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雪斷橋

第3章 風雪斷橋

裴景愣了一會兒,很快回神,偏頭說:“我覺得我都不用試了,他肯定不适合雲霄。”

陳虛:“你簡直不可理喻。”

裴景道:“你放心,我絕對比你了解他。”

陳虛氣得罵渾話:“你了解個屁。”

裴景往前一步,散漫的神情裏卻有一分認真:“信我,我看人很準的。”

陳虛神色嚴肅起來說:“憑你一己之言就否定他入門的資格,這樣對他不公平!”

裴景笑意淡了:“什麽不公平,不适合就是不适合!雲霄弟子修的從來不是無情大道,他的天賦驚人,骨子裏的冷漠殘忍同樣驚人。”說到此處,裴景聲音低了下來:“或者換句話,是雲霄不适合他。他呆在雲霄,雲霄所傳承的劍意反而會磨滅他的天賦。”

陳虛道:“你又怎麽知道他不适合?”

裴景說:“看着吧。”

他的指尖湧出一絲靈力,灌入了玄水鏡中,瞬間天地扭轉,懸橋之上,出現了新的幻境。

*

天空扭轉,氣流變得急促。

然後血雨消失、斷橋覆雪,瞬間天地蒼茫,成了一個普通的下雪天。

楚君譽原來站着的地方,從懸橋口,變成了一塊平地。

寒風呼嘯,像刀子一樣刮在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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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範圍內,全一色白。

楚君譽沒有動。

等了很久,他等到了身後人的聲音。

聽聲音是個少年,一驚一乍的,被冷得說話抖索:“——我的天,這又是啥。雲霄選拔也太變态了吧,我剛都快被鬼吓哭了,現在它又想把我凍死?”

楚君譽轉過身,隔着茫茫蒼雪,看向那個少年。

少年穿着單薄的褐色衣衫,鼻子在冰天雪地裏被凍得通紅。頭發用草繩松松垮垮地紮起,容顏俊秀,皮膚很白,眼睛很大。

現在整個人都冷得抱胸縮着。

他左顧右盼,在看到楚君譽的那一刻,就跟見到親人一樣,眼中猛地光一亮,往前跑了過來:“哇!居然是你!太巧了吧,剛剛我們還坐在同一只白鶴上呢,你還記得我不?”少年笑起來頗感欣慰說:“沒想到我們會一起出來。”

楚君譽視線一動不動落在他的臉上,凝視很久。

風雪呼嘯,某一瞬間整個世界乃至整顆心髒都靜止了。

很久,他也笑了一下。

“真巧。”

聲音很低,但每一個字都清晰。

少年一愣,旋即眼中的光越發亮了:“啊,你居然開口說話了!我看你一個人在雲鶴上都不說話的,我還以為你會不理我來着呢。”

楚君譽視線落在他身上,道:“你很冷嗎?”

少年說:“這冰天雪地的,我穿那麽少,肯定冷了。唉,別說了,趕緊想辦法走出去這裏吧,我怕再呆下去我就要凍僵硬了。”

他說着,伸手去拽楚君譽的手,碰到的一瞬間,吓得立刻縮回來,眼眸震驚地看向他:“我的天,你的手怎麽比我還冷。”

楚君譽攤開手,雪花堆積在掌心,不化,慢慢一股血色靈氣盤旋在他手裏,再次凝成一把傘。他撐傘,擱開風雪,打在少年頭頂:“先找出口吧。”

少年眼裏湧出無限震驚:“這傘……你你你……”他咋咋呼呼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只是低聲說了句:“你也太厲害了吧。”

楚君譽對他的贊美不置可否。天地一白,他卻好像知道方向一樣,步伐不曾停,往前走。

兩人行在雪中,一傘之下,傳出的只有腳步壓過疏雪的聲音。少年烏黑的眼珠子一直明目張膽打量楚君譽,視線裏除了敬佩和驚豔外無其他情緒。

他等了很久才鼓起勇氣說:“我叫張一鳴,冀州人,這次一個人離家出走來滄華,就是為了拜入雲霄的,你呢?”

“楚君譽。”

黑衣少年高舉傘,語氣平靜。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張一鳴嘴裏念了幾遍他的名字,嘀咕道:“聽起來就好厲害啊。”

在同輩人絕對實力面前,他連嫉妒都懶得了,反而與有榮焉地興奮起來,說道:“那你要是出這雪域,怕是會直接被收為內峰弟子了。”

“怎麽說。”

“這是我聽到的小道消息,說雲霄放出了十個內峰名額給我們,選擇表現優異的,你那麽厲害,肯定是其中的一個。”

楚君譽低頭看他一眼:“是嗎?”

張一鳴重重點頭:“肯定的。随随便便就變出一把傘來,那麽多人我還沒見誰有這個能力。我覺得你現在已經可以想想拜在哪個長老峰下了。”

楚君譽垂眸一笑。

張一鳴凍得哆嗦,還是咧嘴笑:“自信就完事了。我打賭,你一定會進內峰,運氣好一點說不定能直接拜入雲霄掌門門下呢——多有面子。”

他現在已經把兄弟叫上了。

楚君譽道:“雲霄不是有規矩,掌門一生只收一徒嗎?”

