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去找……

第0034章 去找……

紀寧出去後順便帶上了門,袁祈把前面潮濕頭發撸到腦後,一時間沒明白他這句“不好”是幾個意思。

藥是膏狀的,袁祈照着鏡子将就着給自己後背抹好藥。

紗布他自己纏不上,只能光着膀子下樓去找紀寧。

紀寧比袁祈早一步收拾好自己,坐在飯桌前,旁邊窗戶敞着,山風拂進吹起雪白衣領,霞光為側顏鍍了層淡淡緋色紅邊。

袁祈站在樓梯上看見這幕——無論是窗前的人還是窗外的景,都跟畫一樣。

紀寧聽見聲轉頭。

袁祈慢兩步從樓梯上走下來,視線自然挪到他眼前水汽咕嘟的陶罐上,又挪回紀寧臉上,擡起手裏那一團紗布,面上露出來合适的無奈的笑:“紀組,能幫忙包一下嗎?”

“好。”

紀寧清談說“好”,用手邊茶水潑熄了爐子裏通紅的碳。

袁祈看着對方走近,視線卻始終沒有落在他身上,又回想起剛才在房間裏,紀寧也沒有擡過眼。

他見微知著,心理揣測說這是不好意思了?

袁祈不動聲色轉過身,雙臂撐着沙發靠背。他博聞強識,各種糜爛私生活屢見不鮮,異性相吸和同性搞基都有幸觀摩。

“紀組經常收留人到家裏住?”

“沒。”

紀寧站在袁祈身側,纏紗布之前見他藥膏沒抹開,将指腹揉熱輕輕為他推平。

Advertisement

袁祈看不見對方臉,只能感覺指腹拂過的傷口邊緣,疼痛和傷口凝結産生的緊繃感都被熨燙妥帖。

紀寧纏紗布的動作很緩很柔,好像生怕弄疼他。

“都說事不關己莫出頭。”袁祈側了側臉,“我沒有跟您做同事的榮幸,您還收留我,讓我挺過意不去的。”

紀寧半垂着眼,手裏動作有條不紊,并不搭理他這滿口冠冕堂皇的花腔。

他把紗布末端打了個小結,直起身從褲兜裏掏出手帕一根根擦沾了藥膏的指尖。

“在你找到落腳的地方前就住在這裏。”

袁祈回過身看他,沒等開口,紀寧淡淡堵了他的後話,“不麻煩。”

袁祈:“……”

每當他将要被紀寧寡言沉默的天真迷惑時,對方都會一句話把他點醒。

紀寧拎起門口木架上的車鑰匙,“飯在桌上,吃完了好好休息,我去局裏。”

“啊?”袁祈正要問“你不睡嗎”,掃過對方長睫下漂亮的卧蠶,好像确實沒有一點黑眼圈的痕跡,勉強改口說:“那行。”

“你注意安全。”

“嗯。”

紀寧瞥了他眼,出門前把門關上。

袁祈在沙發上坐下,聽見車發動機的轟隆聲漸行漸遠,片刻沒待直接彈跳起來。

他其實很好奇自己到底被帶到了什麽地方,但礙于紀寧在場,沒好意思太表現出自己的“沒見過世面”。

袁祈溜出門,山風拂面,耀眼的太陽已經升到了松樹頭頂,雲海間的緋色正在減褪。

他朝懸崖邊松樹下的石頭走去,那塊石頭一丈長,表面如橫切的玉璧,風吹日曬并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光可鑒人。

袁祈俯身伸出手,手指觸碰滑面,心底湧出一股濃重的眷戀思念,好像靡魚栖海,倦鳥歸林。

袁祈在石壁上坐下,望向前方絲絲縷縷的雲煙。

真奇怪,他心裏想,自己先前并沒有來過這裏,但對于這裏的一切都覺着十分熟悉。

熟悉到閉上眼睛,渾身每一個細胞都清楚日出時山風吹來的感覺。

文物局辦公室

趙樂仰躺在椅子上,小短腿搭在桌沿,百無聊賴的小幅度轉動座椅。

“紀組今天怎麽還沒來。”

他瞟了眼紀寧的位置,轉而又落在紀寧對面那個袁祈連碰都沒碰過的工位上。

“新來的人類也遲到了。”

趙樂昨晚寫完稿子後已經睡過一覺,精神恢複好後偏偏辦公室沒人,只能抓住張海這個僅有的活物逼逼叨。

“老張,你昨天不在,沒見過剛來的這個人類,挺有意思,昨晚渾身是傷被組長從墓裏扛出來,醒了以後沒流口水也沒尖叫,精神狀态一等一的好。就沖這個,咱們就不能放過。”

辦公室最後方排山倒海的文件櫃的前有張辦公桌上,成堆的文件夾和資料袋後緩緩擡起一顆花白頭顱。

張海鼻梁上架了一副老花鏡,剛才正舉着放大鏡看報紙,手到現在依舊哆嗦,像從療養院逃出來的帕金森十級患者。

他有點耳背,趙樂話音落下好久後才一知半解問:“什麽?你昨晚去放火?”

趙樂:“……”

他鉚足了勁,提高音調:“不是,我說的是,新來的很優秀!”

“啊?”趙海老花鏡後的渾濁雙眼懵懂看他,也跟着提高聲音:“你要補衣袖?”

趙樂:“……”

他偏偏不信邪,就這麽幾個字能傳達不明白,直接扒過去,湊到趙海耳邊,要多大聲有大聲地說:“我說,新來的我們要留住!”

張海一臉恍然仰着頭:“哦哦,”

趙樂心說天地老爺,這次總算聽明白了,剛擦了擦額頭的汗。

張海提起一口氣,用蒼老沙啞的聲音,拔高聲音重複:“你沒穿秋褲!”

