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053章 第 53 章
謝清玄用夜幽冷火開路, 步子掠過之處淨是惡狼的哀嚎,殺紅眼之後, 原本兇神惡煞的豺狼,遇上謝清玄紛紛像約定好一般,都停滞不前,站在原地觀望,謝清玄前進一步,豺狼們便後退一寸。
待到謝清玄緊趕慢趕,終于見到了,躺在地上,像個破布娃娃一般不知是死是活的林淨霜。
見狀, 謝清玄心頭微微一顫, 趕忙用手上的夜幽冷火,将那幾只伏在林淨霜身上撕咬啃食的豺狼, 通通擊殺。
昏沉的夜霧漸漸濃起, 像是黑暗中某種蠕動着龐大身軀的怪物一般。神秘的夜霧悄悄圍繞起亂葬崗上深沉的樹林,周圍的一切都處在一片虛幻朦胧之中。
狼群齊齊仰頭眺望着夜霧深處, 仿佛在敬畏地接受一場神秘的洗禮。
謝清玄擁着早已陷入昏迷的林淨霜, 狼群環伺, 他雖能驅動夜幽冷火, 震懾群狼, 但使用冷火需要消耗大量靈力, 謝清玄只是一個金丹,而且靈根又有不小的瑕疵,丹府之中根本貯存不了多少靈氣。
只要這些豺狼鐵了心, 恐怕謝清玄也要被這些寄生惡靈撕咬殆盡了。
謝清玄緊了緊攬在林淨霜肩膀上的手掌,要說沒有一點緊張害怕, 那是不可能的。
正當謝清玄準備放出自己所能操控的所有火焰時,原本虎視眈眈的狼群,見到漫天潑灑似的濃霧,突然做鳥獸般消散,像是見到LED極為懼怕的東西一般。
謝清玄有點不明所以,但好歹躲過一劫。
狼群退散之後,謝清玄連忙握住林淨霜腕子,發現青年的脈搏已經微乎其微了。男人被豺狼咬傷了,口子深可見骨,腿上一片模糊血肉,甚至連脖子上的抓痕也極為恐怖,皮肉翻滾,若是再險惡些,甚至要劃傷喉管,被惡狼一擊必命了。
然而即使林淨霜如此形容狼狽,但難掩其姿容絕絕,甚至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樣子,頗有點我見猶憐的感覺。
這就要歸功于林淨霜的白蓮花弱受養成系統了,自動為宿主開十級美顏濾鏡。用系統的話來說,要想成為一名标準的弱受,必須擁有極致的破碎感,渾身透露出善良、柔弱、可欺,吐血都要比別人吐得好看。
林淨霜傷勢嚴重,謝清玄看得心慌,連忙從儲物戒中找出止血療傷的丹藥,丹藥都是謝清玄自己閑來無事時煉制的,藥效比市面上普通的療傷丹藥好很多。
謝清玄将丹藥送入林淨霜口中,然後又摸摸了青年的脈搏,結果還是很虛弱。謝清玄有些焦急,他帶着慌亂的心緒,輕輕掀開林淨霜合着的眼皮。
主角受該不會真的死掉了吧……
黑白分明的瞳孔暗淡無光,謝清玄整個上半身傾斜在林淨霜身上,正聚精會神,看得仔細,結果那黑色的瞳仁突然轉動起來,冷不丁吓了他一跳。
“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剛才死掉了呢。”謝清玄捂着胸口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見林淨霜清醒過來,他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不少。
雖然他不怎麽喜歡這個便宜徒弟,但林淨霜是為了救他,才落入狼群之口,謝清玄見他受傷,性命垂危,自然也是于心不忍。
剛剛死裏逃生的青年身體堪比瓷娃娃一樣脆弱,全靠着謝清玄方才給他喂下的那枚丹藥掉着一口氣。林淨霜勉強睜開垂墜的眼皮,虛虛地望了謝清玄一眼。
他來救謝清玄并非是舍身取義,林淨霜知道與自己綁定的系統絕對不會任由他死去,所以才會那樣有恃無恐。
