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頂着七月的日曬在各景點暴走一日, 雖然和俞沅在一塊很開心,但到了傍晚時李螢心的靈魂已累得分裂成兩半,一半的靈魂在想“這木偶劇非得今天看不可嗎好想回去睡大覺, 說明天再來看小沅也不會怪我的吧”, 另一半想“來都來了, 而且萬一明天小沅被經紀人突然抓走或者鯉州突然刮臺風又或者地球突然爆炸了呢,世界上的一切都有今天沒明天的還是先看了吧”, 最終後者占了上風。

木偶劇院裏的常規劇目就那幾個, 一般不怎麽變, 李螢心以前陪其他來旅游的朋友也看過, 此次看得意興闌珊。當地陪就這樣,跟不同的人把本地好玩的東西玩到麻木。沒想到看着看着,意外被靈感之神吻了一下, 從劇院出來, 李螢心只感到精神的亢奮, 滿腦子都是音符在亂飛,肉身的疲倦早已不知所蹤。

本來兩人還打算去吃點好的,現下就在路邊小店随意打包了點東西帶回去果腹, 草草吃完之後李螢心就坐到排練室新電腦前打開軟件搭了個新分軌, 忘了一直在保持的周到, 連一句“不好意思打亂了我們的游玩計劃”之類的話也沒跟俞沅說, 手摸上編曲鍵盤就開始寫和弦進行。

要是有鋼琴會順手點,他以前有什麽想法都是習慣先用鋼琴彈一遍,把譜寫下來,修修改改再到軟件裏編, 不過如今條件有限,至少俞沅給這個排練室準備了比他公寓裏更好的設備, 連軟件裏的音源都很齊全。

李螢心就把自己關在這小隔間裏大寫特寫。俞沅進來過三次,一次給他遞了個帶吸管的杯子,裏面裝滿溫開水,第二次是他看杯子裏的水被李螢心無意識地喝得快見底,又去給他續上。

第三次是看李螢心終于伸了個懶腰,轉過身來對着外邊張望,透過隔間的大玻璃窗可以看見軟件界面裏代表不同聲音密密麻麻又錯落有致的小條。俞沅推開門走了進去。

李螢心把監聽耳機拔了接上音箱,對俞沅招手:“弟弟過來聽一下。”

小隔間的空間較小,只能放下一把旋轉座椅,李螢心把它易位給俞沅,按着他讓他坐下。

俞沅還沒開始聽也還沒說什麽,先聽見李螢心“哎呀”了一聲。

俞沅問:“怎麽了?”

李螢心視線落在電腦屏幕右下角:“怎麽就淩晨兩點了!”他們回來的時候好像才七八點。

那短暫被遺忘的禮數終于被李螢心記了起來,他皺着一張臉:“太不好意思了真的,我應該讓你先回去休息的,害你在這裏等那麽久。”

結果俞沅說:“我喜歡等。”

李螢心:“……好吧。”

李螢心把工程文件拉到最左邊開始播放,兩個人靜默無聲地聽完這4分31秒的編曲草稿,聽完李螢心問:“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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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直接的感覺是有點荒誕。”俞沅思索一番,說,“前面熱熱鬧鬧的好像在參加廟會,後面突然就變哀樂了,加了現代樂器按理不會那麽陰森瘆人,結果後面鼓的速度還越來越快,給人一種又窒息精神又不太正常的感覺。”

被評價成精神不太正常,李螢心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趴在椅背上情不自禁雙手環住了俞沅的脖子,腦袋貼着對方的腦袋。他高興道:“就是這樣!……呃。”

本來還想說* 什麽的,長篇大論來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因為李螢心下意識摟住俞沅之後,遲來的別扭蔓至全身使他變得僵直,可出于一種“以前我們也是這樣的,突然彈開反而不自然”的想法,李螢心倔強地沒有松開手,維持着與俞沅很親密的肢體接觸。

他又想,對啊,以前我們也是這樣的,我未經修飾的本能也讓我在高興時第一時間想要擁住他,那究竟我是在別扭什麽?難道是因為這麽些天來我的心裏始終沒讓他回到我的親密朋友這一行列中嗎?

俞沅等了一陣沒等到李螢心的下文,追問道:“就是什麽?”

李螢心琢磨着為了顯得自然,抱這麽一會兒應該夠了,于是屏着呼吸松開了手,終于站直時竟有種如臨大赦之感。

李螢心只顧着在意自己的舉動會不會怪異,絲毫沒有注意到俞沅始終也僵着,在李螢心的臉最貼近他的那一刻,他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下。

李螢心裝作無事發生,但說話時音量明顯都小了些:“啊就是今天拜了一天的神……有時候感覺人一直在向神明祈願但不能回饋給神明什麽,向神祈願發大財,但是在功德箱裏捐五元,哪有這樣的好事。”不過還好,他說着說着漸入佳境,“但有時候又想如果神明真能實現人的心願,人的行進路徑可以被神的意志左右,那人和臺上的木偶又有什麽區別?”

俞沅點了點頭,狀似思索,過了一會兒開口:“你歌裏的人,以為自己是木偶,不停上供不停祈求,想讓他的操縱者給他他想要的劇情,卻不知道到底是操縱者看不上他的上供聽不見他的心聲,也有可能其實他不是木偶,世間也不一定有神,總之他只靠祈求,什麽也沒得到,最後瘋掉了。”

一種一鼓作氣幾乎寫完整首歌和高山流水的和鳴讓李螢心感到久違的快意,這首歌還沒歌詞,但他不用費勁解釋半天用意,只說了個靈感來源,俞沅竟然馬上就明白了他想在歌裏表達些什麽。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這種快意眷顧過了,他一度以為自己早已是枯竭的泉眼,是已然墜亡的流星。

他再次克制了一下自己又想去抱抱俞沅的沖動,只扶着椅背低頭看俞沅的發旋:“是這樣,是這樣。”

俞沅說:“所以想要什麽還是得自己争取。”

“這麽正能量嗎?”李螢心又說,“不過我還想去采一個搖簽筒的聲音的樣,我在想第一段主歌節奏部分不用鼓,用竹簽的聲音來替代不知道可不可行……還有一些廟裏才有的環境音……”

俞沅:“可以啊,明天就去錄……那今晚先這樣?”

時間非常不早了,俞沅因為工種特殊平日裏作息就不甚規律倒是自覺沒什麽,可習慣早睡早起的李老師熬一次夜可能要難受得多,何況一首歌的完善也不能一蹴而就,俞沅提議先送李螢心回去休息。

結果李螢心猶猶豫豫道:“要不你先回去?其實我還有另一首想寫的歌……”

俞沅打斷了他:“明天再寫。”

李螢心說:“我怕明天就忘了。”靈感本就容易稍縱即逝,對于其他人是如此,對于李螢心這樣很久沒有寫出過東西的人來說更像指縫間的流沙,李螢心生怕錯過一會兒就再也抓不住。

俞沅其實能懂。

俞沅還坐在這靠椅上,向着側後方扭過頭,擡眼注視着李螢心:“不會忘的。”

“因為你的靈感并不是上天看你可憐扔下來要你接住的,”俞沅認真道,“它們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只要你想,它們就會從你的記憶、你的生活經驗、你的每一次思考裏源源不斷冒出來供你調遣……所以,不會忘的,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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