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蕪水(2)

第026章 蕪水(2)

離期限還有兩日,此次公子所下之令應能順利執行。

待馬車停穩,她悠然戴上面紗,走出車輿,微扶着無樾輕步而下。

茶館內的堂倌逢迎走來,将手中的白巾娴熟地搭于肩上,喜笑着請進這兩位姑娘:“二位客官裏邊請,敢問客官是從何處而來?”

“京城。”

沈夜雪一瞥堂內,這茶肆雖坐落于山林石路旁,在此飲茶歇腳的來客卻是不少。

然“京城”二字一道,堂中衆人瞬時色變,本是閑然自若的面容頓然凝住,紛紛向她們望來。

接二連三的竊語聲從四面八方湧來,她微滞于原地,只覺四周目光似有若無地正将她們打量。

“京城來的人?”有客官放下壺盞,心有餘悸般與一旁的小厮竊竊私語,“大老遠的來我們蕪水鎮作甚……”

那小厮輕緩搖頭,不禁道出心底困惑:“八成又是和那人一樣,是沖着鎮裏的……”

“噓……”聽罷猛地使其噤聲,客官抿了抿唇,極是鄙夷地擺起了手,“說出來太過晦氣,還是莫要說了。”

說起幾日前來鎮上的那一人,另一桌的婦人悄聲嘆息:“不知那人多久才會離開,再這麽下去,這鎮子怕是要毀了……”

“除我們之外,近日還有從京城來的?”

心頭被蒙了一層霧,四處瞧來的目光似藏着畏懼與不安,沈夜雪不解,問向已然僵直了身的堂倌。

見此景為難作笑,堂倌将此二人帶至一邊,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張了口:“有是有,只是……只是那一人不好招惹,小的不敢說。”

“姑娘也瞧見了,小的沒這個膽收留京城的來客。”言語的堂倌無奈攤手,仍作谄媚讨好的模樣,言外之意是不敢留她們暫歇上一刻,哪怕僅是飲上一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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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定地取出一兩銀錢置于賬案上,沈夜雪凜眸又問:“若是這般呢?”

哪知堂倌依舊決然拒之,笑貌已淡,像是勢必要将她們趕出去:“姑娘就是給再多的銀兩,這茶館也不能接待。”

“多有打擾,還請見諒。”

既是被人厭惡,總不可賴着不走,她端雅般微俯了身,随後回于馬車上。

方才茶館內所議論之事,多半與那賀逸行有關。

不知這賀府堂戚來到蕪水鎮做了何等傷天害理之舉,亦或是行了何事惹得公子必須除之。

錦月仍陷于一方沉思中,良晌也解不開疑惑:“這裏的鎮民好是奇怪,為何唯獨對京城的來客如此不待見……”

“無樾,去探聽一下。”朝輿外與馬夫一同而坐的玄衣少年輕喊,沈夜雪從然甩袖,示意繼續前行。

“近些時日入此鎮的,可是賀将軍之侄,賀逸行?”

擡手揉了揉眉心,錦月邊思索着,邊不屑而道:“此人我已做過打聽,據說很是殘暴不仁,仗着賀将軍威名遠揚,便橫行霸道,無視王法。”

她聞言冷然輕笑,頓感好奇即将死于她手中的,究竟是怎般人物:“如此莠民,朝廷也不管管。”

“皆是看在賀将軍的顏面,縣令才未敢稍加妄動。”錦月言道得氣勢洶洶,像是在為民打抱不平。

可她明了,這丫頭雖瞧着嫉惡如仇,心卻與她一般薄冷。

這賀逸行定是借着賀大将軍這座靠山,在此鎮中為非作歹,縣令助纣為虐,視若無睹,引得百姓無處報官。

可無論此人為善為惡,令符已下,她只管索命便是。

其餘的,她未有興趣知曉。

大抵一時辰過後,馬車駛入了鎮內,孤雲獨鳥,斜陽傾照,街巷之景比她遐想得還要清寂。

随性尋了一處客棧,沈夜雪行入堂中,裏邊僅有寥寥幾人。

案旁掌櫃正打着算盤,凝眉算着賬冊,連她們走入堂內都不曾察覺。

“掌櫃,住店,”她将銀兩放于算盤邊,環顧着客棧各角,“要一間天字房。”

這回學了聰明,再是不答由京城前來,她端直了身欲說上些客套之語,卻看這掌櫃擔憂地揮了揮手:“姑娘是外鄉來的吧?像你們這樣的名門閨秀,不能在鎮上過夜,趁着還沒天黑,快走吧!”

未想此間客棧的掌櫃竟為外鄉女子如此作憂,沈夜雪自然而然地回落下眸光,尤顯楚楚可憐:“可我與舍妹遠道而來,實在是無處可去,掌櫃行行好,讓我們住上一夜就可。”

“姑娘若是出了事,別怪我未奉勸……”

掌櫃順手收下銀兩,走出賬案,領着二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便行步上了雅閣。

緊跟其步調走上樓階,她趁勢追問:“謝過掌櫃,這蕪水鎮究竟發生了何事?”

