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 第 45 章
為所愛之人承受破尾之痛, 似乎是帶着血色的浪漫。
鲛人族世代生活在南海中,但也有鲛人為了陸上的愛侶, 破尾生出雙腿,去到陸地上生活。笙歌知道有很多很多的鲛人破尾之後後悔了,他們愛上了人族,可人生性浪蕩,不如鲛人只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忠貞,鲛人破尾之後就再也不能回歸南海,而被人類始亂終棄的鲛人,最後将血淚流幹,只能化為海面上漂浮不定的泡沫。
鲛人被愛人所傷, 流下的眼淚不再是燦白的珍珠, 浸透鮮血的淚,最終凝結成鴿子血色的紅寶石。
“笙歌, 你說你要我幫你煉制化生丹?”謝清玄皺着眉頭, 問向水中的小鲛人,他自然是清楚化生丹的作用的。那是一種可以讓鲛人的魚尾分化成雙腿的丹藥, 可是副作用極大。
“笙歌,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 最喜歡在深海中游弋, 為什麽……今天, 突然找我要化生丹呢?”
鲛人看了謝清玄一眼, 尖尖的耳朵微紅,他喃喃地說不出個原因來。
最後在謝清玄的一再逼問下,笙歌只能撒謊道:“我……我想到陸地上去看看, 聞聞花香,聽聽鳥鳴……水裏, 有些無聊了。”
謝清玄一想,對啊,笙歌整日在水裏,連個玩伴都沒有,肯定會寂寞的。
“你……容我再考慮幾天吧。”畢竟有關笙歌的身體健康,雖然服下化生丹是笙歌自己要求的,但是謝清玄覺得這事還是要再仔細考慮考慮。因為化生丹一旦吃下,将不可逆轉。
第二日,謝清玄讓人送來了一些魚兒,靈泉裏別說活物了,連根水草都沒有,也難怪笙歌覺得悶,想到陸上來玩。所以謝清玄特意給笙歌送了些魚兒解悶。
紅色、黑色、白色,以及黑白相交的小鯉魚游弋在靈泉之中,讓死氣沉沉的靈泉多了些生機活力,看上去熱鬧非凡。
鯉魚游到笙歌身邊,被笙歌一尾巴拍飛,沒一會兒,鯉魚便翻了肚皮浮上來。
謝清玄本以為他們都是魚類,可以友好相處呢,結果第二天再來看,卻發現靈泉之中竟然一只鯉魚都沒有。
鲛人身為海族霸主,生性殘暴,海中狩獵時,常常玩.弄獵物,先将獵物開膛破肚,欣賞它們瀕.死.的恐懼,然後再将獵物一口吞入腹中。笙歌雖然看上去人畜無害,可身為鲛人族,嗜血的本性猶在。
他不喜歡那些個搖頭擺尾的蠢鯉魚,因為它們會分走謝清玄為數不多的目光,所以笙歌在鯉魚送來的當天晚上,就把它們全都一口生吞了,謝清玄自然再也找不到那些小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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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笙歌和謝清玄說他也不清楚那些魚兒都去哪兒了,他不過一覺醒來,那些鯉魚便都消失不見。
是的,笙歌撒謊了。
最後,謝清玄經不住笙歌的軟磨硬泡,還是将化生丹交給了笙歌。
笙歌在夜裏沿着靈泉外圍,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累得大汗淋漓,連魚尾都垂落下來,這才作罷。
這……将是他最後一次再享受在水中游弋的快樂。
想到謝清玄,笙歌心下一橫,便将化生丹一把塞.入.了口中。
尾巴像是被人用一柄生了鏽的鈍刀一點點喇開,笙歌痛得神志不清,瘋狂在水中翻動,然而令人可悲的是,這場破尾儀式,還需要很漫長的時間……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到靈泉水面,湖水中央蕩漾着一團血紅,血紅之中漂浮着一個渾身上下不着寸縷的青年。
