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們聽說了嗎?沈地主家那個離哥兒和他未婚夫取消婚約了。”
“這還用你說, 我們早就知道了, 據說那個離哥兒的未婚夫在外面有人了。”
“可憐見的, 真不知王家那個漢子為啥想不開,要在外面養人, 沈地主家的離哥兒長得多好啊!雖說那些富貴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但也不能還沒成親就在外面養人吧!”
“我還聽我的一個親戚說, 離哥兒摔下山坡就是王安倫的那個外室幹的,如今那人已經被關進了大牢。”
“這就有點過分了, 就算王家那漢子喜歡那個哥兒,他最多也就是個妾,怎麽能對正君下如此毒手呢?”
“誰知道呢?我看王家那漢子以後想要娶個正經人家的哥兒,可有點難喲!”
王安倫養了個外室被沈莫離撞破這件事,不僅在臨山村, 甚至在鎮上都傳的風風火火的,如今正是農閑時節, 村裏那些已婚夫郎和未婚哥兒有事沒事就喜歡聚在一起閑話家常, 一不小心就扯到了這件事情上, 衆人褒貶不一,對沈莫離可憐又惋惜的有, 因嫉妒而嘲諷的也有。
別說王安倫以後娶親難了許多,沈莫離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裏去, 好多人都覺得既然未婚夫寧願在外面找人也看不上他,肯定是他哪裏有問題,加上他脾氣潑辣, 一般人覺得娶回家肯定會鬧得家宅不寧。
卻也不乏因為沈家家大業大沖着錢財而去,想要将沈莫離娶回家的莊家漢子,覺得沈莫離名聲比以前差,眼看着就要成為大齡剩哥兒,以後肯定不好嫁出去,沈家說不定會退而求其次找個莊家漢子。于是,臨山村和其他幾個村子的人家,只要有未婚漢子的,紛紛都請了媒婆上門提親,幾乎将沈家的門檻踩塌了。
然而,沈家一律拒絕了這些上門提親的人,仿佛對那些謠言置若罔聞,一點也不着急沈莫離的親事。
于是,村裏又有許多人暗地裏嘀咕,不大摸得透這沈家的心思。
這時,見沈家将所有提親之人拒之門外之時,男主楊修文就開始行動了,他覺得自己雖然家裏有點窮,但憑着自身過人的相貌和淵博的學識,加上對沈莫離有救命之恩,只要自己上沈家提親,對方一定不會拒絕。
而且,他覺得沈家之所以拒絕了那麽多人的提親,就是在等着自己的出現。
于是,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主就說服自家姆父找了媒婆上沈家提親,那勝券在握的姿态讓全家人都跟着信服了幾分。
飯桌上,楊修文的父親還是有點不放心,問道:“兒子,沈家真的會答應這門親事嗎?要是成不了,這筆錢不就白花了嗎?”
楊修文笑着安撫道:“父親放心,兒子有十足把握,沈家一定會同意把離哥兒嫁給我的。”
楊修文的姆父楊李氏嗔怪道:“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兒子這麽優秀,以後可是做大官的料,到時候別說是地主家的哥兒,就是縣令家的公子,我們家修文也是配得上的。”
楊李氏話音一落,在座的一大家子也跟着附和起來,說的楊李氏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就算有幾個兒夫郎忍不住拈酸吃醋了幾句,覺得把地主家的哥兒娶回家無異于在家裏供着一尊菩薩,實則就是看不慣自家夫君勞心勞力在家裏挑糞插秧,楊修文卻什麽也不用幹,每天只知道讀書識字,穿的吃的都是家裏最好的,心裏難免覺得不公平,不過都被楊李氏兇巴巴地罵了回去,再也不敢發言。
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楊修文作為楊家夫夫最小的兒子,自小就倍受疼愛,與上面的幾個哥哥相比,生活簡直是天差地別,就連他的幾個侄子也要起早貪黑地幹活,掙的銀子被全數充公,拿去給楊修文念書。
家裏幾個夫郎見自己夫君和兒子辛辛苦苦地為家裏幹活,結果什麽也沒得到,雖然面上不敢顯露,暗地裏不止埋怨了一兩次。
楊修文在家裏排行老六,排行老五的也是一個漢子,叫楊小柱,娶了夫郎不到兩年,頭一個孩子尚在襁褓中。他那個夫郎楊薛氏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因為第一個孩子只是一個哥兒,底氣有點不足,不敢在楊李氏面前搬弄是非,也不敢找楊修文的麻煩,卻也找着了出氣的地方。
他吃了飯,掃了一眼桌子上剩下的菜,像以往那樣問道:“姆父,現在要給瞎子送飯去嗎?”
