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更
第7章 一更
高中那會兒簡一言提出分手,短短幾天收拾行李出國,将謝衍甩得那叫一個幹淨利索,謝衍從醫院出來以後就很難聯系到他。
電話撥打是空號,消息和郵件寄出去猶如石沉大海毫不音訊,謝衍知道謝鶴年在其中做了大手筆,可即便這樣,他對簡一言不是沒有一些頗詞的。
但是前提是他以為簡一言在澳洲過得很好,在音樂學院裏繼續深造。他看着自己托人查來的東西,又不免地想起簡一言手腕上那極其具有掩飾性的黑手表帶,心下一陣晃神。
一目十行地從紙上快速地掃過,指尖顫了一下,将文件放在桌面上,沒再繼續看下去。
簡一言發來消息問:我朋友說這裏又新開一家很好吃的餐廳。
他把地址發過來,一點都不含蓄地問道:晚上要一起吃個飯嗎?
謝衍琢磨半天,還是發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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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然是坐的淩晨的紅眼飛機,出廊橋時困得打了一個哈欠,在出租車裏合上眼休息一會兒,回到住所後困意消散大半,洗完澡後倒是怎麽都不困了,坐在鋪着羊絨地毯上,從行李箱裏撥弄從外省帶回來的禮物。
零食特産都是給阮原的,是當地才會有的一種糕點,外表裹着一層酥脆的外皮,裏面放着秘制的果醬。寒冷天氣吃這個再配上熱烘烘的一杯咖啡或者不加糖的奶茶,溫然會覺得很暖胃。
反而跟謝衍帶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其中有一個外表雕刻着鷹隼的打火機,當時是閑散時在路邊看到的,裏面有一根可以用很久的火柴,輕輕一刮就着火,溫然覺得這種很有意思,反複試驗幾次。
可買下後又覺得謝衍不會用這麽便宜的,然後轉頭去商場閑逛,買了一個叫得出牌子的火機,價格很貴,卻莫名讓溫然想起大學時期,打工賺錢,省吃儉用最後只為了買下一瓶奢侈的香水。
一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宛若饑餓窘迫的人在寒冬臘月裏縮在爐火旁啃着冒香氣的牛角包。
溫然最後将路邊買下的放在自己的抽屜裏,把另外的一個打火機用禮盒裝好,還在上面系好白色的絲帶,睡前借着那盞昏亮的燈朝床頭櫃上的禮盒望了許久,直到睡着。
溫然開車往謝家行駛之前,提前給謝衍打過電話,只不過沒有接。他沒沒在意轉而給屋裏的主機撥打,幾下嘟聲過後,電話被在那裏管事的女人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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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會兒過去,他在嗎?”
講話的阿姨說話支吾,透過打開的彩繪玻璃,望着正在庭院湖邊喂魚的兩人,最後落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在是在的。”
溫然嘴唇勾起溫柔的弧度,“那就行。”
如果他當時再細心一點,又或者是并非将所有的關注點放在謝衍一個人身上,他就會從謝家阿姨的口中察覺到明顯的異常和推阻,好似不想讓他來。
開車一個小時,路上溫然放的藍牙歌曲已經從古典音樂轉換到現在的流行音樂,他對音樂的鑒賞能力其實很一般,他天生沒有藝術細胞,對輕音樂的欣賞大多是聽過就忘記,往往要聽很多遍才能記起一點節奏。
車裏正巧放着一首月光奏鳴曲,沉重的前奏一響起,溫然幾乎是立刻換了別的曲子。
他以前跟着溫靜秋在一個小鎮上生活,學校裏的課外活動并不多,就連體育課都變成輪流占用的主課,更別提與考試分數八輩子沾不到邊的音樂課。
他第一次聽到鋼琴和小提琴合奏的古典音樂,并且将曲子拉得精彩飛揚,是在剛入國際高中半年後,學校舉辦的一場節目晚會上。
簡一言穿着定制熨帖的白色西裝,坐在椅子上,下颔收緊輕垂,左手抱着一眼就知曉十分昂貴的小提琴,自信且得體坦然地在全校師生面前大放光彩。
溫然當時朝謝衍望去,他穿的一件黑色的外套,下颔被領口簇着,襯托他臉頰肌膚冷白,冷淡的眼睛朝臺上被白光照耀的簡一言看着,不知是不是天生如此,他看人的時候神情極其專注,就會顯得他萬分溫柔,給人一種被給予別樣珍重的錯覺。
溫然很羨慕。
他恰巧有一次聞過簡一言身上的香味,是幹淨清爽卻又帶甜的柑橘氣息,溫然曾經去過學校附近的香水店,因為不好意思所以戴着口罩,他找了很久都沒能尋到相同的味道。
事後買了一瓶略有些相似,但是一聞就很容易膩的香水,好奇地朝自己噴了一下,下樓吃飯時謝衍經過他身邊停頓一下,鼻尖翕動,意味不明地朝他戲谑,不懷好意地說:“交女朋友了?”