青年皮膚白皙,像是世上最精致無垢的畫紙,一頭深藍色的微卷長發掩蓋了他大半脊背,青年氣質神秘,猶如山間精魅。
謝清玄早早就來到了靈泉,他答應要陪着笙歌一起完成破尾,結果謝清玄到了,而笙歌卻已經獨自完成了這個艱難的任務。
笙歌不想謝清玄看到自己那般狼狽,所以特意在深夜服下了化生丹。謝清玄看着湖中央那灘還未來得及與靈泉融為一體的鮮血,笙歌所承受的痛苦可見一斑。
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之後,謝清玄咬了咬唇,用靈力悄悄将倒在水中的笙歌,移動到岸邊來,他的動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弄疼了笙歌。
剛剛破尾的鲛人虛弱萬分,像易破碎的瓷器,笙歌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他還勉強支撐着沒有失去意識,透過微微合着的眼縫,笙歌看到了一個屬于謝清玄的虛影,便放心地昏了過去。
謝清玄不敢輕易挪動笙歌,只能将他輕柔地拖上岸邊,鲛人剛剛由魚尾退化而來的雙腿還很脆弱,綿軟無力,謝清玄只能任由其垂落進水裏。
*
謝清玄在靈泉守了半日,笙歌總算悠悠轉醒,鲛人還算幸運,雙腿分化很健康,沒有出現任何畸形狀況,接下來只要好好練習和适應用雙腿走路,很快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為了方便笙歌複建,謝清玄主動充當起了他的拐杖,夏日裏熱得慌,兩人貼的極近,都出了不少汗。
變成人的笙歌看似柔弱,可因為長年在阻力巨大的深海游弋,腹部與背部都覆蓋上了一層堅實有力的肌肉,他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落到了謝清玄身上,謝清玄被壓得不輕,感覺自己好像背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在肩上。
本應該看着腳下的路走,可笙歌的注意力卻總是不自覺挪到艱難攬住他腰的青年身上。瑩白如玉的臉龐,鲛人的視力極好,可以看到謝清玄臉上細小的絨毛,清淨無垢,美玉無瑕。
笙歌順着視線,最後落到了那片柔軟的唇上,唇珠飽滿圓潤,他覺得有些口渴了。一定是因為太久離開水的原因。
站在樹枝上,一直觀察着謝清玄與笙歌的動作,半日時辰了,小孔雀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靈果與露水都沒有啄,可肚子還是圓鼓鼓的。
氣的。
他說怎麽今日謝清玄破天荒起得這樣早,原來竟是偷偷厮會這條魚來了!都貼到一處去了,還沒有結成道侶便這樣耳鬓厮磨,從未見過如此放浪之人!
聽說人族對待感情最是含蓄,可謝清玄分明是個例外,男人簡直放蕩,若是到了他們妖族,這種道侶就應該被關在夫家的妖洞裏,日日見不得人。
孔雀的占有欲立刻被笙歌激發出來,他從樹上飛下來,徑直飛到兩人身邊,然後一屁股坐到笙歌頭上,将笙歌分外愛惜的深藍長發弄得一團糟。
謝清玄驚呆了,他不知道孔雀為什麽變得和麻雀一樣小,更不清楚孔雀為什麽要在笙歌的頭上作亂。
笙歌簡直要被姬明月逼瘋,他的頭發那樣順滑,被這只讨厭的鳥弄得亂七八糟,最讨厭別人碰自己的頭發,笙歌不顧雙腿還沒養好,掙紮着想起抓那只作亂的孔雀。
麻雀般大小的孔雀靈活躲過笙歌的襲擊,突然對着謝清玄口吐人言道:“我看他的頭發适合搭窩,最近你都不讓我進卧房了,我還是自己做個窩吧……”
說着說着,孔雀還像模像樣地用翅膀團了團笙歌濃密的頭發,微微做成一個碗狀的簡易鳥巢,“喏,你瞧,這不就挺好?”
