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青溪(6)

第29章 白青溪(6)

沈綠時能想象出, 白青溪發這條消息時的表情。

睫毛垂下來,唇輕抿着,一邊摳字一邊斟酌措辭, 思考這樣發是否顯得不禮貌。

剛才他的臉色……沈綠時回憶了一下。

好像一直低着頭。

他應該那會兒就想問她,但是她跑的太快, 白青溪沒來得及開口。

他很少會把自己的情緒表達得特別明顯, 更何況是這類似于‘質問’的話。

這種問題沾染着暧昧的氛圍,沈綠時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白青溪的消息又發過來:

——對不起,我沒有質問你私人生活的意思, 只是景區來往的人多,有些擔心你。

沈綠時挑挑眉,給他回:

——你會做狼牙土豆嗎?

……

原來‘橙黃橘綠時’竟然有廚房。

白青溪有一雙很好看的手, 指骨修長白皙, 骨節處是很淺的粉色, 他來廚房前應該是洗過澡, 頭發甚至都沒有吹幹, 鍋裏騰起的白汽撲在他身上,白青溪手裏握着的筷子像是變成畫筆, 勾勒出袅袅的人間煙火。

沈綠時很少自己下廚,她更願意用這個時間躺着刷手機,然後點一份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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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看他做飯,沈綠時覺得自己被治愈了。

她不由得想,白青溪看上去沒什麽異常, 他應該沒有為那天的事情生氣吧。

沈綠時想着想着, 又開始看着他發呆。

察覺到沈綠時的視線, 忙着煮面的人唇角勾起,看她卷着袖子想過來幫忙, 白青溪笑笑,下巴點點大廳裏的三花貓:“你可以跟它玩一會兒。”

不用她動手,沈綠時欣然接受。

廚房裏香味陣陣,油炸土豆發出的滋啦啦聲音格外勾人食欲。

沈綠時抱着三花,舒服地躺在搖椅裏晃悠悠地玩手機,大門外跑過一只咯咯叫的雞,懷裏的三花懶懶瞅了一眼雞,随後又閉上繼續睡,貓爪在沈綠時衣服上輕輕勾着。

搖椅吱呀呀響,白青溪回身看到她懶洋洋的樣子,眼裏溢上笑。

四月初的天氣剛好,等門外傳來拖着行李箱的聲音,躺在椅子裏昏昏欲睡地沈綠時才睜眼。

她和三花一起看向走進門來的兩個女孩子。

一人一貓,都是困困的表情。

門外兩個女孩看着也就二十歲上下,看沈綠時發蒙的樣子,愣了一下,不确定道:“老板娘,請問這裏是‘橙黃橘綠時’民宿嗎?”

沈綠時被接連兩個名稱搞的一愣,她趕緊否認:“我不是老板娘。”沈綠時偏頭看向廚房,白青溪還在忙活着,似乎沒聽到這邊的動靜。

沈綠時說完從躺椅上起身,她抱着貓往廚房走,跟那兩個姑娘說:“稍等下,我去喊老板。”

兩個女孩面面相觑,沒過一分鐘,就見沈綠時又趿着一雙拖鞋出來,她沒化妝,臉小小的,素淡又慵懶,手裏拿着部黑色手機,操作手機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生疏。

沈綠時正翻着平臺網頁,生澀地跟她們核對身份信息,白青溪的手機屏幕比她的大了兩號,沈綠時兩只手握着,一邊跟她們确認名字:“夏琪,楊沁沁。”

兩個姑娘點頭。

沈綠時收了她們身份證核驗,走到前臺後面在本子上登記,又在挂着鑰匙串的木板上摘下她們房間的鑰匙,手腕上的镯子随着她動作滑倒小臂上,她熟練地指路:“309,樓梯上去左手第三間。”

把鑰匙遞給她們,然後盡職盡責的重複白青溪跟她說過的話:“不能使用明火,注意不要發出太大噪音奧。”

兩個年輕姑娘應了聲,沈綠時又說:“我幫你們把箱子拎上去吧。”

叫夏琪的女孩子擺了擺手,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們自己拎就行。”

沈綠時當過學生,知道這個群體基本都是禮貌且不願意麻煩別人的,她眼睛彎了彎:“沒事兒,你們大老遠過來玩,希望你們住的開心呀。”

沈綠時這一番熟練操作,那兩個女孩已經打心眼裏覺得她肯定是老板娘。

她剛才去廚房拿出手機跟她們核對信息,猜的沒錯的話,那手機應該是老板的。

老板娘應該是和老板吵架了?

