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複活進度90%
第26章 複活進度90%
臨近申時之際,風雪漸大,鳳凰庭內除了那株紅花樹外還密布着一種藍色花樹,顏色很淡,沒有味道。
這似乎是秘境中獨有的,方才在路上時黃風鈴說它是因秘境蘊養而成的瓊枝樹,并非活物,而是冰雪造物,靈氣越濃郁的地方,瓊枝樹也越多。
鳳凰庭中的瓊枝樹近乎五步一株,多到令人眼花缭亂的地步,顏色也接近藍紫,恍若一座絢爛晶瑩的迷宮。
不到片刻,我就理所當然地在這片冰雪森林中迷失了。
我分不清前後左右,眼中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瓊枝樹,那種奪目的藍紫色近乎将我掩埋。
或許是誤入迷障?
我不會寒英秘法,只好運轉起太清宗的法術。
師尊曾經教過我一招破障的術法,在諸多駁雜秘法中,這算是我頗有心得的一門,需要暫避靈臺,陷入冥想,先假裝自己是個尋常人。
我不用裝,因為我打心底認為自己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尋常人。
那些刺眼的藍紫色在我運轉功法後,像是退潮一樣慢慢一寸寸泯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垂落的碩大的鳳凰木花枝,似一抹耀眼的紅色匕首直插|我的心房。
我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短暫沉默。
原來我從跨過界後就一直在鳳凰木下打轉嗎?其實根本沒有深入鳳凰庭。
“你不是境中人?”
這時,頭頂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我擡頭去看,隔着萬千紅花,一襲白衣的小小身影撞進了我的眼中。
謝承影不知道端坐在樹上看了我多久,故作冰冷的神情中有幾分警惕和興奮,這使得他看起來靈動而鮮活。
我愣愣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
謝承影偏了下頭,雪白的小臉蛋上閃過一絲困惑,他晃了晃退,從樹上一躍而下,發絲在風中擺動,一個眨眼,他就近距離站在了我面前。
此刻我席地打坐,比他低了幾分,他凝眉俯視着我,“你怎麽不說話?”
我啞然,“你...”
他打斷我,再次重複之前那個問題,詢問我是否是寒英秘境中的人。
我神色遲疑,他卻似乎已經将我看穿,嘴角勾出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像個得意的小神童,“我看到你的破障術法了。”
他語氣篤定,“你是外來者。”
我只好點頭,“那你會把我抓起來嗎?”
謝承影被我問得一愣,小臉蛋上有幾分茫然和猶豫,但最終他說,“你法術不強,掀不了什麽風浪的。更何況,我會看住你!”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他有幾分好玩,沒有初見時的死寂,也褪去了後來的陰沉狠厲,只留下渾然天成的稚氣與天真。
“你對所有外來者都這樣嗎?”
謝承影看着我搖了下頭,“你是我接觸的第一個外來者。”
話落,他再次躍上紅花樹,腳尖立在高處枝葉,身影也藏匿在花葉中近乎看不真切,好幾朵紅花打着旋墜落。
默了須臾,他突然好奇問道,“外面有什麽?”
這是一個很廣泛的問題,如果較真一些,我可以說上一年,但是此刻我選擇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這裏沒有的,外面都有。”
他似乎透過枝葉縫隙瞪了我一眼,又似乎沒有。
但我搞深沉的結果就是他又不說話了。
我站了起來,也跳上鳳凰木,看着他道,“外面不會常年下雪,有青山綠水,大河闊野,宗門林立,還有妖魔作亂,以人為食,人間有城池燈會,名山勝景,高樓作樂和疾病困苦。”
他靜靜與我對視,皺眉糾結,“聽起來很亂。”
我認同地點頭。
一時之間,我們相對無言,就安靜地透過鳳凰木豐茂的枝葉欣賞着秘境中紅白交織的盛景。
我腦中思緒飛轉。
心想,這不對啊!我幹什麽也沉默?活潑是我的底色,我應該化身話唠積極套話呀!
我眼珠子轉了轉,試圖讓自己表現出靈動的模樣。“你知道衡道真君嗎?”
謝承影幾乎是立時就轉眸看了過來,他的眉一霎壓得極低,有種莫名的兇狠,但只是眨眼之間,他就面色如常了。甚至可以故作淡然地反問,“你問他做什麽?”
我眯了眯眼,“沒什麽,不過是有些好奇。”
謝承影點了點頭,不接話茬。
我頭疼自己沒有套話的天賦,只好轉移話題,“那衡元子呢?”
他雪亮的黑眸凝視着我,我問出心中猜疑,“他……是不是你三師叔?”
謝承影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反而道,“你是他什麽人?”
我随口胡謅,“我是他閨女。”
他繃緊的冷淡小臉乍然出現一縷驚愕,“你胡說!”
