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唐突
第30章 唐突
他、他這是飲多了酒麽……
顏荔心口怦怦直跳, 只覺唇上一片柔軟,些許微涼,急促起伏的呼吸間夾雜着淡淡的酒味。
宴席上她也飲了些酒,方才不覺甚麽, 此時卻有些頭腦昏然, 連應策近在咫尺的眉眼也看不真切。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杳然, 鼻息間只嗅得一縷清冷沉香。
不屬于她的薄唇在她唇瓣上停留, 不知過了多久, 顏荔只覺耳邊一片靜谧,漸次有車轱辘滾過青石板的聲響入耳。
她倏地回過神來, 伸手推開了他。
漆黑漂亮的眉眼閃過一抹茫然, 應策眉心微蹙似有不滿,一雙黑亮的鳳眸凝視着顏荔, 嗓音微沙:“荔兒?”
他的目光過于熾熱, 看得顏荔心口狂跳,捂着滾燙的臉小聲道:“你喝多了……”
應策揉了揉眉心:“确實有些頭疼。”
顏荔忙道:“你略靠一會兒歇息, 我們快到了。”
醉酒的應策變得十分乖順, 果真如她所說,靠在車壁上閉眼小憩。
不多時, 馬車停在了應府門口, 顏荔輕輕推醒應策, “子安,下車了。”
此時應策似乎恢複了神智,步伐穩健地下了車, 還伸手要接顏荔。
後者抿了抿唇, 躲開了他的手,兀自跳了下來。
應策眉頭一皺, 并未言語。
直到他洗漱完,喝了些涼茶後,方才在馬車裏的發生的事如皮影戲一般清晰地回放在他腦海。
應策:“……”
薄唇緊抿,他似乎做了一件很不應該,但又是他極其渴望去做的事。
荔兒的反應……似乎不算讨厭?
盡管如此,應策還是十分懊惱,他如此唐突冒犯,荔兒性子溫善,即便是心有不滿,當時可能也不好表露出來。
他在房中徘徊半晌,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披了件氅衣,推門而出。
立在顏荔房門前,屋裏分明還亮着燈,應策卻久久不敢敲門。
月色溶溶,夜風拂過,吹來淡淡花香。
左不過被她斥責一頓,如此呆立着也不是辦法。
心中既定,應策擡手敲了敲門。
骨節在門板上發出脆響,在寂靜的夜色中極為突兀。
心跳如鼓,應策聽到一陣窸窣的聲響,下一瞬便聽到少女略帶疑惑的詢問:“誰呀?”
他清了清嗓子:“荔兒,是我。”
屋內倏地一靜,須臾,顏荔道:“夜色深了,子安有甚麽事麽?若非緊要,明日再說罷。”
應策連忙道:“我、我來跟你道歉的。”
又是一頓,爾後房門被緩慢推開,探出一張素淨白皙的小臉,少女杏眸圓睜,秋波流轉,讷讷道:“為甚麽要跟我道歉呀?”
應策面色微熱,咳了咳:“在馬車裏,我一時腦熱唐突了你……”
顏荔騰地紅了臉:“你、你記得發生了甚麽?”
應策舔了舔唇,黑眸璀璨:“當然,我記得一清二楚。”
顏荔:“……”
面頰滾燙,她只覺耳根都要熱得冒煙了。
“無事,你、你也是喝多了,并非、并非故意。”
一句話她說得磕磕巴巴,倒像是那個唐突佳人的人是她一般。
應策目光灼灼:“荔兒不生我的氣?”
顏荔輕搖了搖頭,小聲道:“不呀。”
應策直盯着她瞧,許久之後,方道:“荔兒是不是心悅于我?”
顏荔瞪大眼:“啊?”
他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呢?
應策微微俯身靠近她,似笑非笑:“若非如此,荔兒難不成也願讓其他人輕薄?”
顏荔面色漲紅,嗫嚅道:“你別誤會,我不生你的氣,僅僅是因為我了解你平日裏的為人,你只是一時醉酒做了錯事,并非故意……”
她微微別過臉,“誰說是因為喜歡你了,子安未免也太過自戀。”
應策:“……”
唇角的笑意僵住,他面頰微燙,有些窘迫。
“是我酒後胡言了,還請荔兒別放在心上。”
他直起身負手而立,芝蘭玉樹,面容俊朗,唇角泛着淺笑:“若是你仍然怪我,不防打我一頓。”
顏荔杏眸圓睜:“我何時如此粗魯?”
