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恍如隔世.故人
第30章 恍如隔世.故人
沈五果然就是沈摯。
心頭一陣驚濤駭浪, 可浪濤退下後,那迸濺起來的水花卻仿佛長腳似的粘在她心頭久久不去。
那古寺鐘聲仿佛仍在,定定地敲在她腦海, 擴散出綿長又厚重的聲音。
她一時有些分不清現實, 思緒飄回又被拉走, 恍惚置身于百年前, 又恍惚那人還在眼前,只是一伸手就如鏡花水月般消失不見。
鐘聲的回音仍在耳邊久久不絕。
可都已經過了這麽多年, 就連她自己也已經有些記憶模糊……他現在又回來做什麽?
章序嘴唇微動, 卻也一時噎住喉嚨不知該說什麽, 她緩緩擡眸去看沈摯,卻見那人的身影閃了閃,而後浮現出幾點透過來的光影, 身形逐漸模糊起來。
衆少年剛穩住腳步, 擡眼卻見到極其詭異的一幕:剛剛還大殺四方的沈五……竟正在以極緩的速度崩碎?
章序心下一緊,腳步不受控制地追過去, 可卻還是只能扔到一絲虛影, “沈——”
那殘存的虛影似乎再也支撐不住, 仿佛他從來就只是個虛有其表的虛靈一般,沈摯眸色深邃,卻只是靜靜凝視着章序, “別過來。”
随着崩碎的瞬間, 他的虛影像是張紙一般,身上碎出好幾道裂縫,光透過裂縫漏出來, 沈摯的虛影霎那間被切開百餘塊,随後一聲細弱的響聲鑽入章序耳中。
沈五……竟真的在衆人面前消失了!
空間中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寂靜得可怕,似乎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混沌無比。
一時間連流雲都停滞不前不再流動,碎片也逐漸消失,在空中閃着最後的光點,她想伸出手去抓住,可卻終究無濟于事。
可章序卻聽到那人崩碎前的一聲極低的嘆息,隐在崩碎的瞬間裏,被掩藏得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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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是聽到了。
章序愣愣地在沈摯原來站的地方停留了很久。
瞳孔已經放大,全身都處于顫抖的狀态。
為什麽……為什麽沈摯會活到現在?
為什麽他會像個魂體一樣崩碎?
魂體……章序眼眶泛着紅血絲,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隐隐浮上心頭。
沈摯難道是死人狀态回來的?
衆人不敢接近她,溫齊察覺她的顫抖,猶豫着擡起手來想安撫她,“序——”
卻見章序忽而擡起手指,血液已經半凝固,邊緣上泛着暗暗的紅色。
“那個……序姐?”溫齊躊躇着上前,瞥了一眼身旁,“這是……什麽情況?”
惡靈已經被掐死,衆人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有少年終于忍不住了,“別糾結那個了,先想想怎麽出去吧,沒準那個沈先生已經在外面了!”
這話似乎有點道理似的,章序唇色微微發白,卻還是瀉下一絲希望來似的,手指的傷口重新被劃開,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湧出來,沾滿半只手掌心。
“可現在那碑靈都沒了,相當于陣法的陣眼丢了,這還怎麽破局?”說話的是先前那個學符咒的少年,他嗓音微微發顫,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那我們豈不是要被一輩子困在這裏?”
“溫前輩,咱們現在怎麽辦啊?”
人群頓時炸了鍋,小輩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溫绾也有些不知如何,“別急,我想想,肯定有辦法!”
“還能有什麽辦法?前輩,既然空間都能崩碎,那暴力攻破行不行?”人群中有人突然開口。
這話似乎激起千層浪,有人反對有人附和。
“我看可行!”
“不行!空間一碎我們就都被壓在裏面了,危險系數太高了!”
“那你說怎麽辦?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兩個少年差點要打起來,誰也不讓着誰,幸虧溫绾及時制止把人拉開,才不至于丢臉丢到外面來。
溫绾嘆了口氣,“……那我試試暴力攻破吧。”
剛要擡起手畫符,卻聽耳邊傳來極低的聲音,“不必。”
溫绾一愣,循聲望去,卻見章序緩緩站直了身子,滴着血的手指彎了彎,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盯着自己的手指,忽而又低聲說了一句。
溫绾像是沒聽清,“什麽?”
卻見章序猛地出手,一瞬間手指的血以極快的速度湧出來,迅速凝成一條鎖鏈,那鎖鏈帶着濃重的血腥味,在半空中浮動着。
“你瘋了?這裏連靈物都沒有,你造鎖鏈幹什麽?嫌自己血太多了?本以為你是哪家高手,怎麽做事這麽偏激!”小輩裏有個少年站出來,皺着眉朝章序喊了兩句。
章序沒搭理他的話,那少年見她如此傲慢,剛要說什麽,下一秒卻被控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見章序撫了撫那條飛舞的鎖鏈,“靈物……”
她眸中像藏了什麽東西似的,蘊着令人看不透的深沉,那縷柔光稍縱即逝,被迅速隐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盈滿眼球的狠厲。
這個局本就不是什麽沈家碑靈的局,所套的一切……都是為請君入甕!
只見她突然伸手握住那鎖鏈末端,而後猛地朝自己胸口處紮去,冰涼的鎖鏈頃刻間沒入身體,頓時鮮血四濺,只聽章序悶哼一聲,掃向衆人的神色忽而冷冽起來,“把我當成靈物,進入靈域後,管好你們的嘴。”
有膽子小的少年已經被她這一番操作吓到。
她為什麽要拿鎖鏈穿透自己胸膛?
這人難道不怕疼的嗎?