謝清玄對着林淨霜大腿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有點手足無措,仔細回想着記憶深處裏,他為數不多的關于照顧傷號的知識,然後将自己已經變得髒污的白色外袍褪下,又把雪白的裏衣捏起一角,雙手卯足了力氣,撕啦一聲,從自己幹淨的裏衣上撕下了一條白色的絹布。
謝清玄用絹布将林淨霜身上的傷口一一包裹住,做完這些,他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不少細汗,原本價值千金的天山雪蠶絲材質的衣袍,也被主人扯得破破爛爛,謝清玄整個人如今也沒有什麽精致可言,仿佛像從土匪窩裏飽受蹂躏後,偷偷跑出來的失貞小娘子一般。
謝清玄伸出一只手指頭,遲疑着戳了戳林淨霜的腮,青年不言不語,緊閉着眼睛,仿佛像已經死去。
感受到謝清玄暗戳戳的動作,林淨霜疲憊地睜開眼睛,青年漂亮的眸子因為疼痛的折磨,透出更多的水光,他半瞌着眼睛,帶着點疑惑,專注地望着謝清玄,男人的眼睫微微卷翹,因為受傷的緣故,氣勢稍稍減弱,看上去帶了些奇異的嬌弱。
謝清玄默默無言地盯了林淨霜一會兒,看向林淨霜的眼神愈發古怪。他突然間想到反派自救系統001冒着違規風險,借給他看的原著小說。小說中,只要主角受露出這種嬌弱,惹人愛憐的神态,各路攻便會按捺不住,一個個紛紛化身搶肉包子的野狗,狗血修羅場齊齊上陣,看得謝清玄瞠目結舌。
謝清玄看的時候啧啧稱奇,放到春坊司裏,主角受活脫脫的一個小h文裏的人行媚.藥。
謝清玄搖搖腦袋,把有些猙獰可恐的腦補畫面,通通甩出腦子。
不,他不用思慮太多,他只是一個小炮灰,沒有做攻的戲份,完全不需要擔心和一群野狗一樣的男人去搶一個男人!
*
謝清玄摒棄雜念,将昏昏沉沉的林淨霜背起來,青年看着瘦,結果身上的肉卻都是實打實的,死沉死沉地,謝清玄把他放到背上,站起身來時,腳下一陣踉跄,差點被壓得跌倒。
他艱難地背着林淨霜走在密林裏,腳步顫顫巍巍,謝清玄環顧四周,卻發現不知何時,濃重詭異的夜霧已經牢牢将亂葬崗包裹,一米之外難以視物。
本來對方向就不怎麽敏感的謝清玄更加暈頭轉向,他背着林淨霜走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徹底迷了路。
謝清玄輕輕晃了晃背上的林淨霜,“怎麽辦?好像走不出去了。”他覺得他們好像是碰上了凡人口中的鬼打牆。
謝清玄從來沒有下山除祟過,遇到自己難以解決的難題,本能地向林淨霜求助。
林淨霜強打起精神,頭半枕着,艱難地睜開眼睛望了望四周,在謝清玄耳邊輕輕說了句:“前走約五十步,若是遇到右手邊的一顆大榕樹,邊向左拐。”
青年的聲音微不可聞,不言自明的虛弱感,通過聲音傳到謝清玄的耳畔,謝清玄緊了緊握着林淨霜大腿外側的手掌,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果然,走了五十多步,便見到了林淨霜所說的那棵大榕樹,謝清玄大喜過望,幸好自己背上有個識路的。
“向左走,之後呢,之後怎麽走?”謝清玄背着林淨霜在左邊的羊腸小路上走了一會兒,結果又遇到分叉道口,兩條道都是霧氣湧動,他什麽也看不出,所以只好又重新向林淨霜求助。
結果謝清玄等了一會兒,背上的青年還是像沒聽到一般無知無覺,他晃了晃林淨霜的腿,還是沒有反應,謝清玄心中一滞,兩人的前胸與後背挨在一起,可謝清玄聚精會神去感受身後那人的動靜,卻發現林淨霜的胸口一點起伏都沒有。