“在我的夢中。”
心跳忽地漏了一拍,顏荔愣住:“甚麽?”
應策薄唇微勾,鳳眸湧動着流光,輕笑道:“荔兒不知,你曾三番五次地跑到我的夢中來,對我拳打腳踢……”
他故意放慢聲調,促狹地盯着她:“粗魯直率之餘,又十分可愛。”
顏荔:“……”
這是甚麽意思?夢中之人與她有何幹系?他為何說得如此暧昧……
見她低頭不語,應策便見好就收,正色道:“時辰不早了,荔兒早點安歇罷。”
他擡起手,極自然地撫了撫她的發頂,動作娴熟流暢,使得顏荔登時愣在了原地。
在她回過神來時,應策的身影已然走遠,只可窺見一抹月白色衣衫。
顏荔捂着滾燙的臉回了房間,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都不曾睡着。
腦海中閃過今日種種,馬車裏的親吻,以及方才應策目不轉睛的凝視,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溫熱寬大的手掌……
她将臉埋在薄衾裏,像只小獸一樣撲騰着。
似是察覺到主人的不安,烏雲從屏風後跑了過來,比一開始圓潤許多的小身子靈活地跳上床,小爪子扒了扒被子,被顏荔一把抓住後脖頸拎進懷中。
她揉搓着烏雲的狗頭,小聲嘀咕:“你說他那樣是甚麽意思?搞暧昧還是真的有些喜歡我?”
“……如果喜歡我,為甚麽不直說?”
顏荔頓住:“不是,就算他直說了,我也不會答應他。”
她可沒忘記與姐姐的約定。
沒了睡意,顏荔便從床頭檀木櫃中取出一只錦盒,細細數起銀子來。
這是她的小金庫,積少成多,已經攢了近貳百兩銀子。
将大大小小的雪花銀數了一遍,心頭紛雜的思緒便平靜了下來。
将錦盒收好,顏荔閉眼躺了下來,她摩挲着烏雲的脊背,靈臺一片澄明。
自古以來,男子便比女子優越。
于應策而言,他在擇偶上可有許多選擇,可于她而言,一旦行差踏錯走錯一步,面臨的便是萬丈深淵。
她不可輕率,亦不能被一時的心動沖昏頭腦。
花言巧語誰都可言,只是那具俊美皮囊裏是否有一顆真心,能否一生一世一雙人,誰也不知。
顏荔輕嘆一聲,她還是專注賺錢好了。
至少沉甸甸的銀子攥在手裏時,那份無與倫比的安全感是誰也奪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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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顏荔起了個大早,将孫大娘叫了進來,兩人商量好如何布置胭脂鋪,便吩咐人前去采買布置。
應策亦匆匆用了早點便出門去了,彌國雖是小國,但民風彪悍,軍力不容小觑,大周亦不可怠慢使團。
如此各自忙亂了幾日,兩人也不曾騰出時間談心。
青荷街的胭脂鋪子開張這日,門首迎來了許多賓客。
無不錦衣華服,年輕貌美。
文若蘭一身緋衣,眉眼彎彎地向顏荔道了萬福,笑道:“今日姐姐的鋪子開張,妹妹別無他表,只得将相熟的小姊妹拉來捧場了。”
顏荔忙笑着請人進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妹妹你來了就好,還費心請來如此多的千金小姐。”說着,她轉頭叮囑孫大娘,“大娘好生招呼嬌客。”
孫大娘笑盈盈地引着衆千金往裏間走去。
胭脂鋪取名畫濃齋,出售各色鮮麗胭脂水粉,一時間賓客如雲。
除了文若蘭帶來的客人外,也與顏荔先前所做的功課密不可分。
她不止早早地便在附近幾條街張貼告示宣傳,還特意在門店開張前幾日,用粗布将鋪子圍起來,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氛圍,引得路過的行人極為好奇,不知這是在搞甚麽名堂。
