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賀蘭闕(11)

第11章 賀蘭闕(11)

菩蘭悠收回手,她輕輕撚下指尖,殘留的溫度很快散開。

好奇妙。

對于賀蘭闕,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六百年後。

那時軒轅壇作為第一個被賀蘭闕屠戮的地方,即便遠隔千裏,消息也紛傳而至。

那些記憶裏,賀蘭闕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大魔頭。

可此刻六百年前的他,與菩蘭悠見過的少年并無區別,甚至會在危險之時擋在她身前。

若說太阿山對他不好,他心存怨怼倒也不難理解。但菩蘭悠記得,六百年後,他第一個屠戮的是軒轅壇。

後來,他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

“怎麽了?”賀蘭闕見她雙眼茫然地看着他的方向,輕聲問道。

黑暗中,她仿佛透過自己,在看別人。

菩蘭悠回神,而後眨眼,“那你快說,我們現在在哪裏?”

他身上有太多謎團,菩蘭悠不知從何問起,與其貿然問詢,不如先暫且不提。

前路雨霧茫茫,那她與之同行便是。

“這裏……應該是魇妖的腹中。”賀蘭闕沉默打量四周,鎮靜道。

目不能視,腳下泥濘,菩蘭悠瑟瑟開口,“這裏這麽黑,感覺和瞎了沒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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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闕沉思片刻,擡手蓋住菩蘭悠的眼睛,聲音輕輕的,“閉眼。”

掌下睫毛刷過他手心,少年呼吸頓了頓。

菩蘭悠沒躲開他的手,只是困惑道:“你要幹嘛?你直接幹好了,我睜着眼睛也看不見的。”

“......閉眼。”怎麽這麽多話。

陰風從脖頸吹過,鼻息裏皆是腥臭味道,看不見光,總覺得背後有人。

“奧。”菩蘭悠扯住賀蘭闕的袖子,“做什麽?”

沒聽到賀蘭闕出聲,過了會兒,漆黑環境裏有了光亮。

菩蘭悠驟然睜眼,将蒙在自己臉上的手拿下來,看向光源處。

是賀蘭闕手裏的一盞蓮花燈。

那蓮花燈散發着幽幽紅光,個頭不大,只堪堪放于掌心,光暈卻照亮四周環境,雖不能稱作和白晝一般,卻也能看清對面站着的人,菩蘭悠小心地碰了碰燈芯,有些驚訝,“這是什麽?”

“燈。”

“我當然知道是燈。”

關鍵是魇妖的腹中,賀蘭闕從哪裏搞出一盞燈?

他們妖怪真是辦法多啊。

菩蘭悠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描繪着賀蘭闕手裏的紅色小蓮花,“他好漂亮……”

蓮瓣剔透堆疊,握在手中微微發熱。

她從賀蘭闕手中将燈接過,少女指甲圓潤飽滿,上面染着淡淡的粉色豆蔻,碰在蓮花燈上,燈心搖晃一下,賀蘭闕像是觸電般,身體瞬間僵硬。

菩蘭悠緩緩撫觸,而後驚喜地發現,空氣如同漣漪般在蓮花燈的周圍蕩漾開。

燈芯搖曳映着她的臉,魇妖腹中散發着腥膩氣味,她手捧蓮燈面孔溫靜,如同廟宇中聖潔佛女。

賀蘭闕抿唇默默看她。

想扯下她一身聖光,讓她同自己般在淤泥裏茍且。

可他想象着那樣的畫面,卻并不覺得愉悅,恰如此刻,手托蓮燈,純淨美好的樣子才與她适配。

“你這燈真有靈氣,好像還挺喜歡我。”

她開口,賀蘭闕聞言一僵,菩蘭悠又道:“給我的麽,謝謝。”

“……”

菩蘭悠小心地接過蓮花燈放在手裏,舉起來看看周圍的環境。方才的笑容僵在她臉上,眼前景象讓她頭皮發麻,差點握不住手裏的燈。

無數張紙片胎妖貼在周圍的“牆”上,有許多還未發育出五官,有的長了眼睛沒有鼻子,有的五官四肢皆已齊全,活脫脫一個嬰兒的樣子。

賀蘭闕面不改色地環視一周,一些胎妖是睜着眼睛的,骨碌碌轉着的詭異眼珠和賀蘭闕對視,少年唇邊帶着譏笑,目光不懼,冷冷看着它。

燈火幽幽,菩蘭悠皺眉打量四周,血紅腹壁充斥在視野中,鼻間氣息腥臭黏膩,沒過多久菩蘭悠就受不了了,她推了推賀蘭闕,抱着希望問道:“你有什麽辦法沒有?”

魇妖也是妖,賀蘭闕和他們也算是同類,既然都是妖,應該能知曉怎麽出去吧?

賀蘭闕偏頭看她,“我不會吞人入腹。”

把他當成什麽了?

“……”

菩蘭悠洩了氣,她嘆道:“我的靈愈術不能殺生,你又沒用,那我們怎麽出去?”

“誰說我沒用?”賀蘭闕抿唇。

菩蘭悠雙眼登時一亮,“你有辦法?”

她頭上的絲絹花散開,半垂在臉頰上,一雙眼睛充滿希冀,瞳孔裏映出一個小小的他。

她看別人也是這樣的目光嗎?

賀蘭闕避開她的視線:“失去視覺後,其他能力會相應增加,所以我需要蒙上眼睛,憑感覺尋找他的脆弱之處,再行攻擊。”

他把自己的袖子‘刺啦’一聲撕下一條,順了順就想往眼睛上綁,被菩蘭悠眼疾手快地抽走,震驚道:“這麽髒!怎麽可以放在眼睛上?”