謝清玄:“……”那您還真是不客氣。
謝清玄看笙歌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一副要殺鳥燙毛的樣子,趕緊将孔雀從笙歌的頭頂拎下來。
“別胡鬧,趕緊跟我一起回去!”謝清玄攥住孔雀的身子,滿臉都是警告。
因為姬明月的打攪,謝清玄很快便和笙歌說告辭,“我先帶這只破鳥回去,你先在靈泉休息一會兒,一會兒我叫林淨霜來,讓他再陪你走走。”
笙歌張了張口,可是又不知道用什麽樣的理由,才可以将青年留下,他最終還是妥協地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好。
成功擾亂了兩人的約會,姬明月憋悶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失落的笙歌站在原地,一直巴巴兒地望着謝清玄離開的背影。
姬明月頓時惡意冒出,羽毛華麗的小孔雀站在謝清玄的肩膀上,他轉過身子,望着笙歌,挑釁地啾了一曲。清脆的鳥鳴聲響徹林間,任誰都能聽得出,歌唱者的心情是多麽的愉悅。
笙歌攥緊了拳頭,指甲扣進肉裏,卻絲毫感受不到痛意。
小孔雀在謝清玄肩膀上打鳴,謝清玄被他吵得耳朵痛,一巴掌扇過去,毫不留情将姬明月拍下肩膀。
小孔雀被巴掌呼得砸在地上,腦袋摔得七葷八素,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謝清玄就已經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姬明月此時也顧不得向笙歌打鳴炫耀了,趕緊撲棱起翅膀追上謝清玄。
小孔雀重新落到青年的肩膀上,他這次不敢再啾了,乖巧地站在謝清玄的肩膀上。
謝清玄帶着姬明月走後,笙歌坐在岸邊,雙腿蕩漾在靈泉水中,鲛人臨水而照,神情似乎有些憂郁,族人都說他生得美麗,笙歌也常常引以為傲,但如今卻明白,喜歡上一個人總會患得患失,總是會忍不住憂慮自己的優點不夠吸引人,焦慮自己的缺點是否更加顯著。
笙歌心情不好,深藍色的長發逶迤在草地上,他心中有些委屈,明明自己已經生出雙腿,卻還是要待在靈泉,而一只毛色斑斓的醜鳥,卻能陪伴在他身邊……
笙歌越想心中越難受,喜歡上一個人不僅患得患失,胸腔裏的一顆心,也會變得極為柔軟可欺,那人一個不經意的舉動,甚至一句不着邊際的話,都能刺進他的心裏,讓人悲歡交加。
鲛人眼眶裏緩緩轉出眼淚,淚順着臉頰流下,滴在衣裳上緩緩化作燦白的珍珠,笙歌沒有像以前一樣,任憑珍珠滾落進水裏,他将珍珠接住,一邊哭一邊将這些珍珠收集進口袋。
笙歌記得謝清玄喜歡這些亮晶晶的鲛珠,哭都哭了,總不能浪費,送給青年,還能讓青年打個自己喜歡的發冠。
*
許是因為笙歌的出現,讓姬明月陡然充滿了危機感,于是他半夜偷偷潛入了謝清玄的卧房,準備向謝清玄展示自己漂亮的尾羽。
看那只魚還如何吸引謝清玄,等到了明天,保證讓謝清玄對他萬分着迷,再也不想去靈泉見那只男魚!姬明月在心中憤憤想着。
第二日,謝清玄睜開朦胧的睡眼,就驚恐地發現自己床頭站着一只十分耀眼奪目的孔雀。這只孔雀居然還對他搔首弄姿?
寶藍色的修長鳥頸,優雅又高貴,孔雀的頭冠是金黃色的,象征着他與凡鳥的不同,孔雀抖動着他那足有半米長的尾羽,鮮亮的尾屏像扇子一樣緩緩打開,豔麗奪目得仿佛一卷山河社稷墨彩圖。
孔雀昂首闊步地在謝清玄面前走來走去,不停地向謝清玄展示着自己美麗的尾屏,各種姿勢,各種角度,甚至還時不時抖動自己的羽毛,仿佛是表演了一曲扇子舞。
謝清玄被驚呆了,一只鳥為什麽能如此不雅觀,怎麽能随便把自己的屁.股.蛋.子露在外面呢?
這是姬明月第一次向別人開屏,應該不會有人不知道孔雀開屏是求偶的意思吧。
第一次開屏求偶,姬明月甚至還傻逼似地專門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反複練習開屏。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根本沒能打動直男式思維的謝清玄。他被謝清玄一掌轟出,連帶着卧房的門都被打爛。
後來,姬明月和林淨霜一起出現在了藥田裏。身形健壯的孔雀正拖着自己半米長的漂亮尾羽,來來回回在藥田裏穿梭,鳥喙精準地啄掉草藥上的害蟲。
孔雀被謝清玄罰到藥田裏捉蟲了,原因是擅闖他的卧房,并且有礙觀瞻。孔雀恨恨地将草葉上的蟲子啄掉,他堂堂五色神光孔雀,妖皇之子,非梧桐枝不栖,非甘露不啜,竟然在藥田裏給人捉蟲子?
啄着啄着,一旁提着木桶施肥的林淨霜往他頭上呼了一巴掌。
“別踩到秧苗,那個是新種的。”
姬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