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崩碎
第40章 崩碎
章序向裏面探着基礎情況, 随後擡腳走下去,裏面逼仄狹小,空氣難以流通, 激得她微不可查地用手指蹭着鼻尖。
沈摯跟在後面, 見狀, 追上去第一件事就是快速遞給章序一方帕子。
“以防萬一, 別呼吸不暢了。”
溫齊一臉驚訝地望向沈摯,“你怎麽知道序姐——”
“溫齊。”章序開口, “正事要緊。”
密道很長, 且一片昏暗, 三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覺有些過于緊繃,溫齊道, “這密室到底多大啊?”
聞言, 章序阖眼,心中冥念, 許久, 才緩緩睜開眼, 但卻沒有想象的胸有成竹,卻是斂眸沉默,而後搖搖頭, “不知。”
她的法力仍被壓制着。
聽她這麽說, 溫齊也嘆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過這密道怎麽這麽長?長得跟他爸滔滔不絕的商業大論似的。
突然,他只覺腳面被壓上一重物,那重物緩慢地挪動着, 像是并不想待在他腳面上,“序姐, 你踩我幹什麽?”
黑暗中,章序側身回首,舉着明火符,望向溫齊發聲的位置,“沒有。”
“那我腳上是……”溫齊這話突然沒了下文,眸色已然滿是驚恐。
明火符驟然被向下放,頓時溫齊的雙腳都被照亮。
一個渾身長毛的人形怪物的左腳摁在溫齊腳面上,這怪物沒有眼珠,眼眶中只有眼白,萦繞着一股濃重的詭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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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感受到周圍氣溫已因明火符照耀而不同,那怪物擡起頭來,一雙詭異的眼睛對上章序的瞳眸,随後張開大口露出裏面烏黑的牙齒來。
“跑!”
章序立即一個法訣打過去激得那怪物一痛,溫齊瞬間掙脫,她一把拽住溫齊,而後向密道深處奔去。
“序、序姐,我——”溫齊被拉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
章序停下來望向溫齊,只見溫齊皺着眉頭,躬身用手捂着腳踝,“疼!”
這話令章沈二人俱是一驚,章序蹲下身來,輕輕掀起溫齊的褲管,果不其然腳踝處有兩個怪異的傷口,但卻沒有血流出,只是周圍散發着烏青之色。
想是那怪物在他身上做的什麽标記。
想到此處,章序迅速出手,穩準狠地打在溫齊傷口周圍,扼制住那片烏青的蔓延之色。
而後嘗試驅走這片烏青,“別動。”
可當她凝聚法力探向那傷口時,卻只覺一股強大的氣波迎面而來,那施術的手被激得有些微微顫抖,沖得她踉跄後退。
沈摯見狀立刻上前扶住她。
不待沈摯說些什麽,只聽遠處一陣石頭滾落之聲,而後就是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
正向三人靠近。
“聽聲音,這怪東西不少。”沈摯眸光微黯,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你帶着溫齊馬上走,我斷後。”
說着,章序便上前一步将二人護在身後,雙手結印在半空中凝出一個複雜的法陣來,瞬息之間,章序周身的氣流已然變了。
她死就死了,正好脫離這百年活死人的詛咒,可溫齊和……他不一樣。
溫齊俗世凡人何其無辜,他……當年恩怨罷了便罷了,她雖心中有氣,可那件事到底已逾百年,再天大的怨恨也都消散了一半。
“不行。”沈摯警惕地看向周圍,“這東西不知會從什麽地方竄出來,萬一沖出來攻擊我們,到時候更是難辦。”
章序擡眸望向他,卻見沈摯的手在半空中畫着什麽,頃刻間那繁複的符文便懸浮在二人面前。
而後沈摯将那符文猛地向前一推,遠處牆壁瞬間被炸得火星迸濺。
遠處怪物被波及而撞上石壁的聲音此起彼伏,沈摯迅速握住她的手,“走!”
溫齊被二人架起來,疾步向洞口走去。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身旁章序的喘息聲,他只覺得腳踝的疼痛愈發劇烈,就是小時候調皮搗蛋被他爸打也沒這麽疼。
這條路很短,可走起來卻恍然有八千裏路一般長,腳下盡是長滿荊棘的泥地,稍有不慎便會一腳踏過去紮個血肉模糊。
序姐……序姐怎麽喘息那麽劇烈?
難道是毛病又犯了?
溫齊意識漸漸回籠,他掙紮着想看清身旁章序的神色,卻聽身側那跟死人一樣大氣不喘的沈先生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而後似乎蘊着兩分憤怒。
頭頂那一瞬的光又被瞬間熄滅。
他順着沈先生的目光望過去,原是頭頂的出口被人堵死了。
哦,堵死了……
等等,堵死了?!
