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懲罰
第16章 懲罰
“只是一點子小傷罷了,不礙事。”
眸光在她纖白的指尖頓了頓,應策若無其事地松開手,黑眸凝視着她:“荔兒取個帕子給我擦拭一下便是。”
顏荔愣住:“你不疼麽?”
傷口看着挺長的……
應策薄唇微勾:“一點兒也不疼,只是見你如此緊張,若不讓你做些甚麽,你似乎很是不安。”
顏荔臉色微紅,垂下眼小聲道:“對不住,方才是我太過魯莽了……”
“荔兒毋須對我道歉。”應策盯着她,“你并沒有做錯甚麽,是我方才轉了下脖頸,才會撞到你的手,對了,你的指甲沒事罷?”
顏荔:“……”
她微微側着頭,疑惑不解:“子安,你不覺得你的反應有些奇怪麽?”
一面說着,顏荔一面從袖中取出帕子,打濕些茶水,小心翼翼地俯身靠近應策,後者極為配合地仰起了修長的脖頸,越發顯得喉結凸出。
柔軟微熱的帕子拂過他的脖頸,應策敏感地一顫,身子不由得緊繃起來。
鳳眼微擡,他的目光落在她小巧嫣紅的唇瓣上。
少女下意識地檀口微張,貝齒微露,可以隐約窺見一截紅嫩的舌尖。
心口突突跳了兩下,應策呼吸一屏,驀地垂下眼來。
此種行徑,未免有些……
喉間忽地微癢,是少女無意間觸碰到的手。
他輕聲咳了咳,道:“本來便只是小事一樁,我如此反應有何奇怪的?”
顏荔道:“那是你性子好,若是其他人,可能就不那麽好相與了。”
應策笑問:“比如?”
“比如……那個霍将軍呗。”
經過幾日的相處,顏荔也摸清了些應策的脾氣,知道他性子溫和,便大膽了些,說話做事也不那麽拘束。
細較起來,倒是比在煙波閣還來得自在。
應策挑了挑眉:“此話怎講?霍兄何時得罪你了,荔兒似乎對他有些不喜?”
顏荔給他斟了杯茶,繞到他身後繼續揉按肩膀,“我怎麽敢不喜他呀,我與姐姐只是覺得,他似乎太過冷漠了些,整日裏板着張臉,好像大家怎麽得罪了他似的……”
“霍兄性子向來如此,也不是單單針對你們姊妹。”
“即便如此,我每每看到他便覺得脊背生寒。”顏荔手上的動作頓住,壓低聲音問,“你老實跟我說,他是不是有斷袖之癖呀?”
應策愣住:“斷袖之癖?你從哪兒聽來的?”
“哎呀你別管我從哪兒聽來的,你就說是不是罷?”
應策:“……不是。”
他轉過頭看她:“你聽誰說的?”
膽子也忒大了,竟敢編排霍将軍。若是被他知道了,鐵定将人的腿打折。
顏荔小聲嘀咕:“沒誰,我自己推測的……”
應策:“……”
他揉了揉眉心:“你說實話,是不是還懷疑過我跟他的關系?”
顏荔眨巴着烏黑的杏眸:“沒有啊怎麽會。”
應策:“……”
他看着她寫滿心虛的臉,問:“你進府之後,發現府裏只有兩三個小厮與一個中年管家,并無一個丫鬟,是不是更堅定了你的‘推測’?嗯?”
顏荔張了張口,放棄扯謊,垂下頭道:“您真是英明神武,全都說中了。”
應策直接被她氣笑了。
他臉色微沉,冷哼一聲:“你如此污蔑我,我要懲罰你。”
顏荔耷拉着腦袋,小聲嘀咕:“怎麽懲罰呀?”
“今晚伺候我沐浴。”
“……”
顏荔臉色微紅,讨價還價:“能不能換一個?”
“每日伺候我沐浴。”
顏荔:“…………”
她咬了咬唇,視死如歸:“今晚就今晚!反正吃虧的不是我。”
應策:“……甚麽?”
顏荔紅着臉道:“沐浴嘛,肯定會有肢體接觸之類的,反正我衣衫整齊,你……別後悔就行。”
應策臉頰微熱,低聲道:“我不後悔。”
在她出去後,他才懊惱地錘了一下桌案,明明是想逗弄她,怎麽到頭來好像是他被調.戲了?
暮色很快降臨,用了晚飯,小厮将熱水準備好,應策便寬衣解帶踏入了浴桶之中。
他瞥了眼屏風後窈窕的人影,含笑問:“還不出來?”
