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齊清宴(11)
第60章 齊清宴(11)
攥着紗帳的手指緊繃, 霓雲薇不自在地錯開他執拗的目光。
那日的針鋒相對,讓她不知該怎麽面對齊清宴,氣氛冷凝片刻, 齊清宴身子微微一晃。
霓雲薇未經思考的伸出手扶他——
方才她坐在床畔,兩人中間只隔着一層朦胧的紗, 如今霓雲薇放開撩紗的手, 轉而去扶齊清宴,她起身跪在床上,一時間動作手忙腳亂。
齊清宴略帶冷意的呼吸驟然湊近, 像風,像黎明前濕潤的露。
薄如蟬翼的紗帳飄起又垂下,齊清宴向她的方向傾倒, 悶哼一聲, 與霓雲薇齊齊躺在床榻之上。
“你——”
抵在他胸前的手想要收回, 不妨被人一把扣住, 霓雲薇低呼, 聲音有些焦灼:“你的傷!”
齊清宴語調毫無波瀾,卻莫名動人心魄:“死不了。”
“……”
說是這麽說, 可借着透進窗格的月色,霓雲薇還是看出他面頰蒼白,她那日心血來潮燙卷的發絲貼在齊清宴額前,此刻細細拂動。
她抿唇退開了些,心口繃緊:“你這時間過來幹嘛?”
齊清宴皺眉坐起身子, 動作有些遲緩的整理淩亂的衣服, 聞言動作一停。
漆黑眼中浮光掠影, 又含了一絲怆然,望着她道:“我不是剛過來。”
“我一直在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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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雲薇一愣, 思緒巡回,脫口而出:“你等我做什麽。”
“我怕你不回來了。”齊清宴露出笑,笑容卻苦:“畢竟,你總是忘記家在哪裏。”
“……”
霓雲薇輕咳了咳:“我看看你的傷。”
那一刀不足以要命,可口子是實打實豁開的,血也是實打實流的。
齊清宴小時候身體一直不怎麽好,天家的皇子,從小精細養着,太醫沒少在他身上花心思調養,成年後才好了許多。
她這一刀,太醫院一年白忙活。
齊清宴任由她湊近自己解開外袍,聲音不辨情緒:“不是恨我麽?那日握刀的手,又為什麽偏了。”
偏了一寸,便未傷及要害。
夏日衣衫單薄,外衣解開,露出素白柔軟的裏衣,霓雲薇聞言扯開他衣服的動作一頓,眼睫抖動,繼而平常道:“手滑了。”
“是麽。”
齊清宴靠在床頭一側,垂目看她解開自己的衣服,眸色微深。
他在外袍裏摩挲片刻,在霓雲薇震驚的目光中,拎出那日刺傷他的匕首。
齊清宴道:“你可以再刺一遍。”
“……”
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霓雲薇沒再繼續解他的衣衫。
散亂蜷曲的發垂落兩側,敞開的衣襟裏是他冷白的肌膚,胸口的位置纏着繃帶,此刻有鮮紅的血滲出。
修長手指捏着刀片,把手的方向朝着霓雲薇,齊清宴又溫聲說了一遍:“來吧,再刺一次。”
他這股子執拗勁……從前怎麽沒發現?
霓雲薇沒好氣道:“你若死了,齊國無主,我不做這等亂國之事。”否則真成禍國毒後了。
“放心,不會的。”
齊清宴笑了笑,認真建議:“今日你也看到了,相國寺中那個女子。”
“皇兄有了血脈,禦醫已經看過,那女子腹中八成是個男胎,國祚後繼有人,你不必擔心。”
霓雲薇皺眉,又道:“主少國疑,怎能不擔心?”
齊清宴握着刀的手沒放,擡了擡頭:“你可做呂後,垂憐掌政,等到皇子成年便可。”
“……”
“齊清宴。”
霓雲薇攥着他垂下的卷發,扯着搖了搖:“我對你們齊家的權利,一點興趣都沒有,呂後專職毒辣,我亦不齒,何談效仿?”
“你們齊家的東西,你們自己守着,我沒興趣。”
她接過那把匕首,帶了氣力猛地朝外仍出,刀劍‘锵——’地一聲刺入窗柩。
齊清宴擡眼,看向霓雲薇染了怒意的臉。
他目光溫和,卻帶了審視,一遍一遍從她眉眼刮到唇上,如有實質:“抱歉,我不太懂。”
霓雲薇皺眉,剛要張口問有什麽不懂的,便聽齊清宴便略帶疑惑的問:“你是……舍不得我死了?”
“……”
霓雲薇抿唇:“我什麽時候說想你去死了?”
今日在相國寺,霓雲薇見過齊清州屍身,從小一起長大之人冷冰冰躺在那裏,那巨大的沖擊至今想起,仍然心緒難平。
如果……如果以後,齊清宴也如那般躺在那裏……
霓雲薇閉眼,撲通一聲往後一躺,整個身體陷進柔軟的錦被,聲音悶悶的:“你之前去看過清州了?”
