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5-PM】
下午五點的時候, 教室裏的學生已經差不多都來完了，吵吵鬧鬧的互相交換這抄沒有寫完的作業，對卷子的答案, 林陌煙的各科卷子已經分散在了教室的各個角落, 還有人在教室裏大聲呼號“高價收購半張數學英語卷子”這種神奇的話。寫完作業的都開始吹牛逼自己在這個短暫的寒假裏都幹了些什麽，或者嘲笑那些作業沒有寫完的。
孟微之的同桌叫蘭蔚，他的名字本來讀作“yu”, 但是由于念高一的時候同學們都沒什麽文化, 張嘴就念蘭蔚（wei），叫着叫着也不知道誰打的頭就叫成了闌尾，于是他至今都沒有擺脫這個外號。
他正拿着林陌煙的數學卷子對答案, 對一會咬着筆蓋思考一會繼續對，孟微之做完了一套文綜的選擇題, 他還在對。孟微之合上《五三》，蘭蔚把林陌煙的卷子正過來翻過去的看了好幾遍, 最後不知道怎麽回事，長嘆了一聲找後排的兄弟讨論去了。
孟微之把林陌煙的卷子拿過來看了一眼。
此人的字跡那叫一個游雲驚魂筆走龍蛇，如果不仔細看，甚至認不出來每道大題前面那個“解”字。高三七班同學們的想象力都非常豐富, 孟微之懷疑就是常年看林陌煙寫的作業練出來的。她的卷子和練習冊一直都是标準答案一樣的存在, 唯一和标準答案不用的地方可能就是大部分題目她都不寫步驟, 老師也不會說什麽。
現在的這張卷子也不例外, 蘭蔚剛才大概就是因為沒有步驟看不懂題目才嘆氣的。
孟微之搖了搖頭, 起身準備找林陌煙去吃飯, 蘭蔚忙轉過來叫她：“待會要交數學卷子，你寫完了嗎？”
以前的孟微之不是那種性格随和好相處的人，因此班裏玩的好的同學除了林陌煙沒幾個，蘭蔚高一沒分科的時候就和她一個班，現在又和她坐了快一年的同桌，關系相對好些。
“做完了，”孟微之從單片夾裏抽出她的數學卷子推到蘭蔚桌上，“你待會幫我交一下，我去吃晚飯。”
蘭蔚點了點頭，順手把她的卷子拉過來看了一眼。
“咦？”他拿着孟微之的卷子保持着一個将要側身卻沒有側身的姿勢一動不動。
後排的大兄弟叫她：“闌尾，快點繼續了，卷子馬上就要交了！”
“我靠你等等，”蘭蔚頭也不回道，“我同桌這個解法有點牛逼，你等我研究一下馬上就會了！”
“你逗我？”李岩戳了戳他的肩膀，“孟微之的數學全班倒數，比我城哥還差，你看她做得卷子不怕中毒嗎？”
“你他媽才逗，”蘭蔚把孟微之的卷子拍在李岩桌子上，“你自己看，答案是不是二分之一加根號二和零？”
李岩戴上自己的散光眼鏡，半響震驚：“卧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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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呢喃：“她不會是抄的吧……”
“抄誰？”蘭蔚又轉了過去，“班長根本沒有寫解題步驟，而且這個卷子是我們學校數學教科研組出的，網上搜不到答案。”
“那她這個寒假……”李岩取下散光鏡，“是上哪打任督二脈去了？”
……
林陌煙四點的時候就過去了老師的辦公室裏，現在也依舊沒有回來，學校不準把手機帶到教室，但是像林陌煙這樣的好學生就算帶了老師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孟微之五點的時候給她發了消息她一條都沒有回。
她去辦公室門口等了快二十分鐘，林陌煙才從裏頭出來。
“晚上班會老朱又想怎麽整我們？和你商量了這麽長時間……”孟微之裝上手機，随口問。
林陌煙道：“學校給我們換了個新英語老師。”
“是不是因為吳老師身體撐不住了？”
他們的英語老師已經年紀大了，上學期還在課堂上犯過一次心髒病，把學生都吓了個夠嗆。
“不止，”林陌煙拉着她大步往學生食堂走，“學校嫌我們班上次摸底考試考得不好，要換班主任。”
“什麽？”孟微之簡直震驚，因為她記得她的高三并沒有換過班主任，一直都是一個叫朱舸的中年男老師，教語文，脾氣溫和好說話，講課又風趣幽默，全班同學都很喜歡他，又因為他的名字和“諸葛”諧音，所以也戲稱他為“丞相”。
“快高考了換班主任，學校瘋了吧？”
“我也覺得學校瘋了。”
這個點食堂還沒有幾個人，窗口都冷冷清清的，林陌煙非常草率的決定她們倆都吃過橋米線，于是點了兩碗米線刷過卡後，就繼續對孟微之道：“老朱說他争取了，可是學校就是不肯松口，所以今天晚上應該就會通知了。”
“唉，不知道又換了誰。”孟微之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桌子緣。
林陌煙把她擦了桌子的紙巾掃到一邊，道：“你還記得你高一的同桌劉子瑜嗎，我們那會叫她小蝸牛。”
孟微之愣了愣。
高中生活對于重生的她來說已經過于久遠，但是“小蝸牛”這個綽號她卻記得非常清楚。
孟微之：“等等，你說的換班主任，不會吧？!”