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響,不多時,淡淡的幽香拂來,一只柔軟的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那一剎那,應策只覺似是被蟄了一下,酥酥麻麻,帶着一股癢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禁怔住,直到聽到少女柔嫩而緊繃的嗓音——
“要像下午那樣按麽?還是……”
還是如何?腦海中閃過話本兒上的各種旖旎,應策舔了舔唇,嗓音微沙:“随你,你想怎樣便怎樣。”
……這話說的,好像她是個半夜闖入小姐閨房的采花賊一樣。
不同的是,她闖入的是一位俊美公子哥兒的房間。
面容俊美斯文的少年郎,身材卻高大精瘦,寬肩窄腰,以及隐沒在水中的長腿……
在破廟時,太過匆忙了些,她又神志不清醒,只記得有些疼,以及他那與面容極不相符的猙獰。
陷入某種遐想的顏荔面色微紅,指尖碰到了應策的耳垂而不自知,待發覺時,他的耳垂已然紅得快要滴血。
“啊……”她低呼,“你怎麽不說話?”
應策轉過頭,漂亮漆黑的眼眸濕漉漉的,眼尾微翹:“我方才不是說了,随便你怎麽對我。”
顏荔臉色通紅,連忙擺手兒:“我、我沒想怎麽樣的……”
“哦?沒想怎麽樣,是怎麽樣?”
幾乎是下意識地,腦海中浮現眼花缭亂的各式豔色內容,這是顏荔在煙波閣三年耳濡目染的結果。
過往的閱歷與那唯一一次的經歷交融在一起,男女的臉忽地變成了他們兩人,顏荔心口突突直跳,臉色潮紅,嗫嚅道:“我沒想、輕薄你。”
豈止是輕薄,更過分的事她都做過了。
“也沒有想過甚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腦海中不受控地,如野馬奔騰的那些畫面不算。
她舔了舔唇:“水有些涼了,你快些出來罷。”說完,飛一般地跑開了。
指尖落在她方才碰觸的地方,應策眼眸微暗,不禁又想起破廟裏所發生的事。
雖過去了二十六天,但于他而言,卻仿佛昨日之事。
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聲柔軟的喘息,淡淡幽香如侵入骨髓一般,時不時萦繞在他心間。
每當夜色降臨,他便褪去斯文的外衣,病态而不知疲倦地回想着那日的點點滴滴。
應策閉眼靠在浴桶邊緣,眼睫輕顫,呼吸驀地急促。
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眼。
漆黑幽邃的眼眸中,布滿了不加掩飾的欲念。
**
翌日,應策休沐,坐在桌上用早飯時,他便注意到顏荔眼底烏青,似是沒睡好。
“昨夜可是做了甚麽噩夢?”
他的語氣與平日無異,顏荔便也只好作出無事發生的樣子,道:“也不算,只是有些奇怪罷了……”
有他出現的夢,不算是噩夢罷?只是說來也怪,在應府住了幾日一向好眠,偏偏昨夜翻來覆去沒睡着,好容易入睡後,卻又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
過于真實,以致于顏荔早晨醒來時,一時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興許是昨日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激起腦海中沉澱已久的記憶。
破廟裏的糾纏旖旎,似是一張嚴密巨大的羅網,将她緊緊包住,使得她呼吸急促面色緋紅地醒來,鬓邊皆濕。
似乎又并不僅僅是鬓邊。
顏荔臉頰微熱,搪塞過去,看着應策俊美的側臉,道:“你今日休息,那我可否出門一趟,去瞧瞧我姐姐?”
“當然,用完飯我與你一道過去?”
顏荔連忙擺手兒:“不用,你在家裏歇息罷,我一個人去就行,會盡快回來的。”
應策笑道:“這倒不急,你與姐姐慢慢閑聊便是,等會兒我讓老趙帶些禮物,你一道帶過去。”
“不必破費了,姐姐甚麽也不缺的。”
“左右庫房裏物品豐富,一直放着也是浪費,不如物盡其用。”
“那好罷,多謝子安了……”
應策唇角的笑意更深:“荔兒不必與我客氣。”
嗯?這話說得……再加上他眸中帶笑地看着她,情景似乎有些暧昧了……顏荔竭力裝作毫無所察,笑着回房換衣裳去了。
顏荔回到煙波閣時,在顏芙的房裏尋她不見,正要叫人去找,就見她擦着額汗,拎着一只碩大的食盒走了進來。
“姐姐!我來看你了!”顏荔歡欣地走上前欲接過食盒,疑惑道,“這是在給誰做點心?”
好幾日不曾見妹妹,顏芙自然也十分高興,一面将食盒放在桌上,一面道:“不是點心,是給霍将軍做幾道小菜,聊供他吃酒罷了。”
顏荔杏眼圓睜,驚道:“霍将軍?姐姐為何要給他做菜?難不成他為難姐姐了?”
顏芙忙道:“荔兒快別胡說,霍将軍并未為難我,他、他……”
“他怎麽了?你快說呀!”