兩個女孩子到了二樓,接過行李箱,一起道謝說:“謝謝老板娘。”

沈綠時:……

她轉身下樓,看到白青溪端出兩碗面,正在大廳裏擺筷子,桌子上還有一盤狼牙土豆。

白青溪看向靠在欄杆上抱着手臂的沈綠時:“怎麽了?”

披着頭發的女人懶懶地走過來,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把白青溪的手機還給他,然後看着他說:“剛才那兩個女孩子以為我是老板娘,這種誤會不好,你是本地人,要是傳出什麽虛假八卦,你有理說不清。”

狼牙土豆煎的金黃,上面撒些辣椒,看着油潤潤的格外有食欲,牛肉面裏放了脆哨,沈綠時吃了一口面,不得不承認白青溪廚藝确實不錯。

“誤會就誤會吧。”白青溪把紙巾放到沈綠時手邊,溫聲說。

“……”

沈綠時想,這辣椒真嗆,因為她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熱。

……

第二天傍晚,瓢潑大雨而下。

淅瀝雨聲是獨屬于古寨的bgm,沈綠時抱着着相機撐着傘一路往回跑。

她今天出來采風拍照,好在聽白青溪的話,小包裏備着傘。

白青溪發消息說,民宿這一條街因為下雨出現電路故障,此刻停電中,又問她在不在家裏,是否需要給她拿一個臺燈上去。

家裏……

沈綠時說她她馬上到家。

麻布鞋子被雨打濕,腳底觸感難受,沈綠時到民宿的時候,正看到幾位師傅在不遠處的電纜箱旁修繕,停電的傍晚視物不清,沈綠時小心地上樓梯,剛回到房間,眼睛适應了下昏暗的環境,白青溪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回來了?

沈綠時回他‘剛到’,她精神松懈下來,沒注意被她拖到床邊的椅子,低頭看手機的功夫,沈綠時‘咚’地一聲被絆倒在地。

沈綠時:……

手機被摔飛出去,她這一聲動靜不小,轉了轉手腕,發現指甲劈開,上面貼着的水鑽摔掉一只。

這指甲還是剪掉算了。

在哪摔倒,就在哪裏坐着歇歇。

沈綠時感覺沒摔出什麽大問題,她剛想爬起來,就聽到門口有人走過來,一擡頭,果然白青溪在她房間門口。

“白老板?”

白青溪看她摔在地上眉心皺了皺:“沒事吧?”他彎腰做勢要扶沈綠時,她想起他的腿,不想給對方增加負擔,趕緊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沒事,就是被椅子拌了一下。”

擡手看了看,手腕處被不知道哪裏的木刺劃破一道紅印子,随着脈搏震動能感覺出細微的不适。

她看着這條彎曲的小傷口,還笑了笑說:“有點像白水河。”

白青溪站在她身邊,往地上看了眼她濕透的鞋子:“換雙鞋。”

沈綠時這才注意到,白青溪手裏拿着一雙幹淨的鞋子。

他靠近過來彎腰的時候,沈綠時吓了一跳。

他不會是要給自己換鞋吧……

動作比腦子快,沈綠時趕緊扯住白青溪的胳膊,白青溪沒想到她突然有動作,身形一晃,被她大力拉的直接往沈綠時的方向栽。

沈綠時手忙腳亂地想要扶他,但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她實在有心無力,被白青溪撲在床上的那一刻,沈綠時還在想好在這床夠大。

白青溪悶哼一聲,沈綠時才反應過來剛才好像撞到他的腿,她着急地看着他眼睛:“沒事吧?”

雙手撐在沈綠時身體兩側,白青溪吸了一口氣,皺着眉笑:“有點疼。”

“我看看?”沈綠時試探道。

白青溪微怔。

那天戛然而止的尴尬歷歷在目,沈綠時知道他身體的情況。

白青溪唇邊笑意變淡,沉默地看向她。

他呼吸的頻率變輕,那些心知肚明的拉扯在此刻被她挑破,沈綠時不是青澀的學生,她知道自己問出這句話代表着什麽。

可能是邑東南的晚風足夠溫暖,也可能是外面的雨聲格外溫柔,沈綠時說完這句話,也并不後悔。

她很平靜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甚至還因為頭發沾到臉上很癢,沈綠時擡手撓了撓臉。

白青溪啞聲說:“給我點時間。”

沈綠時理解。

又沉默幾秒,沈綠時擡手把他垂下來的額發撥了撥,手扶在他胳膊上怕他不穩:“你先起來。”

這個姿勢好奇怪。

她的動作親昵熟稔,白青溪心底松了口氣。

他沒動,還是這樣低頭看着沈綠時:“那你可以不去找那個男孩子嗎?”

沈綠時:……?