張一鳴道:“那你可以拜入掌門徒弟的門下嘛,也算是拜入掌門門下了。你知道現在雲霄掌門的徒弟是誰嗎,說出名號來可能會吓死你。”

楚君譽像是被他勾起了興趣:“說來聽聽。”

張一鳴道:“那可是被譽為‘天縱奇才’的裴師兄,裴禦之。”

“一劍淩霜無妄峰說的就是他。還是問天試第一人呢,可謂是修真界新一輩的領軍人物,我聽說他現在已經快突破元嬰了。”

楚君譽唇角的笑,在風雪中,有點冷,有點意味不明:“繼續。”

張一鳴一愣:“繼續什麽?”

楚君譽:“繼續吓我。”

“……”

張一鳴語噎,笑容僵硬在臉上。琢磨出意思後,瞪大眼:“不是,兄弟,你來雲霄連裴禦之都不知道的嗎?他可是現在雲霄的首席大弟子,未來的掌門呢!”

楚君譽語氣很敷衍的:“哦。”

張一鳴:“……好的,明白了。”

談着談着,已是峰回路轉,茫茫雪中出現了一座斷橋。立在前方,盡頭隐于雲深處,也不知通向何方。楚君譽收傘,白雪覆上他的黑發,如一瞬白頭。

他望着前方的橋道:“過了橋就算是過關了,你先走吧。”

張一鳴滿頭問號,疑惑:“啊?為什麽?就不能一起走嗎?”

楚君譽說:“雪天路滑,不方便。”

張一鳴點頭:“哦哦。”

他總覺得最後一段路是楚君譽嫌他煩了不願意和他走,內心悻悻然,怪不好意思。但麻煩人家那麽久了,也不好意思說什麽。張一鳴抱着胳膊,沖進風雪中,在雪地裏走了太久,腿腳僵硬,手都沒什麽知覺。他又心思不寧,一腳踏空在橋前。

橋上的幾塊木板早已不穩,積雪覆蓋看不出罷了,他這一腳直接把木板踩了下去。斷橋動蕩,一瞬間失重。張一鳴大叫一聲,幸而他反應快,手攀上了雪地的邊緣。只是手臂僵直,抓不穩,整個人緩慢地往後滑,就要滑下懸崖。

他慌張向整個雪原唯一的人求助:“救我啊——!”

楚君譽立在風雪裏,淺色的眼眸被白色映得近透明。聽到他的求救,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過來。

張一鳴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這麽一吓後,被凍得不清的神志也醒過來,看着楚君譽走近,他只差熱淚盈眶了,豁出命地喊:“救我——!”

楚君譽半蹲下身子,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從懸崖邊緣救了回來。

劫後餘生,張一鳴魂都快吓沒了,在雪地上坐半天,也沒覺得冷,只呲牙咧嘴:“我這是倒了什麽黴!雲霄窮到這地步了?連橋都是爛的?”

楚君譽沒有站起來,就這麽與他對視,過分蒼白的臉在雪色照應下,浮現一層淡而神秘的光。黑發如瀑,華衣重錦。極淺的眼眸此刻似乎帶着笑意,只是內容冰冷。

“都說雪天路滑,你怎麽還是那麽不小心。”

張一鳴扯嘴角:“這不是路滑啊,這就是雲霄設下的陷阱。”

楚君譽朝他伸出手:“還能走嗎?”

張一鳴動了動手,卻發現手按在雪面上太久,已經和冰粘在了一起。他欲哭無淚,撕破一層皮,手掌血肉模糊,由楚君譽扶着,才站起來。站起來也站不穩——腿剛剛撞到懸崖壁,受了傷,走也走不得了。

張一鳴嘆口氣:“……我可能無緣雲霄了,你快點走吧,別管我了,争取做第一個出這個幻境的人。”

楚君譽垂眸,淡淡道:“那麽早就放棄,不像你啊。”

張一鳴瞪圓眼,哭笑不得:“怎麽說的你很了解我一樣。”

楚君譽又說:“我背你過這橋吧。”

張一鳴傻眼:“啊?”

楚君譽笑起來自帶一種矜貴優雅的氣韻,伸出手,很自然地扶着張一鳴的手臂,然後把他背到了背上。

張一鳴只感覺他身上的氣息近雪深涼,诶了幾聲,掙紮道:“可別。太麻煩你了。”

楚君譽道:“也還好。”

張一鳴見他如此,心中無限唏噓。

他頭有點痛,便只能啞着聲感嘆道:“兄弟你真是個好人。”

楚君譽頓了頓,說:“你生病了。”

張一鳴也覺得自己頭暈暈的,憋了一個噴嚏在喉嚨裏,應了聲:“可能吧。”

楚君譽似乎是笑了一下,說:“真是難為你了。”

張一鳴嗤笑,甕聲甕氣道:“什麽鬼,應該是難為你了。”

風雪斷橋,兩山相對。寂靜的雪原只有他們兩人。

很久,張一鳴似乎真的神志混亂,胡言亂語,問了句:“你覺得雲霄如何?”

楚君譽道:“仙門之首,劍修勝地。。”

張一鳴喃喃:“可他規矩又多,戒律又嚴,真煩。”

說罷他又問道。

“你覺得裴禦之如何?”

楚君譽垂下的眸子裏沒什麽情感。

“不如何。”

張一鳴哼笑一聲,沉沉睡去:“行吧,我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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