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第078章

但其實顧依依并不知道功德樹完滿到底是什麽樣子, 又如何讓她變回人的樣子。

這些問題只有段尋知道，所以她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在這個時候問段尋，之前都一直憋着不問, 是因為自己知道距離還遠。

但是最近，她越來越感覺那棵樹已經成熟起來了，那生機盎然的綠色，密密麻麻的樹葉仿佛在時不時躁動不安的晃動着, 仿佛在預告着什麽。

所以她就大着膽子問了, 問完之後她有些緊張，不自覺的低了低頭看了看地板上的花紋，過了一會兒擡頭看向段尋，卻發現他不光沒說話, 還一直低頭看着自己。

與其說是看着，更像是在透過她……在看別的什麽。

顧依依忍不住想再喊他一聲的時候, 段尋終于開口了。

“繼續做小貓不好嗎？”

顧依依愣了一下，說：“也沒什麽不好……但是我最近忽然覺得，好像是時候了。”

她歪着小腦袋想了想, 說：“做小貓當然也很好，但是我終歸還是要做回人的，這不也是你跟我說過的話嗎？”

段尋沉默了一下, 說：“是，你終歸是要做回人的。”

就在這句話落地, 顧依依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他的神情沒變, 眼神也沒變，就連姿态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平和的, 但是他的磁場……那些肉眼所見的白霧一般的磁場，此時此刻卻忽然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就好像原本虛無缥缈的霧氣忽然被一股夾雜着冰雪的龍卷風所席卷, 他周身的磁場都陷入一片暴風雪一般的混亂。

顧依依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但下一秒，段尋就彎身把她抱了起來。

那些失控的磁場并沒有傷害到她，卻把段尋本人包裹的嚴嚴實實，她幾乎要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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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段尋。”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想用爪子碰一碰他，讓他冷靜一些。她還從來沒看到段尋如此失控的樣子……即便以前心情很差的時候，他的磁場也從未如此的……瘋狂過。

可這可怕的磁場并沒有傷害到她分毫，她只是感覺很冷，冷到想要貼近他一些，甚至是鑽到他懷裏。

但是很快，她又感覺到那些把自己包圍起來的‘雪霧’又變得灼熱起來。

一邊是刺骨的冰冷，一邊是仿佛要灼傷皮膚的炙熱。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怎麽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磁場裏？

這實在是不符合常理……

可是轉而一想，段尋和她自己本身，不是一直都不符合常理嗎？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做小貓嗎？”段尋平靜的臉龐跟他失控的磁場仿佛完全不是一個樣子，他的眼裏甚至一點波動都沒有，就這樣靜靜地任憑那些暴風雪般的霧氣在周身肆虐着，“哪怕就這一世……只做一只小貓不好嗎？”

“你在說什麽……段尋？”顧依依感覺他突然間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又或者是突然間的，失去理智？！

可是他是段尋，他是從來都平靜沉穩哪怕生氣時也從來不随意傷人的段尋，怎麽會突然間毫無緣由的失控？

……毫無緣由嗎？

好像是在她問出那句話之後……顧依依忽然反應過來什麽，說：“段尋，你不想我變成人嗎？”

段尋忽然沉默了。

即便是這般沉默着，他的磁場也沒有因此而平靜下來，反而似乎變得更瘋狂了。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像是被這股瘋了一般的磁場所影響，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從一開始，就是你告訴我變成人的方法，功德樹也是因此而存在，不是嗎？”顧依依歪着腦袋看着他，“段尋，你究竟在想什麽呢？”

“為什麽從來不告訴我，又為什麽會一直幫助我，段尋……”看他依然沉默着，顧依依卻沒有停止自己的問題：“段尋……你究竟是誰？你在想什麽？”

這一連串的問題終于讓段尋恢複了一點理智，他把她放在懷裏抱着，輕輕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頂。

等到那些瘋狂肆虐的磁場終于平穩了一些之後，段尋才緩緩開口道：“還差一點。”

“什麽？”問完顧依依就反應過來，“功德樹嗎？是還差一些，我感覺到了。”

積累的功德越多，她與功德樹之間的感知也就越強，所以也不像一開始那樣需要借助段尋才能看到功德樹了。

“我感覺它快長成了，所以最近一直在催促我快一點。”顧依依說：“但其實我也不是那麽急着想變成人，如果你喜歡我小貓的樣子……我可以停留久一點，等你願意看到我變成人的樣子，我再去完成這件事情好了。”

段尋聽她這麽說，就知道她誤會了。

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哪怕是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活了那麽久，也見多了人世間的恩愛情仇，聽多了人與人之間或虛僞或真誠的話語，卻依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意。

甚至一開始，他只能模仿着別人說話的語氣跟方法，想盡辦法去和這只小貓相遇，然後相處。

大多數時候，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大抵還是愚蠢的吧。

看着小貓把自己團成一團，溫溫順順的趴在自己腿上的樣子，段尋深深嘆了口氣。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他輕聲說：“想做貓就做貓，想做人就做人，就算不去管那棵功德樹也沒什麽，那不是你必須要做的任務，只是一個選擇。”

顧依依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感覺段尋已經平靜下來了，這就很好，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失控的樣子。

不過她琢磨了一下，也隐約明白他這番話裏所蘊含的意思了——

他不會幹涉她的選擇。

……

來到許醫生的寵物醫院的時候，顧依依其實有點怕打擾到他們，因為許醫生參與了那次救援活動，也接收了很多流浪貓狗的醫治。

許醫生是業界很有名的寵物醫生，已經做這一行十多年了，兩年前顧依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發現他的狀況不太好。