好奇心一傳十十傳百,因此在開業這日,青荷街一大早便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見原是一位姿容出衆的貴小姐開的胭脂鋪,不少人便有些失望,正欲離去時,就聽到那位年約四十的中年婦人道:
“為慶小店開張,胭脂水粉一律打八成折扣,另凡今日到店的客人,皆送一竹簍雞蛋。”
聞得此言,衆人登時收回了離去的腳,轉頭朝胭脂鋪奔去。
買不買胭脂與婆娘另說,且先去領一簍子雞蛋。
一直到暮色降臨,顏荔才略得閑休息片刻,她擦了擦額汗,對文若蘭面露愧色:“真是不好意思蘭兒,要你幫我一起忙到這會子。”
文若蘭擺了擺手兒,圓眼晶亮:“姐姐這就與我生分了,不過是與人說說話兒而已,絲毫不累,反而我應當謝謝姐姐呢。”
她給顏荔倒了杯茶,笑道:“姐姐若不叫我來,我一個人在家裏待着也十分憋悶。”
顏荔道:“忙了一天我差點忘記,你今兒是一個人出來的?杜公子怎麽會放心。”
文若蘭指了指街對面的巷子:“阿七也跟過來了,他一直在那兒等我呢。”
阿七?顏荔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洛七,連忙讓孫大娘端了些茶點送去,道:“蘭兒應當早點與我說的,讓洛公子在大太陽底下站一天,真是不該。”
文若蘭道:“姐姐放心,阿七又不是傻的,他自然知道尋個涼快的地兒待着,也自然不會餓着自己。”
顏荔問:“幾日不見,你與那洛公子如此熟絡了?阿七阿七叫着……不怕杜公子生氣?”
文若蘭不解:“我叫他阿七怎麽了?府中的其他人我也是如此稱呼他們的呀,兄長為甚麽要生氣?”
顏荔不好将心中的那點子猜測說出來,以免這傻丫頭又胡思亂想,只道:“先前杜公子不還對他頗有芥蒂的麽?我以為他會不喜歡洛公子呢。”
“兄長對阿七似乎确實有點偏見。”秀氣的新月眉皺了皺,文若蘭道,“他覺得阿七曾經在象姑館待過,便不幹不淨,可若是可以選擇,誰又想做那腌臜事呢?”
“況且阿七談吐舉止皆十分有教養,想必以前也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既然他願意待在杜府,我自然不能虧待他。”
見小姑娘說得振振有詞,顏荔不禁笑了:“蘭兒有如此善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你別怪姐姐多嘴,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別盡相信洛七的一面之詞,還是多留點心提防着些為好。”
文若蘭面露迷茫:“姐姐是說,阿七可能是別有用心地接近我?為甚麽呀?”
她可甚麽都沒有呀!
顏荔略作沉吟:“我也不知,只是想到這樣一個可能罷了,蘭兒,赤子之心固然珍貴,但防人之心亦不可無。”
“我聽姐姐的。”
顏荔本要與文若蘭去酒樓用飯,卻沒成想看到應策與杜鳴風的馬車一道駛來。
“蘭兒,我來接你回家。”
應策笑道:“既然遇見了,杜兄不如賞個臉,咱們一道去喝兩杯。”
杜鳴風點了點頭:“應兄請。”
文若蘭卻連忙跑向小巷,低聲吩咐了洛七幾句,這才回來與顏荔一道上了馬車。
看了眼不遠處消失的清瘦身影,杜鳴風面色微冷。
酒酣飯飽,四人道別,各自回府。
剛回到府中,趙管家便送來一封鎏金請帖,“爺,傍晚時文月公主府送來的,說是請您與顏姑娘明日到府一聚。”
應策微訝,接過請帖看了看,與顏荔四目相對。
“荔兒你說,文月公主請我們過去是為了何事?”
顏荔脊背微寒:“難道是……想教訓我們一頓?”
畢竟之前在天子宴席上,他們這對久別重逢的未婚夫妻,可是狠狠地打了文月公主的臉……
應策唇角翹起:“荔兒可願與我有難同當?”
……她能說出拒絕的話麽?
下一瞬,顏荔便露出假笑:“當然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