他輕聲說:“我做的狼牙土豆,肯定比他那裏的好吃。”

“你覺得呢?”白青溪又問。

沈綠時忍了忍,實在忍不住。

臉上的笑意變大,她雙手撐了撐白青溪肩膀,小聲解釋:“也不只是因為狼牙土豆。”

“他說鎮上有一所小學,孩子們基本都是留守兒童,我突然有些稿子的思路,就想去看看。”

沈綠時初中前都在外婆家長大,她爸媽在市裏工作,醫院太忙沒時間照顧,沈綠時直到升學後回到市裏讀書,才和爸媽一起生活。

因為有同樣孤獨的童年,沈綠時想為孩子們做些什麽。

陰天的傍晚下,木頭混着雨水散發出潮氣,呼吸相交,半明半滅的視線裏,白青溪能看到她溫潤的眼睛。

看了她片刻,白青溪撐着身子坐起來,啞聲說:“明天我帶你去。”

她彎了彎眼睛,點點頭。

有什麽事情好像變的不一樣了。

沈綠時餘光瞥他的腿:“給你揉揉?”她記得白青溪說過,陰雨天他會難受,更何況剛才還撞了一下。

即便此刻讓他把假肢拆掉才是正确選擇,但沈綠時知道,他不會同意。

沈綠時舉着爪子,等他發號施令。

白青溪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她沒嫌棄,臉上都是關心……

他閉了閉眼:“……好。”

然後他感覺到一只手小心地放在他腿上,停了兩秒,感覺到白青溪緊繃地身體,沈綠時也有些不自在,畢竟對男人上手還是第一次,她說:“你放松些。”

白青溪:……

他被撞的地方在膝蓋上方,沈綠時的手放在那裏輕緩揉着,白青溪靠在床頭,身體漸漸放松。

“這裏會不會痛?”

白青溪聲音有些啞:“不會。”

沈綠時捏了捏:“有肌肉的,你有在堅持鍛煉對吧?”

白青溪抿唇:“……嗯。”

“接受腔多久換一次?”白青溪日常生活裏,沈綠時根本沒注意過他跟平常人有什麽不一樣。現在開始往回倒退,反而處處是漏洞。

比如他相對緩慢的步速,比如每次經過臺階,白青溪都會讓她先走。

沈綠時讀書的時候聽過師兄講這方面的護理,由于制作假肢的公司水平參差不齊,不同的産品使用感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白青溪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啞着聲音說:“沈小姐。”

“嗯?”

“太往上了。”他喉結動了動。

沈綠時疑惑:“什麽?”

“你的手。”

沈綠時:“……”

“!”

她腦子和手不同頻,等白青溪說完,才發現自己放在他腿上的手已經……很靠上。

在往上就要出事了。

沈綠時瞬間把手撤回,她緩了緩,然後被白青溪拉住,“有指甲鉗嗎?”

話題轉移太快,沈綠時愣愣地‘啊’了一聲:“有。”她在床頭櫃的化妝包裏拿出指甲鉗遞給白青溪:“這。”

他接過來,指着沈綠時掉鑽開裂的美甲:“幫你剪掉吧,不然很容易受傷。”

說完,他小心地輕捏住沈綠時指尖。

沈綠時沒拒絕。

她的手白皙柔軟,指甲飽滿,白青溪一邊幫她剪掉開裂的美甲,一邊輕聲說:“是不是有點疼?”他看向沈綠時劃破的手腕,那裏有一道細細的劃痕,是剛才摔倒的時候劃破的。

“就破了點皮兒,沒事。”

昏暗的房間裏,他們倆坐在床上,白青溪還認真的給她剪指甲,沈綠時覺得被他握住的那個指尖有點癢。

“有點像。”他笑了笑。

沈綠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形狀像白水河。”他看向沈綠時手腕劃破的傷口。

白水河是古寨中心的河流,白青溪童年圍繞這條河展開。

白青溪垂頭給她剪完一只手的指甲,然後示意她換另一只,看着他動作,突然有些好奇:“白老板,像你這種性格和條件,也需要相親麽?”

她指的是第一次見面,張睚組局的那次,既然沒瞞着沈綠時是相親局,白青溪自然也知道飯局的目的。

握着她指尖的人動作一頓,繼而溫聲說:“我什麽條件?”

沈綠時誠實道:“長得好看,性格也溫和,有禮貌,對人很好,李康還給我看過你民宿的進賬,你很有錢。”

白青溪緩緩眨眼,一時間沒說話。

然後沈綠時意識到自己誇的太直白,一時間卡殼。

白青溪的聲音帶笑,問得很認真:

“我在沈小姐心中,有這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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