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061章 第 61 章
柏桓将謝清玄拽進門以後, 從頭到腳将謝清玄仔細觀察了一番,謝清玄被他看得渾身發毛, 最後甚至柏桓還動起手來,用自己微涼的手背去貼謝清玄的額頭。
謝清玄如驚弓之鳥一般,在柏桓的手貼上來的那一瞬間,便向後閃退了一小步,眼神狐疑,十分警覺地看着他。
柏桓的手僵在半空中,似乎有點沒反應過來謝清玄對他如此生分,過了幾秒才讪讪放下手。
“本尊……只是想看看你有無受傷。”
謝清玄沒答話,只是搖搖頭。
“那就好。沒受傷就好。”柏桓喃喃自語道。
“那這段時日, 心疾可曾發作過?”柏桓接着問道。
謝清玄心中腹诽, 柏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啰哩巴嗦的了, “這些日子心情還好, 就沒再犯過心疾。”
兩人說了一些沒營養的話,謝清玄終于開口将這次除祟失敗的事情說與柏桓聽。
他以為柏桓肯定要說他一頓, 謝清玄心理建設都做好了, 結果柏桓竟然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表示自己知道了, 并未對他說一句譴責之語, 反而目露關懷之色, 眸子裏的愛惜之情,讓謝清玄看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謝清玄滿心疑惑不解地離開了飛來峰。柏桓今天這什麽毛病?
*
謝清玄回到長茗峰之後,方才進入紫竹林, 便聞到一股噴香至極的飯菜味,這長茗峰上除了他與林淨霜以外, 再無第三人,不必猜,定然是林淨霜的手藝。
這些日子他下山除祟,已經好久沒有吃過林淨霜做的菜了,今日聞着飯香,胃裏的饞蟲頓時被勾了出來,甚是想念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謝清玄踏入林淨霜住的小院子,這院子被主人打掃得不僅幹淨整潔,而且極其雅致,竟然在窗戶旁,種了一棵玉蘭樹。坐在窗畔看書飲茶,疲累之時眺望窗外,便能看見白淨如雪,燦如蓮花的白玉蘭,讓人身上的疲憊與煩躁一掃而空。
謝清玄最喜歡在靠窗的那個位置擺一個貴妃椅,下午的時候寐上一小會兒,舒服極了。就是有時候睡姿不好,會弄得脖子和肩膀酸痛,不過還好有林淨霜給他揉肩。
他這個徒弟,雖然性格古怪,平常對他也是極為冷淡,但還是有些伺候師尊的本事在身上的。
謝清玄進了小院,果然在小廚房裏瞥見那一抹清俊的身影。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在飯桌前坐了下來,還從自己的袖裏乾坤中變出一壺熱茶,和一個白瓷茶杯,悠哉悠哉地一邊喝茶,一邊等飯熟。
林淨霜剛從廚房忙完,準确來說是系統剛剛用他的身體忙完,一擡眸便看見了坐在飯桌前的謝清玄,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又重新回到小廚房裏,把那籠用冰凍術封起來的灌湯包蒸上了。
本來系統做的是他一人的飯量,如今謝清玄來了,那些東西自然不夠吃,好在他用系統積分兌換了蟹黃灌湯包的菜譜,方才正好讓系統嘗試着做了一份,本想着菜已經夠多了,于是便将那籠灌湯包給冰凍保存起來了,不過看現在的架勢,還得蒸上鍋。
灌湯包的個頭很大,足有謝清玄臉那麽大。謝清玄是第一次見這樣古怪的食物,甚至不知道要怎麽吃,但是他也不願意問林淨霜,吃個東西還要問吃法,多丢人啊。
于是他便用筷子将灌湯包整個夾起來放進了自己的餐盤裏。這灌湯包的皮非常薄,幾乎接近半透明的樣子,仔細看還能看到裏面的蟹黃湯餡,流動得仿佛像清晨草葉上滾動不下的露珠。
謝清玄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麽才能将這麽大的家夥優雅下口,最後還是決定放下筷子,用手捏着灌湯包的頂端,然後将湯包整個拎起來,自己則把嘴巴張到最大。
林淨霜看謝清玄仿佛要生吞的樣子,一時也驚到了,他方才忘記拿吃湯包的竹吸管了,回來便看到如此驚悚的場面。
林淨霜連忙攔下,“不是這樣吃的,要用這個。”他将竹子制成的精致的小吸管塞到謝清玄手裏。
謝清玄不自覺捏了捏手中的吸管,面露茫然。
林淨霜無奈地坐到對面座位,然後親自示範給謝清玄看,謝清玄這時才明白,原來這裝滿了水兒的大包子需要用吸管插入進去,将裏面的湯汁吮幹淨,然後再吃掉包子皮。
對面的青年吃相極其優雅,像是哪家芝蘭玉樹的貴公子。謝清玄鬧了個大紅臉,連忙有樣學樣,只是頭埋得低低的,生怕同林淨霜視線相交,實在是太尴尬了。
灌湯包裏裝着滿滿的蟹黃,蟹黃出自野生的稻田蟹,肉質鮮甜可口,那底湯是用豬骨加上新鮮的鲫魚熬制,濃白醇香,又沁入了蟹黃特殊的美味,能把人的舌頭鮮掉。
