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抹除
第32章 抹除
誰知沈摯只是低低笑了聲, 靜靜地凝視着他。
不……這是我欠你的。
門突然被輕輕推開,老道沉聲走進來,“你們二人, 半夜三更不睡覺, 在這做什麽?”
章序剛想說話, 沈摯卻搶先一步上前來, “師叔,是我有些法術不懂, 想來向章師妹求教一二。”
“求教是好事, 可也得注意時辰。”淩虛眯了眯眼, 目光掃過二人,閃過一絲懷疑,“阿序, 你跟為師出來。”
外面夜色已然很幽深, 章序跟着淩虛邁出房門。
山上夜風拂過臉頰,帶來絲絲涼意, 前方老道背對着自己, 忽而耳邊傳來深沉的一聲嘆息, 章序微怔,有些不知師父要跟自己說什麽。
“你的血術……真的要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嗎?”
這話令章序猛地擡頭,“師父, 連您也——”
“為師修了大半輩子入靈之術, 可從未聽過如此匪夷所思的法術,如今縫補人一脈還不是很興旺,可等今後各家争色……你待如何?”
月色下, 淩虛手中浮着琉璃似的瓶子,那瓶子中跳動着團青白色的火焰, “你前日破局時帶回的這東西千萬不要外傳,人類七情六欲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是。師父。”
見章序陷入沉默,淩虛似乎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屋舍,松軟的草地很快被那人踩出細碎酥軟的微響聲。
溫齊見這一幕只覺嘆息,忽而感到有些搖晃,“……你們有沒有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什麽意思?”王子睿走過來,“師父管教徒弟,多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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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地……好像在動?”溫齊不确定地說。
“好像是在動……”溫绾蹲下身來查看,手指觸碰到地面的時候,卻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喊。
“那是什麽東西?!”似乎山下百姓吵了起來,一大群人舉着篝火朝這邊望來。
溫绾順着他們的目光回頭看去,卻黑乎乎什麽也看不到,“過去看看!”
三個小輩頓時附和,“好!”
可剛邁出一步去,就又被彈了回來,溫齊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說話都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什麽東西?牆嗎?”
一旁不怎麽說話的王子睿忽然想到什麽似的,“這應該是靈物內心裏不想讓人看到的部分,如果不跟他共情的話,是沒辦法過去看到東西的。”
“這樣啊……”溫齊眼眸一暗,忽而想起件事來,“有辦法的,上次序姐在皮影案裏用過,還是造鎖鏈,王子睿,你學血術的,你會不會?”
王子睿嘴角抽了抽,“大哥,我就剛入門,她又是什麽水平……你別開玩笑行嗎?”
忽然,面前浮現出一團白光,那白光浮動着,竟崩碎出萬千小白點,這些小點在半空中浮動着,略略挪動位置,很快拼湊成幾個字。
溫齊費力地看清,“去……找……惡……靈。”
“序姐?”溫齊終于明白是章序在引導他,“那你倒是告訴我惡靈在哪啊?”
溫绾忽然垂眸,略略思索了一會,“走,去章前輩的屋舍。”
只是還沒跑到章序住的地方,天色就亮了起來,山下已經亂成一團,傳來男女老少凄厲的慘叫。
“什麽情況?”溫齊頓時一愣。
溫绾已經沖進章序那間精舍了,這裏面很幹淨,卻擺着各種稀奇古怪的木雕,有的甚至帶着血似的顏色,分外駭人。
而讓溫绾在意的是,床榻旁擺着一銅盆水,搭在銅盆邊上的毛巾已經浸濕,床榻上盡是血污,一大片一大片的,幾乎染紅了整個床榻,毛巾滴血,也将銅盆裏的水染了個通透。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溫绾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身後已亂七八糟的喊聲,百姓們舉着火把大喊着什麽,可聲音就像被截去了一般,模模糊糊的,半點也聽不清。
那道牆壁轟然碎裂,叫嚣着的百姓也瞬間沒了蹤影,這座山上就像被一道無形的薄刃切開了一樣,用看不見的牆壁隔開,兩方互相都看不見。
卻見山下建築已經大變樣。
王子睿一行人再看時,青磚小院已經成了殘垣斷壁,“這是……”
忽然殘垣斷壁中進來一個人,這人頭發半披着,身上的袍子已經有些破爛,他蹲下身撿起一塊碎片,盯着那碎片看了許久,才把它放回去,而後擡眸向王子睿他們站的地方望過來。
王子睿他們三個是看不出來,可修為高深的溫绾已經眼尖地看清……那是章序!
而且他身上靈體多了個東西,有隐隐的黑霧在周身環繞着。
她剛想下去,擡頭卻驚現一個面具人,死死地盯着她!
溫绾頓時頭皮發麻,身體瞬間過電一般地顫抖。
“……她叫你這麽個廢物過來?”那面具人後退兩步,一只“手”伸了過來,似乎要憑空施法。
可溫绾定睛一看,那面具人的“手”卻是一副枯骨,甚至連層薄薄的皮都沒有,白花花的,還律動着詭異的藍色光點。
靈域外,章序穿透胸膛的鎖鏈動了動,似乎有些躁動不安,那群少年也沒見過這副場面,有的已經在袋子裏翻翻找找什麽補氣的亂七八糟的丹藥,“別動,我記得出來的時候帶了的,我找找肯定有!”