“是，”林陌煙的眉頭皺的很深：“就是陳霞。”
孟微之脫口罵了句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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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年級組辦公室。
“老朱，七班的班主任你真不當了？”
朱舸無奈的笑了笑，道：“領導覺得我能力不夠，耽誤孩子了，畢竟高三了嘛。”
剛才問話的男老師皺眉道：“這不厚道啊，你帶了快兩年的班拱手讓給陳霞？不說你們班成績不差，就林陌煙一個那不是清華就是北大，前十名上名牌985也不是問題，到時候榮譽獎金變成她的不說，你連半點功勞都撈不到！”
“诶，”朱舸嘆了一聲，“我也沒辦法，下去在教科研室和主任争取了，都高三了，換了班主任學生一時半會不知道能不能适應過來——”
“七班班主任又不是什麽皇宮寶座，人人搶着坐？”辦公室門口忽然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帶班是上頭領導要求的，又不是我非要帶！”
朱舸循着聲音望過去，站在辦公室門口的正是七班的新班主任，陳霞。
“陳老師不要誤會，”他笑呵呵的道，“我和張老師沒有別的意思，畢竟沒有高三換班主任的慣例……”
陳霞走進來，重重的将自己的教材扔在新辦公桌上，含沙射影的道：“我們做老師的，當然是要以學生為重，學生成績要是都上不去，我們可不就得反省反省自己的能力問題了，朱老師，你說是不是？”
朱舸好脾氣的點了點頭，“是，陳老師說的挺對，一切為了學生着想。”
他說着站起身來：“陳老師，新課表已經排好放在你桌上了，今晚班會我先越俎代庖，去和學生們說一聲。”
朱舸說完出了辦公室，陳霞見他出去，随手把教材撥在一旁，嘀咕：“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就坐在她對面的張老師聽見，無聲的啧了兩下，搖了搖頭。
……
高三七班晚自習的班會整個氣氛都很低迷。
九班的學生是真心喜歡并且尊敬朱舸這個班主任，知道他因為成績的問題而被調換，都覺得心裏很是過意不去。結果老朱還要反過來安慰他們：“陳老師可是帶重點班的，教學經驗要比我豐富很多，你們可得聽她的話好好學習，千萬不要辜負學校對你們的期望。”
底下的學生都紛紛點頭，有的女生甚至悄悄抹起了眼淚。
老朱笑道：“怎麽都這麽傷心？你們還沒畢業呢，語文課還是我帶，明天早上抽查《琵琶行》，誰要是背不過就抄十遍！”
有個男同學小聲道：“丞相說是《琵琶行》，那肯定不會抽查這個了 ，大家都去背《長恨歌》。”
老朱指着他道：“陳安同學，你不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嗎？”
氣氛這才稍微熱絡起來。
于是孟微之的高三第二學期，就在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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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晨會下第一節就是英語，大家雖然都很遺憾老朱這個班主任被換掉，但是對新老師依舊很好奇，因此上課之前，滿教室都是叽叽喳喳的吵鬧聲，直到上課鈴響起才總算停了下來，可是新老師并沒有來。
三分鐘過去，學生都等有些焦躁，議論聲蜂擁疊起，前後交頭接耳不斷，那位叫陳霞的英語老師才姍姍來遲。她要比吳老師年輕許多，戴着幅金絲邊眼睛，整個人顯得十分幹練。
陳霞站在講臺邊敲了敲黑板，神色微微有些不耐，大喊了一聲：“安靜，上課了！”
教室裏遽然安靜下來，就像被拉了閘似的，大家都伸長了脖子去看新老師，整體非常好奇、陳霞走上了講臺，孟微之卻看見自己的同桌蘭蔚臉上沒有什麽好奇的神情，反而跟吞了蒼蠅似的。她在你心裏嘆了一聲。
