己又是什麽意思?這陳管事跟皇後送來的人有關系,擺明是個燙手山芋,高素之難道好意思讓她來處理?

高素之的确很好意思,她沒讀懂王映霜的心思,暗想着她這個齊王在王府中“威”已經夠重了,王妃與她是“夫妻”,是一體的,也該樹立王妃的,不能讓她在王府過得不好,從而提升對自己的威脅值。于是,她朝着王映霜溫和一笑:“此事就由王妃來處置了。”

王映霜垂着眼,藏住眸中一閃而過的煩惱,溫聲回答道:“定不會辜負大王所托。”嘴上這樣說,內心深處将高素之罵得狗血淋頭,難道她就是勞碌命嗎?在王家要伺候大家長王珩,在王府要伺候高素之這麽個“夫婿”,誰來還她清閑日子?

高素之滿意了。

這是個皆大歡喜的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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