此刻最震驚的當屬溫齊,“序姐!你這是……”
可章序已經閉上眼睛,似乎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溫绾卻是心底沉了沉,暗道這個張序……可能并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她摁住溫齊想上前查看的心,“聽她的,先入靈域。”
“那是虛靈還是……”
“虛靈吧。”
溫绾側頭看了看身後的小輩們,“陳鵬,王子睿,你們倆過來,剩下的盯着這裏,有情況立刻傳音!”
一切都交代好後,溫绾掏出道符紙夾在手中,随後默念了句什麽,符紙頓時被青白色的火苗燃燒,“入!”
溫齊只覺靈魂都要被抽離了一般,身體陷入虛無狀态,天旋地轉後,再一睜眼,人已經不在那個虛無的空間裏。
耳邊忽而一陣清明,傳來不知是什麽鳥的清脆啼叫聲。
“小郎君,買不買花?都是新摘的杏花,鮮得很嘞!”
大街上小販忙得不可開交,巷子裏提着籃子賣花的更是多得數不過來,沿街一望,花果絲茶擺了一路,來往行人絡繹不絕。
溫齊一行人的虛影懸在半空,靜靜地望着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就是……序姐的精神力世界麽?”溫齊喃喃着,眼神已經望向遠處。
難怪序姐說話做事總是一派老年人的架勢,原來她真的不是現代人。
等等……那她到底多大?!
“別胡思亂想,當務之急是找到張序。”溫绾道。
話音剛落,卻聽大街上一陣喧鬧,遠處官兵騎着馬奔騰而過,帶起一陣塵土,嗆得小孩子連連咳嗽。
“阿娘,他們是誰呀?這是要幹什麽?”小女孩指了指揚長而去的官兵,有些不解地望向母親。
那年輕的婦人抱起她,“娘也不知道,不說這個了,咱們趕緊回家吧。”
那婦人剛走,人群中鑽出個老頭,“我說,你們可知這官爺是去哪?”
“……那個方向,不是沈府就是周府。”有人皺着眉思索着,“你是說……?”
那老頭又笑着,“年前沈妃入宮,不日這沈老爺就封了寧國公,能得官爺如此的,可不就是沈家嗎?”
溫齊本想再聽聽他們說什麽,卻被自家姑姑一把拽住袖子拉走了,溫齊有些急道,“姑姑,你幹嘛這麽着急拉我走?我還沒聽完呢!”
“他們能知道多少?眼見為實,走,去沈府!”溫绾白了他一眼,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向沈家走去。
沈家他們不是沒進來過,只是這一次卻格外真實,連耳邊的風都似乎有了溫度似的。
“序哥真的會在這裏嗎?”溫齊問。
“廢話,我們就從碑林案裏過來的,那裏面話裏話外都是沈家,張序如果跟這個案子有關系,就很有可能在沈家。”
所幸他們是虛靈入境,不會讓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這門也是形同虛設,徑直走過去,身體穿過門的瞬間,眼前庭院的精致程度遠勝他們先前看到的。
那官兵首領站在會客廳面前,沈還真已經整理好衣冠出來了,“大人遠道而來,沈某有失遠迎,見諒,見諒啊!”
那官兵朝他拱了拱手,“國公爺好福氣,聖上偏寵沈妃娘娘,聽聞您有舊疾,特快馬加鞭從京城運來這一車上好傷藥,另有金銀賞玩之物……”
溫绾看着面前推杯換盞、假笑逢迎的場景,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姑姑,你說是不是皇帝早就發現沈還真暗中斂財了?”溫齊突然想起,“序姐叫我們來這到底是想讓我們追查什麽?”
“有可能。”
溫绾一路想着,腳步卻絲毫未停,三個小輩只能乖乖跟在她身後,卻見這溫前輩突然停下腳步,擡眸一看,才知已經到竹林了。
和上次看到的不一樣的是,這裏的石碑都有碑文,只是……他們四個誰也看不懂。
溫绾走過去細細打量着這片碑林,終于在角落找到先前那塊小小的石碑,似乎已經飽經風霜,石碑側面已經有兩道細細的裂痕。
她撫了撫那幾行碑文,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眼神一滞,“這是……”
王子睿圍上來,“怎麽了前輩?”
溫绾指了指開頭的一個字,“這個字,是不是跟現在的寫法很像?”
“這……又是三角又是尾巴的,能看出……不對,這是……序?”王子睿湊上去仔細看了看那被指出來的字,忽而像是想明白了一樣,砸了砸手心,“我知道了,這就是序!”
不等溫齊弄明白他們說什麽繞口令,卻見屋子的門陡然被推開,發出吱呀的響聲,當中走出一少年,那少年打着傘,手上還抱着幾件蓑衣和鬥笠。
他們這才注意到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那少年端正如松,眉眼間蘊藏着一股書卷氣。
雨越下越大,緩緩連成珠簾自成一道屏障,那雨珠跳到油紙傘上,而後滾落下來,沈少爺擡起傘,在傾瀉而下的雨簾中,露出他那張清晰的臉。
這少年很白,通身書香氣,但唯獨那雙眼睛很狹長,倒給他平添幾分不合時宜的妖冶之氣。
溫绾皺了皺眉,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沈少爺有些眼熟似的。
沈少爺徑直向石碑走去,一塊一塊披上了蓑衣,到那塊小石碑時,提袍蹲在它面前,輕輕地将油紙傘靠在石碑上,神色溫柔地撫了撫那塊石碑,“等急了吧?”
那石碑似乎動了動,溫齊像是看到什麽東西一樣,只覺不可置信,又伸出右手揉了揉眼,“我……我沒眼花吧?剛剛……我好像看見那塊石碑動了一下?現在碑靈就生出了?”
……單純的石碑會動?
一塊進來的陳鵬頓時嘴角抽搐,“石碑……我沒記錯的話是石頭做的吧?石頭會動……孫猴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