“說一下，今天開始就由我來當你們班的班主任，我這個人比較心直口快，想到什麽就說了，但作為老師，我都是為你們好。”陳霞用自己的教輔把多媒體講桌上的一盒粉筆推開，桌面上立時揚起一陣白色的塵霧，“已經高三第二學期了，你們自己心裏也都有數。你們班學習成績把我之前帶的重點班差太多，當然，我也不奢望你們能趕上重點班，有進步就不錯了，你們說對吧？”
底下沒有學生應答她的話。
事實上當她第二句話說完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皺起了眉，但是畢竟是新老師，要在學生面前立威，他們也沒有辦法。
“好了，接下來我們點個名，”陳霞說着拿出花名冊，“我也好認識一下你們。”
“林陌煙——林陌煙就算了，我認識，下一個，趙靜！”
第一排一個女生站起來，陳霞看了她一眼，擺手讓她坐下。
學生的名字一個一個點過去，叫到孟微之的時候，陳霞的語氣有明顯的停頓。
孟微之站起來，陳霞盯了她足足三秒鐘，才道：“坐下。”
周圍的同學都沒有察覺，只有蘭蔚悄悄的拽了拽孟微之的袖子。
點完名就開始上課，可是陳霞的授課風格和之前的吳老師完全迥異，吳老師年紀大了，性格又比較緩，講課也慢悠悠的，力求讓每一個學生都聽懂。可是陳霞不一樣，她語速飛快，講起課來也快的驚人，還喜歡提問，被提問的學生一時間有點懵，反應不過來，都回答的不太好。
陳霞把課本往桌子上一摔，厲聲道：“你看看你們，像什麽話！這麽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上來，高三學生是你們這個樣子嗎？！”
她喘了口氣，換掉一張ppt，道：“來看下一個例句，叫個同學來分析一下這個句子。”
底下的學生都低下了頭，陳霞嚴厲的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圈，最後定在某個位置上：“孟微之，你來回答一下！”
孟微之起身：“that引導的定語從句，主語是……”
她完整的分析出了所有的句子成分，陳霞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挑不出什麽毛病，才道：“坐下。”
……
下課鈴打了之後，陳霞合上教材，神情嚴苛的道：“看來吳老師對你們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你們的基礎并不牢固，現在距離高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希望同學們好好努力。”
她轉身走到教室門口，又回頭：“對了，班長是誰？”
林陌煙站起身：“我。”
陳霞皺着眉将她打量了好幾眼，才道：“三輪複習資料的錢月假之後交，你記得收一下。”
她出了教室，學生頓時像是打開了開關一般，議論紛紛。
“這個老師說話怎麽這樣？”
“我想念老吳了，別管什麽重點班老師，不好使，還是老吳更懂我們。”
“我靠，她還是班主任？”
……
陳霞第一天上課給他們留下的作業就非常多，晚自習下之後除了幾個走讀的學生回家之外竟然沒有人離開座位，全都在奮筆疾書，孟微之也不例外。
她前世讀大學的時候考過雅思，再加上後來的商務會談中時常也會用到英語，現在英語功底強了太多，假期的時候又把高考詞彙和短語過了幾遍，因此現在大部分高考題都是掃一眼直接寫答案，不到二十分鐘就做完一張練習卷子，看的蘭蔚目瞪口呆。
“同桌，”蘭蔚忽然放下了自己的筆，語氣深沉的對她道，“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孟微之頭也不擡：“問啊。”
蘭蔚湊過來：“你寒假的時候拜的是哪家的山門，找的哪個老前輩給你打通的任督二脈？”
孟微之瞥了他一眼：“說人話。”
“哦，我看了你的數學卷子，感覺您老以往的風格不太相符……”
說話間孟微之又做完一道改錯，她道：“拜的燕京市圖書館的山門，林陌煙老前輩給打的任督二脈，行了吧？”
“我靠，”蘭蔚十分扼腕，“你這個後門走的有點過分了！”
“我覺得你不如趕緊寫作業，否則明天早上你就是全班同情的那個崽——”她話音剛落，坐在門口的同學轉過來叫她，“孟微之，有人找你！”
孟微之一擡頭，看見孟辭笙側身站在他們教室門口，似乎已經等了有一會了。