身邊傳來細微聲響,是齊清宴躺在她的身邊。
冷潤的聲音帶了啞意,平緩的在殿內響起:“看過了。”
齊清州的屍體運回的第一日,齊清宴便已經去看過。
他的兄長,一個馬背上長大的,熱烈的像太陽一般男人,如今那樣安靜慘白的躺在棺木中,齊清宴望着他腫脹幾乎看不清容貌的臉,長久無言。
霓雲薇盯着床頂紗帳,輕聲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清州的離開對我打擊太大,以至于讓我忘記,你也同他一起長大,也有與我同樣的痛苦。”
是否是因為她們離得太近,所以她将那些無處宣洩的痛楚,全部傾在齊清宴一人身上。
因為知道對方對自己的縱容,那些偶有察覺卻被她刻意忽略的情感,讓霓雲薇反而更加肆無忌憚的去制造別人的傷口。
齊清宴神色微渺,側首看着她。
“我想你平平安安的。”她說。
齊清宴彎了彎唇。
他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如今齊清州不在了,一起遠去的還有年少時無憂無慮的時光。
齊清宴的存在,如同一個記號,提醒着她也曾有過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
齊清宴自認為理解了她的意思,輕聲說:“好。”
他話裏聽不出情緒,可霓雲薇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在黑暗中尋到他略顯孤獨的眼:“我希望你平安,無關其他,只出自本心。”
衣裙繁瑣,霓雲薇理了理,然後側身看向齊清宴:“我從沒想殺你,你相信我麽。”
略顯急促的解釋。
齊清宴思忖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喜悅如一簇火苗,不消片刻便席卷成片,火焰燒在他貧瘠荒蕪的廢土之上,齊清宴緩緩伸手,撫上她的臉。
霓雲薇沒躲開。
“我……我之前喜歡清州,這個不能否認,我也并不認為,這是一段難以啓齒的過去。”
可少年會長大,會知曉這世間之事并不會去自己期望那樣發展,就如齊清州永遠不會理解她的執着,從來不是皇後之位,更不是所謂的未來太子出自誰的腹中。
她想要喜歡的人,完完整整,只屬于霓雲薇一個人。
所有的放不下,在看到相國寺那女子高聳的腹部時,似乎都不重要了。
“你若是介意……”
“雲薇。”
齊清宴呼吸略顯急促,心髒嘭跳:“你知道的,我不介意。”
在狹小的床榻上,霓雲薇的臉色也紅了起來。
齊清宴聲音柔和,帶着一□□哄,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樣小心翼翼道:“我陪你一起記着清州,我們都不會忘記他”
“你不再愛一個人,也不是背叛。”
霓雲薇怔愣許久。
不再愛一個人,不是背叛……麽。
齊清宴好像總是能知曉她的想法。
……
霓雲薇閉眼,猶如破罐子破摔地猛的湊近齊清宴,在他下巴上快速的……啃了一下。
她是想親的。
可關系轉變,有一種朋友變戀人的怪異局促感,導致霓雲薇下嘴一直沒輕沒重,反而像是啃了他一口。
她仔細看了看,果然,對方下巴那塊皮膚紅了。
“……”
齊清宴沒設防,霓雲薇驟然靠近之時他渾身緊繃,等到反應過來對方做了些什麽,他腦中猶如炸開花火。
潰敗的情緒更加亂不成軍,齊清宴喉中咽了咽,聲音沉啞道:“不是這樣親的。”
“……”
霓雲薇尴尬的後退:“啊……抱歉。”
齊清宴:“我教你。”
頓了頓,他補充道:“要學麽。”
霓雲薇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了。
什麽學不學的……她從小就不善于讀書學習,每每都要靠齊清宴給她溫書,才能勉強通過夫子的測驗……
霓雲薇神思還未回神之際,悠沉古樸的香驟然馥郁濃烈。
溫熱的唇畔相觸,齊清宴的氣息流沙般将她包裹着,無孔不入的侵略姿态。
霓雲薇略微出神片刻。
她又想起十四歲那年,這人親了自己後,着急莽撞,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睜着眼睛神游的樣子讓齊清宴一陣挫敗,微微擡起身子,悶聲道:“是我教的不好麽。”
床邊的金絲蜜燭燃着,燭淚淹沒燭心,暖融融的光亮逐漸變暗,給周圍的氣氛添上旖旎的意味。
霓雲薇聞言快笑出聲了。
她搖搖頭,沒說話,眼睫垂下,很乖順的樣子。
齊清宴抿唇,用指尖很輕的擡起她的下巴,同霓雲薇四目相對:“你方才,在想誰?”
“想你。”
這次她回答的極快,嗓音舒卷:“猶記得少年時,陛下是最好的學生,學什麽都一點即通。”
“親吻這件事……”霓雲薇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唇角:“你跟誰學的?”
“不用學。”
他垂下頭,輕蹭了蹭霓雲薇耳畔,啞聲道:“無師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