終于掏出一瓶紅色的瓶子,倒出幾顆暗紅色的丹藥來,那少年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想給章序塞進嘴裏。
卻被人一手打斷。
小輩們一臉驚訝,跟見了鬼一樣手腳并用地連連後退,“啊!”
……
再看章序,額頭已經冒出幾滴細汗,眉頭微微皺着,似乎有什麽不悅似的。
靈域裏,溫绾躲過面具人的黑手,腳步卻踉跄了一下,她似乎嗅到什麽,“哦?我廢物,那你現在這副樣子又是什麽?”
那面具人笑了笑,“找死!”
可溫绾卻給後面的溫齊使了個眼色,溫齊立刻撲上去,抓住面具人死死不放開。
溫绾連忙向章序奔過去,眼疾手快地抓住章序身上的黑霧,猛地将其拔出來。
她喘了兩口氣,手裏捏着那長相奇怪的黑色影子。
“你以為我會讓你就這麽出去?”那面具人不知何時甩掉溫齊瞬移了過來,一手摁住章序這副身軀,一手掐住溫绾的脖子,“我不會容許任何人打斷我的計劃。”
溫绾只覺一陣窒息,眼前頭暈目眩,耳邊傳來嗡嗡的爆鳴聲,靈魂猛地一震蕩,像是被強行抽離一樣。
靈域外,章序緊皺的眉頭驟然松開,那鎖鏈霎那間消失,章序忽而睜開眼睛,遽然間喉頭一陣腥甜,而後眼前一黑,只覺口腔一片滑膩濡濕,耳邊傳來少年們七手八腳的慌亂聲。
“前輩!”
“前輩你怎麽了?!”
“別動別動!我還有藥!”
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穿越百年又沉聲喚了她一句:“章序!”
章序緩緩阖上眼睛,她這一覺睡得很長,從誕生碑靈意識到沈家覆滅,再到被撿被救治……一切前塵往事都被揭開,那藏在記憶最深處連他自己都快忘了的事竟然又被勾了起來,那原以為已經死了的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邊。
沈摯……當年的架可沒少打。
可她不得不承認,沈摯的确是世間難得的知己。
在那個視自創功法為離經叛道不務正業的時代,沈摯卻肯點頭認可她的法術,甚至主動提出替她編纂書冊。
多少年在塵世間徘徊,連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誰,卻還有那麽一個人一直記得她是章序,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可沈摯……這麽多年他又是怎麽活下來的?難道跟自己一樣,跟活死人似的沉睡多年麽?
不……不對,章序忽而意識到,先前沈摯在靈域……已經崩碎了!
“沈摯!”章序忽而睜開眼睛坐起來,劇烈地喘着氣,眼前逐漸清明起來,低頭只見胸膛的傷口愈合得很快,已經看不出什麽傷痕。
那雙眼睛已經布滿血絲,似乎疲憊得可怕,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發現這竟是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房間裝修很簡單,窗臺上擺着兩盆小蘭花,還噴了水,水珠在月色下透出黯淡的水光,裹挾着綠意滾下葉片。
章序竟然無意識地掉了一滴淚。
她微怔,擡手沾了一下這淚珠,忽而驚覺自己還會流淚。
就算誕生碑靈意識後,被人用鐵鏟鏟斷了真身、從此再不能修成人形,亦或是沈家覆滅,沈摯被迫逃亡,她也不曾掉過一滴淚,以至于她潛意識裏覺得碑靈可能原本就是不會哭的。
可原來……自己也是有七情六欲的麽?
胸口似乎又被牽扯到,章序只能又躺回去,腳步聲逐漸逼近這個房間,章序側過身去,手卻已經捏好一個訣,只要那人敢靠近,她就敢直接打過去。
可等了一會,那人卻只是在她床前站定,忽而低聲長嘆,似乎伸出手運起什麽法術,章序能感到那熟悉的靈力波動。
章序忽而側過頭睜開眼睛,直直地望向床邊站着的男人,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了幾分抗拒的冷意,“你要幹什麽?”
那人沒答話,卻似乎對她的蘇醒并不意外似的,“……醒了?”
“不然呢?”章序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不然我現在在幹什麽?”
那人唇角勾了勾,“碑林那個案子破了,你當時操縱溫绾把身上的惡靈揪出來,溫绾出了靈域後當即施法破局,一切都很順利。”
“所以沈先生突然崩碎又回來又是什麽原因?”
“一時不察被傳送到別的地方而已,老板你這麽說可真是折煞我了。”沈摯笑道。
“是麽?”章序看着他的眼睛,許久都沒說話。
“他們的記憶都抹了?”章序忽而問。
沈摯一笑,“有時候,人還是別知道太多為好。”
“你剛才想幹什麽?”章序盯着面前人的方向,驀的開口,語氣冰冷,“你以為抹除記憶的法術對我還有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