溫然耳朵尖被他說得羞紅,燙到不行,“沒有。”
謝衍打量他半天,狹長冷銳的眼睛眯起來,也不知道信了沒,勾起唇角:“換一個吧,這個味道聞起來搔首弄姿的。”
溫然簌然抖了一下。
謝衍欣賞完他慘白失色的槽糕模樣,覺得有點好笑,拍了拍溫然的肩膀,“快去吃飯吧。”
“我的好弟弟。”
溫然将車停在門口并沒有開進來,正在洗車忙碌的司機看見他,笑着問:“待會兒跟你把車一起洗了吧。”
“好,謝謝了。”說完從後備箱裏拿出帶回來的特産,他清冷的臉龐在熟人面前卸下,“叔,昨天出差回來買的。”
他将東西往人手裏一塞,最後拎着給謝衍的禮物邁開腿往裏走,其實裏面的傭人大多不是自己最開始見到的,而謝叔叔也被謝衍處置到國外一所別墅去養老,所以除了老一輩在這裏做事的,新來的根本不知道其中內情,有一個還用對待謝家主人的态度招待溫然,後來被謝衍趕出去了。
“剛才那位先生是要留下來嗎?”正在花房裏搬動碰盆栽的女傭問道。
“我看剛剛謝先生給何叔下達一些吩咐,說是要去采購一些東西,是家具之類的,他是要搬進來嗎?”
“可能吧,聽說之前兩人在高中時好過,後來說是分了出國留學,聽說不是因為感情問題。”
溫然幹淨的鞋底踩到因為澆水後有些泥濘的土壤,土質松軟,腳底陷下去讓他稍微有些站不住,似站在懸崖邊上的松石,底下隐隐開始松動。
女傭搬動着冰藍玫瑰,陡然瞅見門口矗立一個人影,被吓得差點尖叫起來,手裏的花盆幾乎要跌落摔在地上,她整個人跌落在地趕緊救急用手穩住,提心吊膽的一瞬間洩下一口氣,這才擡頭看向眼前的人。
那人眉目清冷,看人的瞳孔烏黑發怔失去焦距,薄薄的嘴唇失去血色,帶着點绮麗的破碎感。
他只裹了一件單薄的風衣,脖頸上簇着米白色的圍巾,可乍眼一看他的臉色居然比圍巾白得更甚,宛若冬日裏被人捧在手心上的皚皚白雪。
“你剛剛···說什麽?”溫然咽下舌尖泛出的苦澀,努力吞進咽到肺腑裏,他的聲線比被風卷起的紙片都要輕,腦袋反射弧完全沒有反應,像極了一個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患者,一字一頓說道:“誰要搬進來?”
