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這次李螢心沒藏着掖着,說來這邊找一個彈月琴的藝術家錄音,俞沅給他發了一個開心得冒花花的表情。
又往前走了幾步,李螢心忽然咂摸出不對勁來,這什麽反應,一般不是應該問他為什麽要錄月琴的音嗎?甚至很多人——哪怕是閩省本地的年輕人——都不知道月琴是什麽東西,更何況俞沅是徽省的,過去他們在這裏讀書,李螢心也沒發現他對本地的傳統戲劇和音樂有太大的興趣。
竟然也沒問一下他月琴是什麽。
很快他明白過來,恐怕陳悅不僅是把他做的編曲轉發給俞沅聽而已,說不定當時從陳悅對話框裏彈出來一字一句的感想和建議都是出自俞沅之口。這麽說有點馬後炮,但李螢心的确恍然,怪不得當時感覺陳悅說話的語氣都有點不同。
幾個學生踩着滑板嘻嘻哈哈地從竄過去,帶起一陣熏風,校道旁的鳳凰花正盛放,如同烽火當空。李螢心眯了眯眼,回複完導師問他幾點到的信息,又敲了行字問俞沅:為什麽會想到建議我用月琴?
依然把中間人陳悅放到一邊,有時候講話無需點破太多。果然俞沅沒有對這個問題表示疑惑或否認。
俞沅:有段時間喜歡聽些歌仔戲和錦歌,閩地靠海,戲曲題材很多都是描寫出海的人,我之前哼給你的部分也受到挺多影響的吧,所以覺得加一段月琴挺合适的。
李螢心又随口問:怎麽會突然喜歡聽這些呢?
俞沅隔了一會兒才回:沒什麽理由吧。
俞沅:那段時間突然想起來了,還有高甲戲什麽的,想到你說你小時候和阿公阿嬷一起在村裏面搭的戲臺看戲,阿公阿嬷在後面坐着,你和別的小孩擠在最前面,還想爬上戲臺。
俞沅:然後就在網上找了很多視頻看,還挺後悔在鷺州時沒去看一下戲。
李螢心忽然不知該回什麽了,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打下“鷺州我也只知道那種在劇院演的戲,和我小時候看的不同”,又全都删去,再打下“下次有機會帶你回家看高甲戲吧”,還是盡數删去。
說沒什麽理由就突然對這些感興趣了起來,接下來傾吐的字字又都是理由。
最後李螢心說:挺好的。
李螢心:準備拜訪一下我導,進院樓了,晚點再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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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沅:嗯好。
倒也不是找借口,中午李螢心确實和約了和導師見面聊了聊近況,這是離開學校以後李螢心第一次回來,教授呵呵笑着,說以前覺得最不可能當老師的人當了老師,世事真是無常。
李螢心也呵呵地笑。
和舊人重逢,能說的無非也是些昨日事,笑起來眼角擠出幾道和善紋路的教授細數李螢心的從前,說也有別的愛搞課餘活動的學生,往往課業不大能兼顧,李螢心上課也積極,學中文要看很多書,也不知道怎麽有空一邊搞音樂一邊把那些大部頭都啃了……說以為李螢心會一直搞音樂。
李螢心認為他那時候應當是不讨導師喜歡的學生,費半天勁讀上研了,但是在導師面前很直白地表現出将來的職業規劃可能和學的專業毫無關系。
結果導師說,這是在說什麽話,文學又哪裏是那麽功利的學問,音樂也是詩,把詩唱遍大江南北挺好,當個語文老師把文學的種子種到孩子們心裏也挺好。
只要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都好。
拜別了導師,李螢心又在校園裏随意逛了逛,看見隧道裏有新的塗鴉,在宣傳某支新校園樂隊的演出。
出來以後看見校門口的行道樹生得郁郁蔥蔥,新芽會長成舊木,舊枝折後還會有新綠萌出,周而複始。
……
李螢心本來訂的是下午三點的高鐵票回鯉州,往高鐵站方向去的時候,刷到社交平臺上有人說鷺州某個廣場的俞沅演唱會鷺州場宣傳大屏馬上要撤了,今天最後一天,讓沒去的歌迷朋友們趕緊去打卡。
還是本着來都來了的心态,又被最後一天這樣的字眼拿捏,李螢心百分百算是俞沅的歌迷朋友,理應去打個卡。
于是改簽,改道,半個小時後李螢心站到了廣場大屏對面的馬路上。
這個廣場的大屏是很标準的條狀,那麽長一條的廣告牌,結果俞沅只占了最左邊的角落,雙手握着立麥,側着頭凝望着旁邊,然而邊上是一片巨大的空白。任誰看了這構圖都要吐槽一句不知道設計師怎麽想的。
之前李螢心都沒太注意過這些線下宣傳,不知道別的場次是不是也用的這張圖……應該不是,因為他真的對這圖沒什麽印象。
搜了一下,大部分來打卡的粉絲都是舔顏的,說這個側臉真是絕了,當然也有些吐槽構圖的,其中還有人開始解讀這樣的設計是否別有深意。
有人說什麽右邊的留白意思是更光明的前途無量的未來,也有人說這是要用更多的好歌填滿空白,還有人解讀成空白的位置是留給歌迷的,因為俞沅是個很珍惜歌迷的人。
其實正常來說這就像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看客想怎麽解讀都無所謂,本就沒有标準答案,搞不好人家只是随便做了張圖而已。
可這次李螢心可以篤定地反駁前面所有的解讀。
因為這張照片為什麽要這麽拍,真的有标準答案。
碰巧李螢心知道答案。他只看了一眼廣告牌上人的站位,就解出了答案。
這個十字路口一如往常繁華,車輛川流不息,行人絡繹不絕,小攤上的喇叭裏傳出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李螢心恍惚間看見六年前的自己和俞沅站在同一個位置等紅綠燈,對面的大屏上是當時最火的明星的廣告,李螢心仰頭看着人家,不知道哪來的雄心壯志,指着廣告牌開始暢想:“以後那上面登的會是我們的合照,我們樂隊一定會成為天團巨星!”
俞沅笑得眼睛彎彎的:“嗯。”
李螢心繼續給這塊廣告牌做規劃:“平時臺上你站C位,登上大屏了讓我也爽爽,我站中間,你在我旁邊好了,然後老悅和石頭在隔壁。”
“都行,”俞沅輕輕拍了下李螢心的肩,“綠燈了,走吧哥。”
回憶中的綠燈和現實重合,綠燈上的數字開始倒數,李螢心收回始終黏在對面大屏上的視線,終于也朝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