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還魂(2)

第028章 還魂(2)

“姑娘敢以身犯險入這宅院,定是心懷鬼胎,有備而來……”旁側之人輕捋長須,妥協般将來龍去脈一一道清,“也罷,我就與姑娘好好說一說。”

“那宋鳶本是賀家公子的一名女婢,與府上的馬夫情投意忺,卻遭到了賀逸行的橫刀奪愛。”

“難以抵抗這位賀家公子的滔天權勢,宋鳶姑娘便想着與馬夫私奔而逃,豈料被府上的其餘府奴告狀在先……”

于此一頓,天師惋惜嘆落一口氣:“這後續之話,姑娘應能猜出個一二來。”

原是府邸婢女與馬夫相愛不得善終之事,難怪她裝作被宋鳶魂魄附體之态,與那賀家公子道得柔聲細語,賀逸行會欣喜成那模樣……

若她是宋鳶,定對這人恨之入骨,抱恨黃泉。

即便他是主子,被招魂歸來,她定是要與這一世的主子玉石俱焚的。

“情意之事本應講究個你情我願,這賀逸行奪人所好,硬是困着宋鳶,其死後也不欲放過遺魂,真是害人不淺。”她不覺為宋鳶悼惜,心感這女婢還是莫被招魂來得好。

安息此生,來世再不入權貴之府。

天師聞言卻感詫然,微揚眉眼,欲将眸中這刻意入府的女子再作打量:“姑娘來此,是為伸張正義,除惡揚善?”

眼底僅有的遺憾化為冷色,沈夜雪嫣然一笑,于銅鏡前試戴起各式珠寶,與之緩聲道:“可這般想,但不盡然……他若行俠仗義,好善樂施,我一樣會殺。”

“上京城花月坊。”

她放落一只玉镯,又挑選了另一只,不食言地報出所歸之處,剩下的,再不願細說。

“姑娘是花月坊的人?”豈料天師微不可察般一怔,蹙眉凝思片刻,猶豫未定地輕問,“那姑娘可知,一位名喚阿雪的女子?”

手中玉镯摔落而下,她猛然轉眸,若微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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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此稱呼她熟悉不過,唯有那冷豔若雪中寒梅之影會如是而喚,怎會……

怎會從他人口中聽得……

莫非那人還活着?

可中了花月散之毒的人,如何能僥幸存活。

公子研制此毒,便是不讓中毒之人有上一絲生還之機,所謂服花月散者,必死無疑。

天師思索幾念,又将話語避了開,回得無足輕重:“估摸着皆是夢中呓語,當不得真……是我唐突了。”

“你說清楚,是何人喚的此名?”

她霍然起身,總覺着眼前老者定然知曉些什麽,連忙就此追問。

有些懊悔問了這一言,那天師自然而然地環顧起此間婚房,輕然一清嗓:“姑娘瞞不了太久,還是先想想幾時動手為妙。”

這行着招魂之術的罪魁禍首分明在逃避問語,沈夜雪本想問個徹底,又覺他言說有理。

現下滅口賀逸行最為要緊。

她轉念一想,就想出了絲許端倪。

還魂一術是為虛假,日複一日,遙遙無期,此騙術終會有瞞不住之時,這一弄虛作假的天師如何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

“倘若未曾遇到我,所應的招魂期限在即,你當作何隐瞞?”

然問出口的一瞬,她頓時如夢初醒。

才覺這老者是在等她來破此局……

“你在等我?”她驀然一愣,愈發不可思議,只感幕後有一人在掌控着眼前局勢。

沈夜雪作勢想上前逼問,玉飾中的匕刃已出鞘一半,忽見倒于床榻上的俏麗身影緩緩坐起了身,揉着睡眼淺觀四周。

“頭好暈啊……我怎會在這婚房裏?”錦月百思莫解,直望窗前伫立着的明媚嬌姿。

瞧另一姑娘已然清醒,後話不便多說,天師恭然一拜,輕甩拂塵便揚長而去。

“二位姑且歇息,貧道先退下了。”

要究此因不急于一時,沈夜雪回眸輕瞥,見身後丫頭一臉迷惘,便思忖着該怎般從頭說起。

“總而言之,趁明日大婚忙碌之時,你去與無樾裏應外合,将這宅院的侍衛搞定,剩下的就交由我來。”

“什麽?”錦月瞬間一滞,懷疑聽錯了話,“你要和誰成婚?”

她悠然淺笑,不慌不忙地打消着其念想:“兒戲而已,虛情假意,切莫當真。”

眉間驚色霎時舒緩,錦月深知已身處賀逸行所居的府宅,多半能猜出所遇情形,萬幸自己依舊安然無事。

沈夜雪憶着天師所道因果,思來想去,覺那宋鳶還真是自讨無趣:“為何一身份卑賤的婢女,放着這樣的富貴榮華不要,放着賀逸行的一片癡情不理,非要與一馬夫茍且私奔呢?”