謝清玄吃得認真,林淨霜只能看見他的發頂。謝清玄有一頭極美的長發,烏潤如雲,林淨霜時常生出想要撫一撫青年的頭發的想法,他猜那手感,一定堪比這世上最上乘的綢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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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謝清玄還沒有睡下,因為他身體不好,所以幾乎是不熬夜的,作息非常規律,一般都是戌時歇卯時起,但今日破例,還沒有上床睡下。
他正伏在桌案上寫東西,時而皺眉沉思,時而奮筆疾書,而桌案上方便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用作照明。
謝清玄寫東西寫得認真,甚至連筆尖上的墨都滴落在桌案上,污了那有市無價的沉水香。他有記事的習慣,常常會把一些難忘或者有意思的事情寫下來保存,這習慣已經快七百年了,那些書頁若是累計起來,能占越水宗藏經閣的半壁江山。
現在謝清玄記的便是這次聖墟國除祟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下山除祟,一點一滴都需事無巨細地記下來。
幾乎已經快要天明了,謝清玄伸了一個懶腰,又打了個困頓的哈欠,熬得連眼淚都出來了,他用指腹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滿意地看着桌子上一摞足有一寸的紙,總算能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瘋狂回想聖墟國一行發生過的事情,謝清玄又做夢了。
還是那個荒誕離奇的夢境,這一次他看到了少女的屍體。冰冷、僵硬、蒼白。
那個神秘的紫眸青年又出現在夢境裏,他用手帕沾着清水将少女的身體擦拭幹淨,然後又給她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裙。
青年輕輕用手理着少女的亂發,他突然頓了頓,然後手中便憑空多出一個花環,只是個花環卻早已幹枯,大約是花環主人十分愛惜的緣故,雖然已經幹枯,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壞,青年将手中的花環戴在了少女的頭上,又吻了吻她的發絲和額頭,親吻帶着虔誠,薄如蟬翼。
那花環依稀能看出點點紫色,當年清幽的绛紫野花時隔久遠,卻并未褪色,戴着少女的頭上,反而愈發顯眼。
少女的身軀很快便會腐爛,會變得醜陋,散發着臭味,所以青年做了一件既瘋狂又可怕的事情。
他用一把匕首剝下了她的皮,從額頭開始,劃開了一個小口子,然後小心翼翼地使皮膚和血肉分離,墜着一頭如瀑的頭皮,美麗的眼睛,高挺的鼻骨,小巧的嘴巴,終于完整地剝下了她的臉,剩下的便是軀幹,腿,最後是她的十個腳趾。
接着他又活生生剝下了他自己的皮,他換上少女的皮囊,感受着他的身體與這副皮囊慢慢融合,過程是如此的痛苦,好像是萬千粒種子在身上發芽、紮根、生長,吞噬着他的血肉。
不過,他一照鏡子,便又能見到少女,從此以後,他也是她。
蛇妖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蛻皮一次,這是它們最虛弱的時候,所以他走了,将她一個人留在廟裏。
後來,他就只能在鏡子裏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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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玄滿頭大汗醒來,猶如溺水一般,心房還隐隐作痛。
“清玄,你總算是醒過來了。”坐在謝清玄床邊的竟然是柏桓。
“我……我怎麽了?”謝清玄遲疑地問道。
“你發夢魇了,足足睡了三天三夜。”謝清玄昏迷不醒,将柏桓吓了一大跳,他把越水宗靈藥峰所有的醫修都請到了長茗峰,若是謝清玄再不醒,恐怕柏桓就要點犀香,告訴聞人樂了。
原本飛升的人是不能再與下界聯系的,但是若是點燃犀角香,人便能與神通。
謝清玄一起身,後腦勺便隐隐作痛,嘶,他竟然睡了這麽久。
謝清玄掀開被子,立馬就要下床,柏桓連忙按住他,“你才剛醒過來,急着動彈做什麽?還是好好在榻上休息,我叫人煮了粥,一會兒便送過來。”
謝清玄啧啧稱奇,自從他與柏桓鬧掰之後,柏桓能不踏足他的長茗峰便不踏足,平時也是對他不冷不淡的,今日為何如此殷勤?不對勁兒,大大的不對勁兒。
謝清玄看他地古怪眼神連柏桓自己也發現了,好像是為了遮掩什麽一樣,柏桓又微微板了板臉,解釋道:“師尊飛升了,如今越水宗與我有關聯的便只有你一個,你是我親師弟,何況又是我帶大的,本尊哪有不疼你的道理?”
疼你大爺,謝清玄面露嫌惡,別過臉去,不想與他說話,還是掀被子,想下床。
“我要去靈泉看看笙歌,我答應他一回來,就馬上去看他。”如今都三天了,自己沒守信用。
可誰成想,柏桓淡淡說了一句:“你不必去了,那個鲛人已經被我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