楊李氏因為六兒子的親事有了着落,心情比以往好,就點了點頭,指了指桌上的幾個菜,不大樂意地說道:“這幾個菜,還有盆裏剩下的糙米飯,給他送去吧!”
楊薛氏掃了一眼只剩下殘渣的盤子,什麽也沒說就拿起一個空碗将糙米飯舀了一勺倒進去,還想再舀一勺,卻立馬被眼尖的楊李氏制止了。
楊李氏說道:“一個瞎子什麽活也不幹,給他吃那麽多幹什麽?你當我們家糧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楊薛氏一句話也不敢說,連忙放下木勺,将盤子裏的殘渣盡數倒在飯上,就端着碗匆匆走出了堂屋,往西北角那間柴房走去,走到門口,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一個人都沒有,連忙從地上抓了一把泥沙灑在碗裏,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見柴房裏沒人,楊薛氏有點疑惑,将碗放在破舊的土炕上,打量了一下四周,沒發現什麽有價值的物件,床前放着一個缺了口子的陶罐,被幾塊石頭架着,不遠處放着一個歪歪斜斜的矮凳,除此之外,就只有半屋子的柴火,別無他物,只好興致缺缺地啐了一口,罵了一聲‘死瞎子’,轉身就想往門外走,卻冷不防見到背後站着一個俊美無鑄的青年,吓得倒退幾步,拍着胸口罵道:“死瞎子,差點吓死我了,你走路都沒聲音嗎?”
來人一身破舊的布衣,打着密密麻麻的補丁,手裏拿着一根細長的棍子杵在地上,另一只手提着一個破舊的籃子,裏面裝着幾把蓬松的野菜,深邃清幽的雙目卻是暗淡無神,聽到這聲呵斥,他忍不住動作一頓,顯然沒料到房間裏還有其他人,卻一句話也沒說,面無表情地繞開楊薛氏将籃子放在角落裏。
楊薛氏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臉,忍不住慌了神,卻很快回過神來,用命令的口氣說道:“楊瞎子,姆父讓我給你送午飯過來,就放在炕上,一會兒記得把碗洗幹淨放回廚房,再将廚房裏的水缸挑滿。”
說完,不等對方搭話,惡作劇地一腳踢翻了陶罐,就急匆匆走了出去。
圓潤的陶罐在地上打了個幾個圈兒,很結實地沒有再次碎裂。
而被他喊作‘楊瞎子’的青年,面無表情地将陶罐撿起來,重新放回了竈上。
沒錯,這個人就叫楊瞎子,是二十多年前被楊家夫夫從小樹林裏撿回來的棄嬰,剛開始,他們也不知道這人是個瞎子,就打算養在家裏,等以後長大了好幫家裏幹活,沒想到等孩子一歲多會走路時,才發現撿回來的是個瞎子。
若非村長明令禁止村裏人丢棄和買賣孩子,楊家夫夫就算不把小孩兒扔回小樹林,也會把人賣到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
因為不喜甚至厭惡,所以楊瞎子直到二十多歲也沒個正式的名字,依舊叫楊瞎子,不僅村裏的大人跟着叫,兩三歲的小孩兒也跟着這麽叫。
楊瞎子在炕上摸索了一陣兒,終于摸到一個碗,他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吃了一口,頓時皺起眉頭,覺得嘴裏吃的全部都是泥沙,只好将碗筷放在地上,用水将口中的泥沙沖洗幹淨,再将陶罐洗盡倒滿清水,摸索着将火點燃,把剛挖回來的野菜扔進罐裏煮沸,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布包,摸出一個黑面饅頭,就着野菜湯一口一口吃掉。
收拾好碗筷,楊瞎子将籃子裏剩餘的野菜拿出來放在一邊,掀開一塊灰撲撲的布巾,露出底下那一層草藥,其中居然有一根粗壯的黨參。
他用那塊布巾将黨參連帶其他草藥裹好塞進懷裏,重新拿起拐杖出了門,卻不是去廚房拿桶挑水,而是一路出了臨山村,順着小路往鎮上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