她走出教室，對孟辭笙道：“你先回去，我們今天作業特別多，待會和陌煙一起回。”
孟辭笙點頭：“那你早點回來……啊對，”她有點不好意思的低頭，“這是剛才給你買的奶茶，我不知道你喜歡哪個味——”
“你買的我都喜歡，”孟微之接過奶茶杯，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回去吧，樓道裏冷。”
說完轉身就回了教室，孟辭笙看她進去，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好幾秒，才揉了揉有點泛紅的臉頰，跑下了樓。
孟微之回到座位上繼續寫那張卷子的最後的作文，蘭蔚又湊上來：“剛才那個找你的，是不是重點一班的學霸班花？”
“嗯？”孟微之停下筆，偏頭去看蘭蔚。
“诶你認識她嗎！”蘭蔚沒有察覺她目光裏的審視和警惕，繼續不知死活道，“一班的班花可是我們學校大多數男生的心中的白月光啊！成績又好又神顏，你要是認識她請務必把她的扣扣號給我！”
孟微之心想，我給你個大頭鬼。
想追我妹妹，首先你得和我哥孟總一樣帥，其次你得和我哥孟總一樣畢業于世界名校，再次你的和我哥孟總一樣有錢，或者你的和我哥孟總有不相上下的賺錢能力。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條，最後你還得和卷心菜一樣可愛。
你能達标嗎？你不能。
然後她挑剔的看了看自己同桌，輕飄飄的道：“不行，你配不上她。”
蘭蔚吐血三兩，無敵自傷。
當天七班的學生寫完作業回寝室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可熟料第二天依舊是相同的作業量。并且陳霞上課的風格一點也沒變，還罰沒有回答上來問題的學生抄單詞，孟微之也在其中。
接下來的一周裏都是如此，他們做掉了幾乎半學期的英語卷子，學生們怨聲載道，陳霞卻變本加厲，占掉本每天本該是自習的最後一節課，強制他們做英語。
她上課的時候依舊喜歡點名回答問題，而且每節課必點孟微之，最後連班裏其他同學都發現了端倪，後排的李岩有一次問孟微之：“你到底哪裏得罪她了？”
蘭蔚的臉色陰沉難看的“呸”了一聲：“她就不配做老師！”
孟微之對李岩聳肩，簡單的道：“高一的時候她也是我們班英語老師，鬧過矛盾。”
李岩見她不想細說，也就沒有再問。
轉眼到了第一次月考，兩天考試快的像龍卷風，考完之後學生全都精疲力盡，一個個從各自的考場回自己教室時嘴裏還念叨着□□，可是都眼神呆滞目光暗淡，仿佛喪屍□□。
孟微之走回教室的途中遇上正好出實驗樓的林陌煙，一聲喊住她：“吃飯去？”
林陌煙回過頭來，快步走到她身邊，問：“感覺怎麽樣？”
孟微之知道她說的是考試，點頭道：“我覺得還行，到時候看成績吧。”
考試完之後老師都忙着改卷子，因此晚自習沒有人跟班，學生大部分都在繼續做練習，也有的在讨論剛考完的試卷。
孟微之依舊是數學短板，她正想着把考試卷子重做一遍，不會的題目晚上回去問問林陌煙，結果有個不認識的同學到他們教室門口：“孟微之，你們班主任叫你辦公室！”
她只好放下卷子去了辦公室。
陳霞正在改卷子，聽見她喊了報告才擡起頭來，臉色并不好看。
“您找我——”孟微之話說了一半，就被她迎面扔過來一張卷子攔腰斬斷，她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正是她自己的試卷答題紙。
陳霞厲聲道：“你長本事了？作弊也不悠着點！覺得自己抄的越多就越驕傲是吧！”
孟微之垂眸看了一眼那張答題紙，幾乎沒有什麽打叉的地方，她擡起頭來，緩緩道：“我沒有作弊。”
“死不承認？”陳霞從旁邊抽出一張成績單，用指甲敲的邦邦響，“你自己看看！上次九十二這次一百四十五？你坐火箭呢！”
“我假期有補課。”
“補課，”陳霞語氣嘲諷，“孟微之，你是什麽德行我一清二楚，你會補課？我看你就和那個，那個劉子瑜一樣，真不愧是同桌，連幹的事都一模一樣，考試作弊死不承認，你等着處分吧！”
孟微之原本波瀾不驚的神情緩緩沉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