溫齊猶如被一盆冷水潑在頭頂一般瞬間清醒,可清醒後,那腳踝的疼痛便愈發劇烈,在清醒狀态下被無限放大,疼得他只得死咬嘴唇。
可掙紮間,那傷處已經折騰出不少血來,腳踝又夾雜着一陣液體流下的癢感。
章序率先發現溫齊的不對勁,只見她眉頭微蹙,将溫齊放開,扶着他緩緩坐在地上,看向那受傷的腳踝。
竟已經完全惡化。
鮮血已經不是紅色,經那怪物的毒液浸染已經完全變為發黑的烏青之色,而那原本的傷口的烏青色也逐漸擴散蔓延,如今已到半個小腿處。
章序深知不能再等了,只得摁了摁溫齊的肩膀,盡量放平語調,“溫齊,你聽好,這東西血液裏有強行催靈物惡化的成分,血術師能替換一部分血液,你現在已經被初步感染,不能再等了。”
“待會摁住他。”章序望向沈摯。
那人眼睛微不可查地微眯,似乎在辨認章序的口型,旋即也迅速明白她的用意,只點點頭表示已然明晰。
章序一只手摁住溫齊的腳踝,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唇邊,而後狠狠咬下去流出汩汩鮮血來。
她蜷縮起那根染血的手指,那血瞬間湧動起來,散入空中,呼吸之間便迅速凝成一條散發着濃重鐵鏽味的鎖鏈,鎖鏈霎那間融入溫齊傷口處,不消片刻,血色便愈發深,到最後竟變成了黑色。
過程狀似十分痛苦艱難,章序疲态初顯,溫齊半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只能看到章序皺起的眉心和微光下極明顯的汗珠。
沈摯見她神情,眸底已是一片心疼,心口被針紮似的猛地刺痛,他出手摁住章序已經微微顫抖的手,“我來,你先坐回去。”
“我能。”
這并不出乎意料的回答并沒有擊退沈摯,他只是微微嘆息,一聲極輕的淺笑從喉中壓出。
溫齊覺得自己可能又眼花了,竟覺得身側的沈先生身形一晃一晃的,風中殘燭般于明火符下凝望着章序。
似乎看到什麽極其刺目的事,沈摯似乎心髒抽痛了一下。
而後滾燙的淚從眼眶中滑下,旋即跌碎在地,于明火符的光下格外剔透,落于地面頃刻間碎成水花。
章序不懂他為何這副神情,一副凄凄慘慘的模樣,跟他從前相比可大不一樣。
只見沈摯暗自收斂思緒,努力平複語氣,看向章序。
“我知道。”他的手仍舊未動,似乎在哄一個怄氣的孩童,“聽話,讓我來。”
“序姐……我是不是……”溫齊有些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不是。”章序想也沒想就出口打斷,“不會讓我身邊的人離開我的。”
聞言,溫齊輕輕一笑,“我信你序姐,可是我好累啊……”
沈摯看準時機将章序扶下去,見她還想掙紮,沈摯趁間隙擡手便點了她的穴。
章序已然微微睜大眼睛,“你——”
随後沈摯的手結成一個卦符旋轉的印,那印暗暗流轉着微光,在他手心不停地轉動着,随後将那印一推,章序造的鎖鏈便轉移到他身上。
鎖鏈還在吸取溫齊身上的毒素,只不過接受方由章序變成了沈摯。
“你給我解開!”章序從來沒有這樣失态過,這一聲吼得溫齊也多了幾分清醒。
“沈——”
章序的瞳孔驟然放大——明火符瞬間被人為熄滅,空間陷入無盡的黑暗。
“沈摯!”
這話不僅溫齊一驚,就連那吸取毒素的沈摯都有些驚詫,只是那人深沉卻帶着笑意的嘆息實在過于輕,輕到饒是章序這耳朵尖的也只能捕捉到個末尾。
溫齊心頭一陣驚濤駭浪,全然沒感覺到腳踝的疼痛已消散大半,随後只聽一聲細碎的聲響,恍若是有什麽崩碎的聲音。
章序只覺眼睛上被覆上什麽柔軟的織物,那東西輕薄,卻帶着那人的體溫。
耳邊一陣渾厚幽遠的古寺鐘聲響起,一如百年前一樣。
沈摯他……不好!
上次在碑林案中,沈摯就是莫名其妙崩碎的!
她強行沖破穴道,手中明火符瞬間點燃,慌忙照向溫齊身側,試圖證實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
可溫齊身邊空空如也,只有一地的衣物。
“沈摯!”章序站起身來,不顧心口的疼痛,“你給我出來!”
上次沈摯崩碎時,她尚在昏迷,心緒起伏倒沒有這麽大,可此番她是親眼見到那人崩碎的。
遠處怪物的嘶吼聲此起彼伏,甚至有更高的趨勢,章序給溫齊布了個結界,擡腳便向深處走去。
一腳一腳走得極其沉重。
“序姐!”溫齊爬過去使勁拍着結界壁,“你讓我幫你,我也是縫補人啊序姐,你別自己跟他們拼!”
可那人根本沒理他,剎那間已走進惡靈巢穴深處。
溫齊不敢想象章序拖着這樣一副虛耗過度并且被壓制法力的身子跟那些怪物硬碰硬會是什麽場面。
只聽一陣血液迸濺之聲,又有重物猛砸在地上的聲音。
他知道,章序殺紅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