女傭是前半個月才來的,還沒見着溫然一面,她剛張開就被身後一起工作的女人扯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說。
溫然攏了下衣領,比較年長的女傭說,“您來了還沒告訴先生嗎?您臉色很不好看,先去前廳坐一下,我去給你倒杯熱茶。”
溫然聽見有人開口,毫無生氣的聲線是他的,又像不是,“不用了,我只是過來送個東西而已。”
他甚至産生掉頭離開的沖動,可口袋裏的禮物早就被他的手掌給焐熱,染上他的體溫。
“溫然?”有人喊他。
他還活躍跳動的心尖被人用冰涼的刀刃撥動一下,回過神去看,簡一言身姿綽約地挨着謝衍站着,任誰看見都一定覺得是對佳偶天成。
“上次看見還沒來得及跟你打聲招呼。”簡一言就連嘴角翹起的弧度都得體缱绻。
溫然朝他伸出自己的手,莫名又覺得無地自容起來,讓他回想起那個燥動悶熱的夏天,自己跑東跑西,最後到商場才勉強找到一瓶氣味相似價格勉強的香水。
簡一言微笑,将視線轉換到另一邊,徑直忽略到溫然伸出的手,神态高貴。
謝衍看到後微不可察地皺眉,語氣平靜地對簡一言說,“你先進去吧。”
他臉上維持的笑容猶如展覽館上供人欣賞的畫,假的不像樣,停滞了一瞬才緩聲說道:“那我先進去了。”
溫然笨吶地收回手,在旁人面前僞裝很久的成熟和平靜,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打破。
“你怎麽來了?”
溫然說:“忙完了就提前回來了。”他攥緊口袋裏的東西,現在突然有點不大想送給謝衍了,因為害怕瞧不上。
濃烈的自卑如影随形,他恍然想起,自己高中花費一整個中午挑完那瓶氣味相似的香水的原因,因為自己買不起簡一言用的那一款。
替代品就是,在相似的功能下,往往被看中的是他的性價比,而不是喜歡。
他也是這麽覺得自己的吧。
可是溫然再也忍不住了,目光隐忍直勾勾地盯着謝衍,“你是打算讓簡一言住進來嗎?”
謝衍按着額角,反被質問的感覺讓他覺得有被冒犯到,“你想直說什麽?”
溫然提高音量,語氣懇求,又仿佛帶着點命令的口吻:“不要,不要讓他住進來。”
湖邊的冷水吹得謝衍頭腦脹痛,他忍耐也已經到達了極限,“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
“可是,你不是已經和他分手了嗎?!他不是早就甩了你嗎!你都忘記了嗎?”他聲音大得幾乎要一股腦吼出來。
謝衍臉色驟變,冷得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将人生吞活剝,眼底淬着寒光,手指似爪帶着一股狠勁扼住溫然的咽喉。
溫然脖頸脆弱纖長,淡青色的筋脈在頸側若隐若現,謝衍再使出一點點力量,仿佛就要将溫然的脖頸捏得粉碎。
“你有什麽資格管我?你以為你是什麽?你是什麽東西?”謝衍強力下壓着怒氣,看到溫然發抖的下颔,手掌開始戰栗發抖,卻也沒有動手掙紮。
他胸腔裏最後的一點氧氣恍若被擠盡,霎白的臉色漸漸帶起窒息的紅,謝衍手簌然一松,溫然用力地扯着自己呼吸不過來的領口,雙手胡亂抓着,肺腑開始難以自控的咳嗽。
眼淚、鼻涕都快要一并咳出來,幹淨的一張臉上髒亂到不行。
“而且就算我讓他住進這裏——”謝衍說話中途停止了,他臉上的戾氣也在這一刻消除,反而看着溫然的樣子愣了神。
濕漉且有溫度的血從溫然的鼻腔裏淌下。
一滴又一滴,濺落在他雪白的圍巾上,猶如雪地裏墜落的殷紅梅花,而他還渾然不覺,不停地捂着胸口費力地咳着。
作者有話要說:
火葬場進度百分之十。
寫這個的時候聽的歌是 you are beautiful
鞠躬感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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