謝清玄站在原地怔怔好一會兒,他眨了眨自己有些幹澀的眼睛,然後又重新走起來,随便選了一條路,便離開原地。
這顯得有些漫長的道路上,謝清玄回想了自他收林淨霜為徒的種種,也許自己實在不算是一個合格的師傅。
沒有教過林淨霜一點劍道,只是将自己所學的內功心法給了他一份,甚至連修行上的點撥指導他都沒做過。雖然兩人一開始相處并不算愉快,但林淨霜也的确對他的飲食起居頗為照顧。而他卻總是因為001傳送給自己的原書劇情,而對林淨霜耿耿于懷。
第一次,謝清玄對別人産生了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
謝清玄眨了眨眼睛,讓眼眶中已經蓄滿的淚水滴落,他抽抽白淨的鼻子,眼淚流出之後,他的眼睛總算能看清楚些了。
方才淚糊了滿眼,他看不清,險些撞上一枝橫向生長的樹枝。
林淨霜是為了救他而隕命,無論多難,他都會将他的屍體帶回越水宗,安葬在長茗仙冢裏。
懷着這樣堅定的信念,謝清玄即使累的滿頭大汗,雙腿酸痛,也沒有将林淨霜從自己的背上放下來,他甚至連休息一下都不願。
突然,腳下一絆,心緒慌亂之下謝清玄根本沒注意到腳下尖銳的石塊,整個人連同林淨霜一起被掀翻在地,手掌狠狠擦在粗砺的石子渣上,一片血糊。
謝清玄顧不得吃痛,連忙膝行幾步,查看林淨霜的情況。
還好,還好,沒破相。林淨霜這樣美,哪怕人沒了,遺容也不能有損。
謝清玄本想從地上站起身來,結果卻發現自己的右膝怎麽也使不上力氣,應當是方才摔倒時傷到了。
謝清玄試了幾次,發現實在無法站起身,周圍寂靜到令人窒息,明月隐匿于層雲之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亂葬崗上的霧氣仿佛更加濃重了,在夜霧的掩映之下,謝清玄甚至連身旁的林淨霜的面容都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男人的輪廓。
好像有一種被世界抛棄的感覺,謝清玄小時候便自己居住在長茗峰,聞人樂一直對他都是放養,謝清玄那樣一個小小的人兒,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守着偌大的山峰,白日裏還好些,到了晚上,難免心中害怕。
謝清玄小時候很怕黑,那時都是柏桓陪着他,講各種各樣的小故事哄他睡覺,等他熟睡之後,柏桓再悄悄離開。他怕黑的毛病是長大之後才漸漸好的,今日卻又犯了。
謝清玄用胳膊環抱着蜷縮的雙腿,整張臉都埋在腿間,他有些後悔離開越水宗了,師尊說的沒錯,他的确應該乖乖待在長茗峰上。
眼淚慢慢洇濕衣衫,青年壓抑着的啜泣聲隐隐約約響在蔥郁的山林間,穿過厚重的夜霧,準确地傳到了林淨霜的耳朵裏。
林淨霜本來已經陷入了昏迷,但朦胧之中好像隐隐聽到有人在哭。謝清玄的哭聲越來越大,像是讨不到糖吃而極其委屈的孩子。
林淨霜頭痛欲裂,連帶着尾椎骨都在隐隐作痛,他覺得自己身上好像綁了一塊鐵板一樣僵硬。他強迫自己恢複一些清醒的意識,喉嚨裏的鐵鏽味讓他忍不住重重咳嗽幾聲。
在寂靜的夜霧中,這幾聲咳嗽可謂是炸響的驚雷,謝清玄整個人被吓得一哆嗦,屬于小時候的關于各種莫須有的稀奇古怪的幻想片段,快速在他腦海中閃過。
謝清玄當即便停住了哭聲,他幽幽地露出一雙眼睛,半邊臉還埋在腿間,驚疑不定地環視着四周。
“師尊,你哭什麽?”林淨霜一手撐在腰後,艱難地從地上坐起身來。
謝清玄看到活着的林淨霜驚喜瞬間大過驚吓,他興奮地給了林淨霜胸口一拳,“你還沒死啊!”