趙樂:“……”

得得,我什麽都沒說。

正在這時,辦公室大門開了,一位身穿青色敞懷外套的人風似的刮進,面色冷峻,目光如刀,正是外派了半個月剛回來的影青。

趙樂剛經歷了趙海的折磨,一時想不開殷切迎上去:“影青,你……”

影青:“滾。”

他撞過趙樂肩膀步速未漸,龍卷風似的把人掀開刮回自己工位,拖椅子,低頭,開電腦,一氣呵成,坐下後抽出鍵盤噼裏啪啦就開始打工作報告。

冰冷的視線再沒有分給任何人,那張臉一如既往的張如喪考妣。

趙樂::“……”

每天面對這樣一群同事,請問你幾點自閉?

這麽一比,再看活蹦亂跳還會開玩笑的袁祈,簡直就是老婆婆看自己單身八百年好大兒帶回來的那德藝雙馨的兒媳婦。

太讨人喜歡了!

袁祈,自己耗了三年零八個月招進來的孩兒,怎麽還不來呢?!

大門口人影晃過,趙樂沒等支棱,就見紀寧身軀筆挺走進來。

辦公室內噼裏啪啦的打字聲停下,高冷了一早晨的影青從屏幕後擡起眼睛,表情沒變,但沖進來的人叫了聲:“紀組。”

紀寧點頭,見趙樂沖過來扒着門框朝外看,“人呢?”

即便作為組裏最像“人”的存在,趙樂在某些方面還是很單純,就比如說他覺着袁祈昨晚是跟紀寧走的,今早就會一起來。

趙樂擡臉,迎上紀寧目光,當即正色,但還是沒忍住小聲問:“袁祈……呢?”

紀寧:“我家。”

趙樂:“啊?!”

鍵盤聲再次停下,影青擰眉觑來,目光冷飕飕的。

趙樂亦步亦趨跟着他往裏走,內心的受到的震驚不比任何人少。

“不是……”

他不再關注“袁祈為什麽沒來”這麽問題,此刻滿腦子都是:他們連紀寧家在哪座山上都摸不清,袁祈怎麽就過去了。

趙樂慢吞吞問:“為什麽會在你家?”

紀寧:“不知道。”

趙樂:“……”

他還想再說什麽,紀寧已經到他辦公桌前,指尖點了點桌面,視線一凝,淡漠說:“稿子。”

趙樂臉上放空的神情瞬收,把桌上打印好的“對外公關流程”拿給他。

其實平日裏跑外勤的主要是紀寧影青和琥珀,昨天是人手不夠,趙樂才臨時頂崗。

作為唯一能在人類社會秩序中玩轉的存在,趙樂的日常工作,主要就是撰寫各種材料和跟其他部門的對接。

撰寫材料包括但不完全是——當出現由明靈所産生的異像時,明靈被鎮壓,他需要編撰出一套合理合規的完美說辭,将整個事件自然化和科學化。

手頭這份是闵縣漢墓的對外聲明,等屍體挖出後,此次事件出現在媒體上的內容大致就是——“XX時XX分,相關部門在闵縣漢墓中發現六名屍體,據調差确定為當地村民組成的盜墓團夥……”

死亡原因肯定為山體滑坡導致墓室塌陷遇難,再捧出漢代金襌衣,将人們的關注重點和被輿論引到史無前例的珍寶上。

紀寧審核無誤後簽字還給趙樂,接下來他需要送到秘書那裏再次審核,當然最後定稿還要經歷專業人士的圓潤修飾才能出現在大衆視野。

趙樂抱着文件出門,路上摸出手機點進微信和“大吉大利袁大師”的聊天框。

袁祈靠在石頭上,出了太陽後的山風暖柔,傷口的疼痛随時間流逝減緩,上下眼皮遲緩翕張,最後不堪重負合在一起。

随之而來的就是一場經年舊夢。

站在火海前的袁祈很清楚自己陷入夢境,比先前在墓室中更加清醒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可他逃不開,因為這是他腦海中一斷真實記憶。

他的身高和視線很低,裸露在外的皮膚被烤的快要焦了,生疼。

袁祈仰視面前的沖天烈火,漆黑瞳孔中倒映火光,被烈火吞噬的玻璃棚似乎随時都會傾覆将他壓在其中,

即便他經歷過很多次,但炙熱的灼燒感和恐懼依舊讓他喘不過氣。

面前火海遮天,鋼結構框架在呼嘯火焰中都變成黑色,玻璃在高溫下發出噼裏啪啦響聲響,無數碎片随爆炸聲落下,風聲嗚嗚,火光沖天。

一個渾身是火的人形掙紮跑出來,他停滞了一瞬後徑直朝袁祈沖了過來。

袁祈下意識要跑。

多年過去,他已經知道這個人是他父親,但夢裏的袁祈還是下意識瑟縮後退。

他爸在離他不到兩米時撲通倒下,渾身火焰随之搖曳了下卻沒有要熄滅的跡象。

烈火将他燒的渾身不剩一點好皮,可手卻始終保持向前伸的姿勢。

袁祈看到,被燒痙攣扭曲的手指将一枚黑色玉牌高高托起。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袁祈父親擡起頭,焦黑的臉上只剩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睛,瞪的像銅鈴,死死盯着他,用指甲劃玻璃一樣讓人渾身不适的聲音撕裂說:“去找……”

火光沖天,随着一聲巨響,滾燙玻璃噼裏啪啦炸成無數碎片落向四周。

袁祈只見焦糊嘴唇蠕動,卻沒有聽見最重要的聲音。

去找……什麽?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