“興許是這婢女未開竅。”寥寥幾語便已了然緣由,錦月亦是困惑,感慨故事中的婢女太過癡傻。

“若是我啊,定将賀逸行迷得神魂颠倒,将他的所有財富據為己有,過上舒坦的日子,才不會自找苦吃,還搭進了性命。”

“我也覺着不可理喻……”疑惑如同霧氣蒙上了心,她随然一揮,将些許缥缈霧霭揮了散。

“罷了,不想了,還是想想明日的大婚吧。”

世間最是虛無之物,莫過于情愛。

來去無蹤地不可相觸,可有癡男怨女為之沉淪,丢了性命,也怪不得他人。

怪只怪他們輕易交付情意,看不明這世上的種種薄情寡義。

還是榮華權勢更讓她夢寐以求。

比起鏡花水月,她更喜高高在上,風光無限。

隔日良辰,婚時已至,房內姝色一身嫁衣如火,韶光流轉在身,千嬌百媚般端立于銅鏡前。

安心入眠一夜,氣力已全然恢複,此番恰到好處,可順勢将那癡情男子做一了結,沈夜雪勾唇輕笑,款步行出了婚房。

府院樹梢系滿了紅綢錦緞,微風拂過,吹落片片紅緋。

女子花容月貌,蓮步纖腰,笑靥如花地走向喜堂,清豔得動人心魄,令所望之人再難移開視線。

可惜此時缺了一把琴,平素殺人時,她都喜當場撫上一曲。

錦月已去暗處布下羅網,與無樾會了面。

萬事俱備,她只需鎮靜踏進正堂,将匕首刺入賀逸行的心口處,一切便大功告成。

堂內男子身着大紅喜袍,癡望她的一颦一笑,不禁喜上眉梢,所見的萬千華光皆不及眼中這抹嬌媚。

“吉時已到,拜天地!”

府院中有傧相擡聲高喊,喝聲回蕩至府宅上空。

沈夜雪迎着漫天飛紅而來,正步入府堂,便見着賀逸行喜笑來前攙扶,迫切要與她拜上這一禮。

“我記起來了,你是賀逸行,是我的主子,”自當不會和眸前男子成此婚,她故作嬌羞狀,仍是憶不起舊事之樣,悄然問着,“我們……曾是兩情相悅的嗎?”

賀逸行愛不忍釋,幾近癡狂地欲将此女據為己有:“當然,你心裏只有我,就像我只念着你一樣。”

“我想了多少個日夜,阿鳶,你是我的了,你是我的了……”

他喃喃低語,忽地慶幸一笑,宛若自言般不住地勸道:“再也沒有人可以搶走你了……”

此人因愛生恨,因情成癡,已是不可救藥。

沈夜雪擡袖掩唇,聲若黃莺般輕柔相問:“我是你的,那你可也是我的?”

“那是自然,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阿鳶,阿鳶……”

難忍心頭翻湧出的癡念,男子歡喜而擁,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嵌入骨髓:“我就知道,你不會舍我而去。”

她随即嬌笑,待于懷內任他緊擁,丹唇淺掠過其耳根,于耳旁嬌聲低語。

“那麽,你的命也是我的?”

音色婉轉,t一字字卻讓人發寒。

“你不是阿鳶……”賀逸行頓然凝滞,後知後覺般驟然松開,眸底漾開的悅色逐漸轉為驚恐。

“你是誰……”

此刻才幡然醒悟,只可說是太遲了,沈夜雪笑意未褪,婉約又道:“我是奉命前來……向你索命之人。”

語聲落下,男子胸口已綻開大片鮮紅,與堂外飛花紅綢極是相稱。

灑得各處紅豔,唯留一分凄楚。

賀逸行垂眸一望,見心上已紮上了一把匕首。

他怔然看向身前嬌姝,張口欲說上幾字,卻再是道不了話。

身子倒落在地,他死不瞑目,不可置信般輕瞪着雙眼,似未來得及一般不曾阖上。

“正好,你入了黃泉,與宋鳶相逢,二人也好有個伴。”

她笑得依舊溫婉,利落收回刀刃,遺憾作嘆:“只是那路上飄蕩着被你殘害的女子亡魂,你大抵是安息不得了。”

府內上下如意料般亂作一團,驚吓聲不絕于耳。

可這些下人哪能逃得過花月坊姑娘之手,喊聲漸弱,終歸于沉寂。

錦月從府門外收拾完賀府護衛之餘,翛然行入正堂,一瞥地上身着喜服的屍首,暗自感嘆這花魁下手當真冷心不留情。

整座府邸已無其餘生人之息,錦月拍了拍手,揚唇嗤笑:“這府宅的侍衛看着個個高大威猛,實則一個能打的都沒。”

“走了,回京。”

正走了一二步,沈夜雪忽瞧自己仍穿着灼豔嫁衣,示意錦月稍待,便回房更上素雪錦裳。

驚鴻般的明豔之色牢牢鎖住了眸光,無樾随步而來時,僵愣半霎。

又恐被旁人瞧出心思,少年意亂地挪開視線。

沈夜雪更衣末了,見那與她言談過幾言的年長天師正站于府門處,似候她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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