從外表上來看，他是一個看不出任何問題的寵物醫生，就算每天晚上都在加班也絲毫不顯疲憊的樣子。但實際上他的精神狀态已經非常不好，用科學的話來講就是已經到了重度抑郁的階段，說不定哪天他的名字就會出現在新聞上面——著名寵物醫生許澤自殺而亡。

而造成許澤當時那種情況的原因，也是因為他所做的這份工作。

他成功治愈過很多的小動物，也見過太多小動物的死亡。甚至親手用安樂死的方式，送走過很多很多的小動物。

在他親手送走的小動物裏面，有很多其實是可以治療成功的，只是需要花費一些錢和時間，但是有些主人為了救自己的寵物而不計代價，哪怕沒有太多的錢也會想盡辦法救治自己的寶貝。但有些主人，卻強硬地要求原本可以活下去的寵物被安樂死。

那些死在寵物醫院的寵物們，有些被主人抱在懷裏，哭的撕心裂肺，痛苦到不能自已。

而有些卻像是一個多餘的包袱一樣，被主人随便丢棄在安樂死的手術臺上。

還有那些經常看到的被毒害的小動物，被虐待的小動物，被抛棄的小動物……

原本熱愛的事業變成了痛苦的來源，他的抑郁也逐漸加重。

再加上在公共平臺上分享救助流浪動物時被人侮辱謾罵，也更加加深了他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顧依依也是被他當做流浪貓帶回醫院的，那時候她因為想救一只被人丢棄的小流浪，所以跟流浪貓們混了一段時間，被許醫生無意中發現後帶到了醫院裏，差點被他絕育。

“你應該是我最後絕育的小流浪了吧。”許醫生苦笑着對她說：“等做完這個小手術，我大概就會給自己找一個合适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了。”

那了不行！顧依依當時就慌了，她不能被絕育，許醫生也不能死！

于是她拼命的從他手裏掙脫逃跑，後來又一次一次的來尋找他，只要他還挂念着這‘最後一次手術’，他就不會對自己實施那個最後的計劃。她一邊一次一次小心翼翼的接近他，又一次又一次的逃離他身邊。

她跟蹤了他很長一段時間，在看到他想要救助小流浪的時候，她就會立刻出現協助他安撫并且抓到那些小動物，在他獨自蹲在寵物醫院門口哭泣的時候，她就默默地陪在他身邊。在他流着眼淚對她說出內心裏的痛苦的時候，她把自己的小爪子輕輕放在他的手上，讓他感受到獨屬于小動物的那份細弱而柔和的溫暖。

在他為那些無法治療的小動物實施安樂死的時候，她也會趴在他身邊，看着他默默流淚，然後把自己的小腦袋輕輕靠在他的手上。

從那之後半年的時間，她一直不間斷的出現在他身邊，陪伴他，幫助他，鼓勵他。還把他介紹給了祝雪，讓他們成了可以一起喝酒傾訴的好朋友。

就這樣，許醫生的抑郁症漸漸治愈了。

“小咪！”寵物醫院的小護士看見她，連忙把許醫生叫了出來。

“小咪，你還好嗎？”許醫生把她抱了起來，查看了一下她的身體情況，“還好你沒事，我聽祝雪說你被那位段先生帶走了，她倒是讓我不要擔心，但我還是擔心了你好幾天，還好你一點事兒都沒有，果然是一只吉祥小貓。”

其實許醫生之前試圖領養過她，想讓她稱為自己家庭的一份子，但那個時候段尋忽然出現一言不發的把她帶走了，後來就是祝雪跟他說明了情況，說這只小貓不是流浪貓，她有自己的家，許醫生才放棄了自己的收養計劃。

“你是來探望那些被救出來的小貓小狗的是不是？”

“喵~”

是的是的，顧依依知道他理解自己，哪怕他不知道她其實是人，也知道她跟其他小貓不一樣。他一直把她當成一個很好的小朋友，所以經常會以人的方式與她交流，這讓顧依依很開心。

許醫生給她看了看那些接受的小流浪們，還一個一個跟她說了一下它們的情況。

“還好白先生財大氣粗，把這些被救助的暫時無人領養的小家夥們的醫藥費全包了，不然我們這些小醫院還真是承受不住。”許醫生感嘆道：“白先生也真是為流浪動物盡了不少力，我聽說他也是你的好朋友是嗎？小咪啊小咪，你可真是一只神奇的小貓咪。”

……應該是聽祝雪說的吧。

畢竟在一起相處那麽多年了，祝雪也多多少少知道了關于她的一些事情，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畢竟都是她的朋友，她雖然沒有辦法跟他們交流說話，但他們能通過她而認識，從而互相交流後成為朋友，對她來說也是功德一件。

許醫生給她倒了點羊奶，讓她在老地方趴着休息，然後自己去忙了。

顧依依就與那些沒什麽精神的小流浪們互動了一下，默默祈禱它們能好好活下去，被好心人收養，以後的日子能過得快樂一些。

“您是想要領養是嗎……啊是的，這邊确認了一下您的申請，您可以先去看看那幾只小貓……不過它們都還在恢複期，還有幾只倒是差不多康複了……”

聽隔壁講話的聲音，是有人想來領養了。顧依依心想自己在這裏正好可以看看來領養的是不是好人。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了腳步聲，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這人好高，顧依依擡起頭，還沒等她看清楚，就聽見來人說：“你好啊，小貓咪。”

她愣了一下，看見走到自己面前的人蹲下身子，就這麽跟她對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