顏芙臉色微紅:“他對外說是包了我,其實并沒有!那次我送還衣裳給他,不是順帶着做了一盒子點心送去麽?很合他的胃口,之後他來了一趟,說了此事,讓我給他做點心,他給我銀兩。”
“我想着荔兒曾經說過,若是有他做咱們的靠山,以後的日子會更好過些,所以便自作主張地做了小菜送過去,沒成想霍将軍也十分喜歡,之後幾日便一直如此了。”
将裴公子命她想法子跟霍将軍前去慶州一事隐去,顏芙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臉:“幾日不見,荔兒倒是面龐紅潤,這我便放心了,想來應公子待你不薄。”
顏芙抱着她的手臂撒嬌:“荔兒過得很好,姐姐你呢?看你滿頭是汗,想必每日裏做菜也十分辛苦,不如姐姐好好歇息,左右有我呢。”
她壓低聲音,悄聲道:“應公子每日給我五兩銀子不說,我還照舊賣繡品與胭脂呢,過不了多久,咱們便可以攢夠贖身錢,離開京城去外地逍遙了。”
顏芙眸色微黯,勉強笑道:“荔兒如此能幹,姐姐信你,只是霍将軍在京城不會待很久,姐姐做菜也不累,如此總比出去獻唱來的好。”
畢竟出門便是賣唱女,不如在這方狹窄天地裏做一個簡單的小廚娘。
姊妹兩人說了會子悄悄話,門外忽地傳來白莺的聲音,說是裴公子要見顏荔。
後者自然不敢二話,跟着白莺去了裴懷光的別院。
他居在煙波閣後方的一座清雅小院裏,茂林修竹,繁花似錦,水塘裏游魚嬉戲,廊窗下仙鶴翩翩。
此時日頭正盛,裴懷光穿着便服,躺在薔薇架下的藤椅上納涼。
顏荔對他行了禮,問道:“不知公子叫荔兒來,有何要事?”
裴懷光慢條斯理地飲了口茶,擡起眼看着她:“你這幾日在應府如何?可有取得應策的信任?”
似乎,她并不需要取得他的信任。
應策的所作所為,讓顏荔以為,他早已将她與他的那個“故人”視為一體,待她極好不說,甚至書房、庫房随她出入,俨然是把她當做極親近之人看待。
不過,這話并不宜與裴公子和盤托出,顏荔留了個心眼兒,只道:“這幾日應公子白日裏要去翰林院,經常很晚才回來,我與他見面的次數不多,相處的時候便更少。應公子與我雖有婚約,但我們畢竟多年未見,感情淡薄……”
裴懷光打斷她:“感情淡薄,你便想法子讓它深厚。”
他漆黑的眸子凝視着她:“我派人去了一趟陵城,發現了一件趣事。”
顏荔愣了一下:“公子發現了甚麽?”
“你與應策确實有婚約,不僅如此,他還讓你爹與你斷絕了父女關系。”
顏荔怔住:“甚麽?”
事情的發展怎麽與她記憶中的不一樣?她怎麽會忽地與應策有婚約?又為何會與爹斷絕關系?這是怎麽回事?
裴懷光的聲音讓她暫時回過神——
“由此可知,他對你十分上心,你要抓住時機,徹底取得他的信任,然後将他與朝中哪些官員有來往一一記錄下來,一并寫成密信,每隔三日飛鴿傳書回來。”
顏荔心口大震,不解裴懷光為何會盯上應策,即便是新科狀元郎,但畢竟只是一個六品小官,翰林院編撰而已,有何需要忌諱的呢?
“荔兒知道了。”
一直到回到應府,顏荔都沒想明白,為何應策會與她有了莫名的婚約,又為何會處理他們父女的關系。
他們兩人不是才認識沒多久麽?
即便是那日在破廟裏,他中途醒來過她未發覺,但若只因曾兩人有過春風一度,他不惱怒發火便是好的了,為何要為她做到這個份兒上?
這太不對勁了。
剛踏進院門,顏荔便聽到一陣細微的小狗叫聲,她疑惑地走進去,一擡眼便看到應策穿着紫色圓領袍,玉冠束發,腰系玄色鞶帶,正蹲在廊下的臺基上,低頭逗弄着一只渾身漆黑的小奶狗。
似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應策若有所覺地擡起頭,見果真是她,他漆黑的鳳眸微挑,薄唇淡淡翹起,笑道:“你回來了。”
語氣低柔,似是在家中等待多時的丈夫。
顏荔登時被腦海中閃過的這個念頭吓了一跳,她、她怎麽會想起這些!
“嗯,與姐姐多說了一會子話,這只小狗是……”
應策将狗抱在懷裏,握住兩只前爪笑着朝她晃了晃:“下午時在府後的小巷子撿到的,見生得可愛,便帶了回來。”
他本就長得俊美,此時又眉眼含笑,溫柔至極,懷中抱着一只兩眼圓溜溜,渾身黑漆漆的小奶狗,低聲嗷嗚着,看得顏荔心中登時坍陷了一處。
這、這誰扛得住啊。
她有預感,裴公子的細作大抵是做不成了,倒是極可能被應公子勾得倒戈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