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子母墳

第0004章 子母墳

紀組長進入工作狀态後随機“抽考”是常态,這也是趙樂為什麽不敢坐副駕駛的主要原因——這人公私分明,私事你可以把天捅下來,公事但凡有一點馬虎可以直接等死了。

是真死。

聽待的最久的同事說,先前有個組員因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外勤行動時擅自脫離指揮。

後來……他就成了辦公室內間倉庫衆多小棺材的內容物之一。

只不過……趙樂歪頭,通過後視鏡像看珍稀動物似的盯着面無表情開車的領導,剛才竟然有一瞬間腦子進水,覺着紀組長不是想“抽考”袁祈,更像是在……找話題。

袁祈比他還懵,根本不知道自己置于何種險境,當成領導考察實習生的信息儲備。

他正過身,靠在椅背上朝紀組長的方向偏頭,眼角習慣性彎起,眼尾小小的痣被帶的提起來一點。

“知道的不多。”

袁祈看過有關報道,“三個月前的新聞提過。據說是當地村民用自制土炮上山打石頭,一炮下去,炸出陪葬坑刻文字的的青石。村長上報當地政府,這座漢墓就被發現了。”

對于“專業人士”來說,他的消息過于片面,就像是浮在汪洋上巨大的冰山一角。紀組長對下屬要求一直很高。

趙樂連忙打掩護:“對對對,當時對外公布的信息有限,其實這裏邊還有些只有內部人員知道的消息。”

袁祈回過頭問:“什麽?”

趙樂:“……”

他看向紀組長,其實更深層的消息他也不知道。

按常規來說,某個地方出墓上報後應該先是第八組前去排查,因為使用的儀器叫“明火鑒匣”,內部也就取了個“探火”的別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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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火後确認沒有危險,其餘科室再介入進行後續發掘,對外媒體公布也是在這一環節才進行。

但這次闵縣漢墓出來那時恰逢“多事之秋”,紀組長一個小時前剛下飛機,組裏能用的人也都派出去了,就連鎮守本部的趙樂,都是一邊跑現場一邊忙招聘。

往常一千次探火裏,明火鑒匣不會有一次反應,因為墓中是死境,難有活物,因而也不會衍生出別的東西。

再加上媒體已經報道了,廣大熱心群衆都在等後續,局領導在等待一個周無果後,于是大膽略過了探火這步。

好死不死,這次就出了問題。

趙樂出門前根據紀寧指示給負責裝備信息的張海發了消息,上車時他看見紀組長手裏拿着穿回來的紙箋。

紀組長目不斜視平穩開車,但不影響能感覺到袁祈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郊區的路很寬,前後也沒有離太近的車輛,他卻突然轉動方向盤完成了一個毫無意義的變道,借由空檔将呼吸放到最緩,嗓音出口,依舊清冷幹淨。

“墓主是東漢一位骁騎游擊将軍的正妻及兒子,由于未知原因,墓葬的規格明顯有所僭越,儀器探測到的除主墓室外還有四個陪葬坑。”

“能對應這位将軍的歷史記載只有一位,名諱不詳,具記載二十四歲守城戰死,有一夫人,無後。”

袁祈眉頭輕挑,注意力略微跑偏——原來紀組長能一次性說這麽多字。

但跑遍的注意力只在一瞬間又回歸正途,袁祈疑惑:“子母墳?很少見。且不說古往今來,合葬多為夫妻,單就未成人孩子夭折,多數草席一卷随便就處理了。”

趙樂:“啊?為什麽?”

“啊?”

袁祈眨了下眼,跟趙樂認真求知的眼睛對視,心疑文物局外勤組整天跟棺材冥器打交道,竟然會不知道這個嗎?

他沒經歷過正統的教育,但為了混口飯吃奇門八卦周易古玩都有涉獵,是個典型“雜學派”選手,也不敢賣弄自己一瓶水不滿滿瓶水咣當的“學識”,含糊說:“這麽做,一是為了避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二是古人普遍認為,未成年的孩子尚未建功立業贍養父母,于這世間沒有功德,不配受殡葬香火。”

連立碑修墓都不配,更別說跟親娘合葬。

趙樂聽明白了:“那這個墓為什麽特殊?”

袁祈一攤手,表示盡管你用人畜無害又充滿智慧的眼神看着我,但這我也不知道。

沉默了半路的紀組長再次承接了兩人探求的目光,視線并未挪動,又輕打方向盤變道回來,平靜說:“婦人在分娩時氣絕,胎兒夭折腹中,家人匆匆這将這對母子一起下葬。”

趙樂恍然,“怪不得。”

袁祈通過後視鏡看向連連點頭的趙樂,覺着自己的新同事很意思。

一方面他能在對方說話做辦事中感覺到屬于“社會人”的套路和油膩,但在某些方面,身上又有股涉世不深,來自性格本質的清澈愚蠢。

跟他一比,這位領話少又沉默的領導就讓人看不透了。

車在寬闊的城郊大路上駛了三個多小時,就見天邊冒出一片連綿起伏的群山。

闵縣是個山區,十萬大山雲遮霧繞,此起彼伏交替相接,看不見盡頭。

兩側行道樹上的楓葉已經顯露出明亮的紅,但山巒因為氣候原因,玄綠色濃重。

随着走近,山溝中零星能看見散布的了幾個村落,不過大多數房屋已經破敗,殘垣斷壁裏長滿了荒草。

這裏道路崎岖,紀組長不由放慢車速。

趙樂看着窗外,瞳孔中映出燒黑的牆,那似乎曾經是個竈臺,“去年這裏的穿山路建成通車以後,大多數人搬出去了,但還有少數人怎麽都不肯走。後來這附近五個村聚成一個,男女老少加在一起還不到百人。

“故土情節。”

袁祈跟他一樣看向窗外,他們穿過的應該是其中某個荒棄的村子。

“人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就會對這個地方産生情懷,甚至會用自身的不變來對抗外界的一切變化,來求一個心安。”

趙樂似懂非懂點頭,他是同組中活的最像人的一個,但還是沒法完全共情,問袁祈:“你有這種情節嗎?”

正開車的紀組長微微側目。

袁祈嗤笑,故土情節地前提是“歸屬感”,他居無定所十多年,哪還有地方談歸屬感?

“本窮人只對錢有情結。”

趙樂表示這個我能共情,英雄所見略同地說:“我也喜歡錢,非常喜歡。”

袁祈心說你這可真是句廢話。

【作者有話說】

為服務劇情,有關具體專業和考古流程進行過改動,切莫當真,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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