我對于他的破防感到前所未有的滿意,言之鑿鑿将師尊的隐私抖了個一幹二淨,見我連師尊不耐煩時會搓手指這種小細節都說得清清楚楚,謝承影的臉色變化得複雜極了,再無之前裝模作樣的鎮定。
最後我說,“他抛妻棄女,我娘臨終之際讓我來此尋他。”
“你娘讓你來秘境中尋他?”
我點頭,“對!”
謝承影:“你撒謊!”
我否認,“我娘體內有昭和溫氏稀薄的大預言血脈傳承,臨死之前看到了他葬身在這裏。”
謝承影并不相信,“那你體內也有昭和溫氏的血脈傳承?”
我只好點頭,“當然!”
果然,他馬上道:“可否讓我見識一二?”
其實我可以找很多借口搪塞這個問題,例如我血脈稀到幾近于無無法預言,或者說我一月只能預言一次,這個月已經預言過了。
但是我沒有這樣敷衍,反而認真道,“這片冰雪大地上會發生慘烈的死鬥,你的仇人衡道真君飛升,你全族死絕,身負血海深仇,在數百年後殺愛證道,卻飛升失敗。”
到目前為止,這就是我推算出的全部了。
衡道真君殺穿師門是真,或者更詳細一些的是,因為不知名原因他屠殺了自己師姐一族,唯獨謝承影逃脫出去,師尊在這其中想必出力不小。
但還有一個問題始終困擾着我。
我與謝懲初見是在兩百年後的時光,那時候他依然是如今的孩童模樣。
這中間差了整整兩百年,他怎麽可能一成不變?
不過十九州大陸秘法駁雜,若滄海之水,多如繁星,能築出時間意境混元臺的大能雖然罕見,但并非沒有。
謝承影沉默了許久,似乎在仔細思索我的話,他長睫耷拉,精致小臉上浮現出一股憤怒和茫然,被我的話徹底說懵了。
我皺眉,“你怎麽不說話?”
他擡眼,臉上閃過一抹決絕,“不論真假,我要帶你去見娘親。”
緊接着,我突感紅花樹搖曳了起來,它看似随意地擺弄枝葉,其實亂中有序,我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被吸引,再沉淪,眼中一片迷離。漸漸地,我恍然覺得自己是眼前這株鳳凰木,是我生長在冰雪荒蕪大地,是我燦紅如血遮天蔽日,是我在搖曳。
我作為人的理智搖搖欲墜。
“別……別……”
我不抵抗的,別控制我。
這種傀儡操控術法,我曾經見謝懲用過一次。
那是一個危急存亡的時刻,敵方是個擅長蠱惑人心的狐妖,引誘了我同他拜堂成親洞房,而謝懲當時被它的狐子狐孫纏住,無法及時解救我于即将被采補的水火之中,當時我迷迷糊糊,意識不清,只看見了一眼旋轉的紅紗床幔,耳邊傳來謝懲的神識傳音。
“閉眼。”
我下意識順從地閉目,再睜開眼時,就是死了一地的狐貍和以為自己是床幔的狐妖。
不過我一直都以為這是他生了心魔後才會的傀儡術,所以未曾防備過多,沒成想如今的他竟是早已掌握,甚至使用得十分熟練。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只來得及想。
原來這個傀儡術……是寒英秘法。
雖然我失去了意識,但是我的身體并沒有癱軟摔倒,而是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鳳凰木上。
我的眼中是一片豔紅絢爛的紅花。
謝承影靜靜注視着這個鵝黃色的少女。
他的目光在斑駁光影中逐漸變化,陰沉積郁在眉眼,身高也拉長了,只在轉瞬之間,就從一個稚童變成了成年後的清冷模樣。
謝懲眉眼微彎,伸手戳了戳我的頭,我的軀體直愣愣地不動,嘴唇開合發出無意識的聲音,“主人”。
如果此刻我神志清醒,我相信自己會面紅耳赤地以頭搶地,恨不得鑽進地縫,但是我神志不* 清,只有一副以為自己是鳳凰木的軀體。
我的發絲是迎風搖晃的枝葉在空中飛舞,身體作為主幹紋絲不動。
謝懲神色缱绻,“師姐,你好乖。”
我面無表情,只會叫‘主人’。
謝懲笑了,“你沒想到會被他控制吧?”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盈盈道,“因為是小時候的我,就不設防了嗎?”
但頃刻之間,濃郁的嫉恨和委屈就從那雙含笑的眼中迸射出,“為什麽不能這樣對我呢?”
他垂下眼,陷入自我掙紮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收斂好情緒,又恢複成了往日裏芝蘭玉樹的清貴姿态。
謝懲伸手将我攬進懷中,跳下了鳳凰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