林淨霜:“……”
“抱歉,讓您失望了。”
謝清玄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淨霜:“……別說了,我都懂。”
謝清玄松了一口氣,對林淨霜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驢唇不對馬嘴了一番,至于兩個人到底懂了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
謝清玄将自己受傷的膝蓋遞到林淨霜跟前,林淨霜用手摸了摸,沒有傷到骨頭,只是不小心扭傷,所以才動彈不得。
林淨霜手上用了巧勁兒,又同謝清玄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後冷不丁地将扭傷的膝蓋恢複原狀,嘎嘣一聲,這清脆的骨頭聲響,聽得人牙酸。
謝清玄嗷嗚一嗓子,剛想狠狠譴責一聲不吭便出手的林淨霜,結果卻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腿好了。
謝清玄重新将林淨霜背在自己的背上,寂靜的夜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既無營養又無邊際的話,死寂一般的亂葬崗上竟然也多了一份活人氣。
謝清玄背着死豬一般沉重的林淨霜步履蹒跚,汗珠子都要流進眼睛裏去了,于是便出聲抱怨道:“你以後能不能少吃一點。你真的很重,你知道嗎!”
心安理得趴在人背上的青年神情冷漠,“看開點,也許根本沒有以後。”
謝清玄驚恐于林淨霜的直白與消極悲觀。“呸呸呸,你瞎說什麽,你怎麽會沒有以後呢?放心,就算我們走不出去,天一亮,他們發現憑空消失了兩個大活人,也一定會來找咱們的。”
“……”
聞言,林淨霜幽幽道:“我說的不是我自己,是你。”
謝清玄:????
“嗚嗚嗚嗚,系統,他是不是在吓唬我。”
001難為情地對謝清玄遲疑道了句,“主角受是小說世界的氣運之子,有主角光環,所以林淨霜是絕對不會挂掉的,至于宿主你的話……嗯……也許……可能……”
謝清玄:“……”啊對對對。他是個炮灰。
在兩人的互相拌嘴下,謝清玄竟然不知不覺背着林淨霜走出了亂葬崗,謝清玄重新來到聖墟皇宮的宮門口,他心安地累得昏倒在地。
最後是城門的守衛,将昏過去的謝清玄與模樣凄慘的林淨霜送回了皇宮。
謝清玄被幾名弟子換上了幹淨的衣衫,放進了舒服又溫暖的被子裏,他呼呼大睡起來,甚至都打起了鼾。
*
可醒來時,謝清玄卻差點吓癱在地上。他又重新回到了亂葬崗。
謝清玄睜眼便是一座墓碑,墓碑上并無一字,是座無名的孤魂野碑。墳頭的土還濕潤着,周圍是白蒙蒙的霧氣,一如昨晚他所見的亂葬崗。
然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那霧氣的源頭竟是那座無名碑墳。源源不斷的白霧從石碑底部湧動而出,謝清玄這才明白,自己昨日為何死活也走不出那亂葬崗,為何突然陷入了鬼打牆,原來那些彌漫在密林間的夜霧竟然是凝實的怨氣。
怪不得那群豺狼一見到霧氣便迅速跑開,若是處在這厚重的怨氣之中,便會迷失方向,徹底走不出去,成為徘徊在亂葬崗的一個孤魂野鬼,最後化為一縷怨氣,充實進茫茫白霧之中。
謝清玄心中分外焦急,他快速掃過四周,發現茫茫白霧之中,竟然只有他一個人,林淨霜也不見了蹤影。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今早他背着林淨霜從亂葬崗裏走出來,其實都是幻覺?他還在亂葬崗中?
謝清玄在密林之中橫沖四撞,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這裏的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幻相。
就在謝清玄邊跑便慌亂地回頭時,他突然身子一痛,撞上了一堵“牆”,他被這作用力沖得跌倒在地,然而謝清玄擡眼一看,心卻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後背的汗毛陡然倒豎起來,頭皮也一陣發麻。
因為他撞上的哪裏是一堵牆,分明是個形容可恐的怪人。
這女人全身透着粉色的肉,可是渾身上下卻沒有一塊皮膚。
有人将這個女人的皮完完整整地剝了下來,甚至連頭發也一并剝去。
更加詭異的是,女人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眸子,她眼神溫柔清亮,直直望着摔倒在地的謝清玄。若是單看那雙眼睛,或許誰都會以為,某個溫婉綽約的女子,正含情脈脈地看着自己的情郎。
可如今這副情形,謝清玄屬實是被這雙眼睛看得半邊身子發麻,驚出一身冷汗。
謝清玄心中升起一絲絲錯覺,他總覺得,這個被剝了皮的女人不是在含情脈脈地看着他,而是……在看他的皮……
若是喜歡,便要穿在身上試試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