“……”

少年臉上有片刻空白。

她把蓮花燈暫且放下,從自己腰間香囊裏翻出一條煙粉色絲帕,菩蘭悠疊了幾下,搞出一個适合綁在眼睛上的形狀,而後不由分說地就往賀蘭闕臉上招呼。

藥香襲來,她湊的很近,鬓間發絲戳在他臉上,帶起顫栗的癢。

她離得很近,賀蘭闕想,若她此刻拿出匕首刺入自己心髒,他躲過的幾率有多大?

賀蘭闕沒躲開。

他任由少女墊着腳,把那條絲帕輕柔地敷在自己的眼睛上,她嘴裏還在念叨着,“眼睛是很脆弱的部位,你的衣服髒兮兮的,有血又有灰塵,弄到眼睛裏了怎麽辦?”

刀山火海這幾年,席地而睡,野草為食,何曾管過髒不髒累不累?更沒有人教過他,該怎樣愛惜自己。

眼上布料柔軟,他說不出更硬的話。

“我是妖怪,我不會死。”憋了半天,賀蘭闕反駁。

菩蘭悠不贊同的蹙緊眉心,就事論事,“但你會疼,會不舒服。”

僅僅以‘不死’作為标準,生活質量會很低。

在他眼上系好了絲帕,菩蘭悠退開一步,彎腰撿起蓮花燈,感覺它好像明亮了些,又轉頭問賀蘭闕,“可以走了嗎?”

眼睛擋上,視線便落在他唇邊,少年輕輕抿着,帶起涼薄弧度,菩蘭悠想,其實他笑的時候很好看。

怎麽不多笑笑?

賀蘭闕颔首,而後擡起手臂,掌心向上,法刃自他手中快速轉動,刀尖随即指向他們的正南方。

菩蘭悠循望過去,那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出來。

身邊少年足下輕點,飛瞬而至,讓菩蘭悠見識了一場暴力拆卸。

賀蘭闕目不視物,但對四周環境的感知卻更加清晰,他朝着目标快速掠過,身體觸碰到紙片胎妖前,法刃狠狠砸了下去。

四周的環境劇烈抖動,他迅捷返回,隔着衣料抓住菩蘭悠手腕,帶她躲過四濺的毒液。

菩蘭悠驚喜道:“你真厲害。”

原地淩空而起,半空之中,賀蘭闕擡手摘掉眼前絲帕,少女明媚的笑就充斥在他視野之中。

她很快樂。

菩蘭悠撥開被風吹亂的發絲,還不忘了恭維,“你到底是什麽變得?懂這麽多,不怕熱,還能在水裏呆着?難道你真身是一條魚?”

半晌,兩人終于觸地。

賀蘭闕緩緩松開她。

蓮花燈散發着柔和微光,通體溫潤,菩蘭悠遞給少年,“奧對,謝謝你的燈。”

随着她遞過來的動作,她衣袖下滑,露出潤白手腕,上面一圈淡淡紅色,是賀蘭闕方才握的太緊所致。

少年輕輕攥緊手心。

他想,方才也沒用力,她怎麽這麽不禁碰?

菩蘭悠未察覺他異樣,臉迸露出笑意,還不忘了誇他,“賀蘭闕,你真是個好人。”

能在黑暗中拿出一盞燈,一定很不容易吧?

——

兩人從魇妖腹中出來時,才發現外面景象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們身處河邊一處礁石堆,遠處驚濤巨浪足足掀起幾十丈,其中散發的濃重黑氣讓天地失色,月光被徹底蓋住,二人立于礁石之上,猶如波濤海面上的一方孤舟,随時會被巨浪吞滅。

半空之上,一個散發着金色光芒的物體在霧氣中上下漂浮,在漆黑夜色裏顯得格外耀眼。

“那是,神器淨心燈?!”菩蘭悠睜大了眼,生怕自己看錯了。

她曾見過古籍,神器淨心燈可以滌蕩妖氣,淨化人心。

這麽容易就讓她找到了?

賀蘭闕手中法刃變得躁動起來,他垂眸看向少女因驚愕微張的唇,上面被她染了口脂,很柔和的櫻色,散發着點點熒光,他錯開視線,盯着空中,聲音淡淡,“是麽。”

“我們怎麽搶過來?”菩蘭悠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飛上去把那燈拽下來,給賀蘭闕好好淨一淨心。

若他能就此滌清妖力,她的願望便成可真。

她格外激動雀躍,手臂擡着,遙遙指着天上那盞淨心燈,黑夜與怨氣絲毫染不上她分毫,整個人還帶着淡淡的金光。

少女見他半晌無動作,疑惑偏頭,“賀蘭闕,你快想辦法,怎麽才能殺掉魇妖,拿到淨心燈?”

賀蘭闕再次擡頭看向天空,也學着菩蘭悠的動作,指着那團濃重的黑霧道:“你看到的,是燈嗎?”

菩蘭悠一愣。

什麽意思?難道不是燈?

她再次蹙眉看向那盞被霧氣掩蓋的淨心燈。

菩蘭悠放出靈力探去,她的術法沒有攻擊性,霧氣被她螢蝶破開,露出裏面真實景象。

紙片胎妖層層疊疊的一張擠着一張,沒對齊的地方或是露出鼻子,或是露出被壓扁的臉,密密麻麻的眼睛咕嚕嚕轉動着,菩蘭悠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

她驟然收回靈力,那霧氣緩緩合上,又是淨心燈的模樣。

菩蘭悠艱澀道:“又是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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