聞語,掌櫃四下張望了幾瞬,确認無人瞧來,掩唇低聲道着:“近日鎮子裏年輕貌好的姑娘連連失蹤,官府都尋不得蹤跡,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聽聞鎮北那賀家公子爺所住的宅子,半夜會傳出女子哭喊聲……”掌櫃顫栗了幾分,語調又低了些。

“聽着怪瘆人的,鎮上的人都不敢靠近那府宅,就怕鬼上身。”

愈發對這賀逸行詫異不已,堂堂将軍之侄,卻在行着這些見不得人的古怪把戲……

沈夜雪默然了一陣,順話而問:“鬧成了這樣,官府不管嗎?”

“那位賀家公子身家顯赫,就連知府大人都不敢幹涉,又有誰敢去招惹。”頓覺面前姑娘太是無知,那掌櫃輕擺衣袖,連忙悄聲相道。

正巧走入了一間極為寬敞的天字房,掌櫃向她們瞥上幾眼,再三告誡着:“近來之日真是邪門得很,你們二位若是決意住下,夜晚定要關緊門窗,切記莫要出門。”

“多謝掌櫃提醒。”

待掌櫃離遠,沈夜雪輕阖房門,回眸便見着錦月已不管不顧地倒在了軟榻上。

難得遇上個有着些許良心的掌櫃,為來客如此擔憂,可惜她們偏是要去招惹這位權貴。

不但要以身作餌,還要親自取了他的小命。

錦月思忖良久,實在忍不了疑慮蔓延,猛地坐起:“你說這賀逸行究竟在搞什麽邪門歪道,聽着毛骨悚然的,我們真的要去……”

“你信這世上有鬼?皆是人心作祟罷了。”

适才那荒唐離奇之言也只有鎮上百姓會信,常年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她見慣了裝神弄鬼之人,已是不足為奇。

“我要吃一頓美味佳肴!”錦月故作不情願地撇了撇唇,又似認命般垂下了腦袋,“若是不幸喪了命,也死而無憾了……”

想來這頓晚膳是逃不了付賬的命,沈夜雪淺笑出聲:“好好好,滿足錦月大小姐,今晚我付賬。”

此言一落,這丫頭是當真不客氣,猛然直立起身,歡奔至閣樓下,喚了堂倌,将最是昂貴的菜肴點了個遍,而後氣定神閑地待于桌旁候着佳膳被端上。

好在出行時帶的銀兩足夠多,要不然便只能在此賒賬,她的顏面也要就此丢盡。

待用膳終了,無樾正巧趕來,将已探聽出的賀逸行所居府宅告知出。

沈夜雪輕理裙擺,決意立刻動身,以自身入此棋局。

星芒寥落,月暈隐城樓,數縷夜風徐徐吹來,吹得無人巷陌幽香陣陣。

再拐過一道巷口,便能望見賀逸行所居宅院。

許是因那流言四起,鎮上庶民皆不敢靠近那座府院。

清閑從容地走于矮檐下,她淺望上空月輝隐隐,周圍寂冷異常,森森寒意似緩慢侵襲而來。

沈夜雪斂回視線,想着幾近花光的銀兩,輕聲提點着。

“今日晚膳你花了我一大筆銀兩,可要給我心神專注一些。”

“那些銀兩反正都是公子給的,他待你那般好,定是會……”錦月忽地捂了捂唇,趕忙哀聲懇請原諒,“好了,我說錯話了還不成……”

“錦月謹記在心t,下不為例。”

公子對這明豔花魁癡心忘情,可誰又曾想到,此女心上另裝有其人。

若再這般道下去,恐是會惹上玉裳不悅,錦月識趣地合上嘴,不欲再深思下去。

然禮數終是覆不過蠢蠢欲動的私欲,這丫頭偷瞥向旁側豔麗皎色,謹言慎行般悄然問道。

“你心上既然另有良人,可不可以将公子讓給我呀?”

“像公子那樣溫文爾雅的皎皎君子,這世間可是難尋。”

沈夜雪極少端量這位素日與她無話不談的女子,此語所藏之意甚是明晰。

花月坊後院的姑娘都想着攀上公子,從而過上高枕無憂之日,錦月也非無欲無求。

倘若她的心已另有歸處,瞧不上公子的這一方勢力,錦月便欲對公子下手,攀附上這一惹人注目的高枝。

于此,算是看在往昔情分上問過她之意。

然她看透在心,錦月也未曾有真心實意可言,對她如是,對公子亦如是。

趁着與她談心之刻,将深埋心底的野心徐緩道出,如此一來,錦月若使上些出其不意的手段,也是和她事先言明。

多年攥得公子心魂,此恩寵豈能被旁人輕易奪去,她柔婉而笑,話語帶着一分謙讓:“你若真喜歡,可不必顧我,花月坊的女子向來自憑本事,各不相謀。”

“公子若因你動情,我又怎會有他念,自當是祝願你們琴瑟和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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