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Allergy014
第14章 Allergy014
“祝大夫, 你看我們這個病狀怎麽住院也不見好?”病人又輕輕叫了祝敏一聲:“祝大夫……”
祝敏今天從酒店來醫院的這一路,就一直魂不守舍。
不知方才在想什麽,恍了一下神, 聽到病人叫她的聲音後連忙恢複理智,溫聲說:“是這樣的, 嚴重撞擊導致的腎挫傷不會短時間內恢複如初的, 是個需要長期休養的過程,根據醫囑來, 您就是想明天下地蹦蹦跳跳也不現實。”
病人聽完繼續說:“但是我的腰躺着也疼, 吃藥治療之後還是疼。”
祝敏耐心的解釋:“的确很疼, 疼痛可能從肩膀一直到腰骶部, 是不是出現按壓痛或叩痛?這是正常的, 不要太擔心, 是可以恢複的。”
祝敏說完, 又跟病人耐心的說了幾種可以适當緩解疼痛的方法。
病人聽完之後,“太謝謝了祝大夫, 你這麽一說我可放心多了, 你是不知道,我原本還害怕我這身體好不了呢。”
祝敏搖搖頭, “放寬心,不會的,好的心态對身體的恢複也有幫助。”
病人又在不停感謝祝敏, 說祝敏真是他見過的最人美心善的大夫, 對待病人簡直溫柔和煦讓人如沐春風, 祝敏離開他的病房到其他病房查房後, 這位病人還在和家屬感慨,“市一院給我分的大夫真是太好了啊, 剛開始聽說是實習大夫還不放心,結果人家是北大博士,還這麽耐心,哎……哎呦!又開始疼了……”
家屬唠叨病人的話已經回到辦公室的祝敏聽不到,祝敏早上從酒店直接到了醫院,平時都會提前半小時左右到的她今天壓着時間卡點來的,換好衣服緊接着開始了一上午的查房工作。
休息時間完全是從忙碌中硬生生擠出來的,祝敏坐在辦公椅上望向窗外,幾顆香樟樹并排而立,樹枝和樹枝重疊交錯,悠然的矗立在陽光之中,陽光透過枝葉的罅隙落在草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祝敏啜了一口茉莉花茶,又搖了搖頭,試圖把昨晚的記憶從腦海中搖晃出來徹底删除。
“叩叩——”
辦公室的門外傳來一陣輕柔有力的敲門聲,同事喊了一聲“請進”,祝敏下意識的向門口看去。
來的人是不久前因為遺尿症住院的小朋友和他的媽媽,他的媽媽手裏拿着錦旗和鮮花,連忙對祝敏說:“祝醫生,真的太感謝您了,小航出院之後也沒有尿床的現象了,多虧了您和泌尿外全體大夫的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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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的媽媽做了兩面錦旗,一面是專門給祝敏的,一面是給泌尿外科室全體大夫的,祝敏和其他大夫連聲站起來感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小航媽媽繼續說:“要不是我,小航也不會被吓成這樣,實不相瞞,這話其實我爸媽小時候也跟我說過,但是我那時候哪裏會當真,和孩子也是開玩笑似的說了,沒想到小航是個心思這麽細膩敏感的孩子,這次我也收到了教訓,以後肯定會在孩子面前謹言慎行。”
大家和小航以及小航媽媽拿着錦旗拍了照留檔,作為年底的上報記錄,小航媽媽拿了兩面錦旗,一面給他們科室,那麽他們科室是可以有額外獎金的。
忙完之後現在辦公室裏氛圍輕松,陳醫生笑着接話說:“是啊,我媽媽小時候好像也說過我是垃圾桶裏撿來的,還說過我是充話費送的。”
“哈哈哈原來天下父母都一樣,我媽以前也騙過我,大人們很喜歡逗弄小孩子。”邱醫生也笑着說,“不過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說,小孩子心裏很脆弱的,是需要父母認真保護的。”
辦公室裏你一句我一句,大家熱絡不絕。
祝敏怔怔的想到了她小時候,的确大家都會說這樣的話,難道天下父母真的都一樣嗎?
好像又不是的。
祝敏回憶起她小學的時候,“你是怎麽來的”這樣的問題簡直就是童年一定會和小夥伴讨論的話題之一,她當然也和同班的同學們也讨論過這個問題,最後小祝敏驚奇的發現,居然有好幾個同學都是他們的爸爸媽媽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好神奇的垃圾桶啊!
那她是怎麽來的?也是從神奇的垃圾桶裏面來的嗎?她放學回家後好奇的問穆傳紅:“媽媽,我也是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嗎?”
穆傳紅當時在廚房裏剁排骨,想要晚上炖排骨山藥湯,聽到祝敏的話後,立刻生氣的把刀重重摔到菜板上,菜刀在力的作用下又微微彈起,穆傳紅怒吼問:“誰跟你這麽說的!?”
祝敏被穆傳紅吓了一跳,心顫的說:“袁琳琳和蔣自豪、還有……我們班好幾個同學都說他們的爸爸媽媽說,他們是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你和爸爸沒跟我說過,那我也是嗎?”
穆傳紅聲音拔高,能聽出她的生氣與憤怒,“誰家的沒長嘴的天天亂說呢!五五!誰是垃圾桶裏撿來的你也不可能是垃圾桶裏撿回來的,你是我交了五千五罰金才生的!”
穆傳紅一次又一次的和祝敏重複那五千五百塊、以及她失去的工作。
但那時候祝敏不懂什麽是教師編制,穆傳紅不是還在做小學老師嗎?什麽叫“失去了老師的工作”?
但小祝敏記得那天傍晚穆傳紅在廚房裏的争吵,記得用力拍案板時濺起排骨的血水,和她過于激動的唾液混合在一起,讓年紀小小的祝敏很難忘記,那天晚上,小小的她在被子裏縮成一一團,嘴巴用力的咬着手指,她努力的安慰自己,或許這就是穆傳紅愛她的一種方式,只不過和其他小朋友的母親都不一樣。
但是“五千五百塊”,祝敏知道,這會是她此生都很難以釋懷的一串數字。
事實證明,也的确如此,祝敏對“五千五”甚至有點應激反應。
大學後她想換一塊手機,在手機專賣店看到一塊各方面都很适合她的手機,正準備付錢時,聽到店員說這塊手機“五千五百塊”,結果祝敏瞬間就失去了購買的欲望。
她會忍不住的把自己和五千五百塊劃等號。
即使她知道,随着社會的發展進步金錢的購買力不一樣了,但她已經成了習慣。
辦公室裏的衆人還在讨論着父母小時候的教育方法,以及現在應該如何正确的引導孩子健康成長,祝敏沒有生小孩,這個話題她安靜的聽着,但穆傳紅一直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人類是複雜矛盾的結合體,祝敏覺得,穆傳紅也是如此。
作為一名老師,穆傳紅在祝敏小時候從來不會對他們姐弟三人說“你是垃圾桶裏撿來的”、“再不聽話就把你扔到垃圾桶裏”、“小心狼外婆來吃掉你”之類的話,穆傳紅脾氣不好,有點暴躁,性格火辣,聲音嘹亮,時不時的陰陽怪氣,尤其是對祝敏,但祝敏也不能否認,穆傳紅的教育理念在當時她年幼的時候是比較先進的,至少現在回過頭看看,他們姐弟三個人成長發展的都還可以,首先他們的人品都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人格健全、人格獨立、一心向善。
在此之上,祝篤大三開始就自己創業,到現在有了自己的公司,祝穆重本計算機專業在讀,而她今年也要博士畢業正式成為一名醫生。
去年,穆傳紅曾經的同事、也就是接替她任教導主任後來高升至市教育局的那位同事,她的孩子不幸患了骨癌,治療費用很高,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受的,雖然他們夫妻倆的工作都很體面,但在巨額的治療費面前仍然不夠,據說那位同事的家裏賣房賣車,到後來需要大家捐款。
祝敏知道,穆傳紅隐藏姓名偷偷匿名捐了一筆款給她。
即使穆傳紅厭惡她、讨厭她甚至是憎恨她,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落井下石的嘲笑她。
他們家裏人都知道這件事,祝穆當時年紀小,不理解為什麽,還問穆傳紅:“媽媽你不是最不喜歡陸阿姨了嗎?為什麽還要給她的孩子捐款?你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穆傳紅白了祝穆一眼,冷聲道:“你要是再說這種話你出去別說你是我兒子,我也是媽媽,我有你們三個孩子,你們還小,不懂。”
當時在讀書的祝敏隐隐約約的懂又不懂,但現在祝敏長大了工作了,慢慢能理解當初的穆傳紅為什麽會給她讨厭的人捐款了。
人性複雜,人類矛盾,誰也不是不是單一的單行線。
小航和他的媽媽沒有打擾祝敏他們太多的工作時間,沒多久就離開了,辦公室的人去食堂吃午飯,問祝敏去不去,祝敏微笑着搖搖頭,“我手頭還有點工作要做,你們先去就好。”
昨夜宿醉,她現在毫無胃口。
辦公室裏現在就只有她自己,忙碌的時間過去,祝敏腦海裏控制不住的都是昨晚,陽光透過窗牖灑在她的辦公桌上,和今早何其相似。
祝敏臉頰不由自主的染上一層淡淡的紅,她心裏只有一句話——
喝酒誤事!
今天早上她也是在這樣刺眼的陽光裏醒來的,可映入眼簾的天花板,是她完全感到陌生的裝修風格。
祝敏心猛地一顫,她又迅速看了看兩邊,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
她迅速的從床上坐起,起得太猛,頭有些宿醉後的脹痛,祝敏用力的拍了拍腦袋,昨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麽?怎麽記不起來了?
那她又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就在她絞盡腦汁使勁回憶時,卧室的門口傳來指尖叩門的聲音。
祝敏聞聲望去。
江聿過眯着眼眸半倚在門口,一雙長腿交疊着,慵懶的看着祝敏,他勾了勾唇,饒有興致的說:“在回味昨晚嗎?”
“對昨晚還滿意嗎?”
“感謝盛情邀請。”
三句話接二連三的撞入祝敏的耳膜,祝敏愣怔了一下,确定自己沒聽錯,明明都是中文,怎麽連在一起她就不理解江聿過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呢?
但緊接着很快的,一些回憶以山崩地摧的姿态朝她奔湧而來……
江聿過站在門邊,祝敏坐在床上,陽光以一種強勢的姿态落在他們二人中間的地毯上,在他們二人之間劃下一道淺淺的分割,江聿過眸色深深的注視着祝敏,酒醒之後恢複常态的祝敏不再像昨晚那樣——
勾着他、纏着他、緊緊的摟着他。
昨晚他耳邊的那一聲聲嬌軟呓吟,也成了夜晚獨家限定,在太陽升起的那一瞬,消失無蹤影。
祝敏瞥開視線,故意錯開不去看江聿過,仿佛那樣就可以将昨晚發生的一切一筆勾銷。
誰知道江聿過仍然咄咄緊逼,他勾起嘴角,擡起手,他的手背青筋凸顯,脈絡之下蘊藏力量與性感,他指了指自己的下颌,巴掌印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道指甲劃出的紅痕,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分外明顯:“看見了嗎?小狗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