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Allergy067

第67章 Allergy067

黑暗無聲, 仿佛為他們按下世界的暫停鍵。

時間被定格,有一個念頭在他們的腦海中共同閃過——

如果現在這樣能一直一直保持下去也不錯。

溫熱的體溫隔着布料彼此傳遞,他們觸碰着、撫摸着、擁有着彼此最真實的當下。

視覺短暫的喪失, 其他感官只會更加敏感。

祝敏只覺得自己的後背泛起一陣陣細密難耐的酥麻癢意。

一片黑暗中,江聿過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擁抱着着如珍寶般的祝敏, 嗓音喑啞, 又帶有強勢的步步緊逼,勢必要得到一個祝敏親口說出的答案:“我們這樣算什麽, 嗯?”

祝敏的耳畔貼在他的胸口, 居然莫名的感受到了砰砰加快的心跳聲。

快到不停的敲擊着她的耳膜。

快到她要分不清楚心跳的主人是誰。

快到她似乎百分百的感同身受。

祝敏想起高中暑假的某天, 她和江聿過兩個人一起去江塢的游樂園玩。

游樂園裏海盜船、過山車這些刺激性的項目,江聿過玩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 還要“嘲笑”祝敏膽子太小, 玩海盜船的時候緊緊的抓住他的手不放, 從海盜船上下來以後,他的手臂上有一排彎彎如月牙的指甲印。

祝敏是非常害怕這些項目的, 但是又想體驗這些項目帶來的刺激。

“很害怕”和“想體驗”兩種情緒不斷在祝敏心中反複, 最終彙成一句中國人常說的話——

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就是要多多體驗。

體驗人生不同的樂趣。

不過, 那時候的祝敏不信江聿過一點也不害怕,拽着江聿過的手要給他“把脈”,看看他有沒有騙她, 看看的心跳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一點也不怕、一點也沒有加速。

哪知道江聿過一把摟住祝敏, 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裏, 讓她的臉頰緊緊的貼着他的胸口, 江聿過的聲音清晰的傳入祝敏耳中:“不用把脈,直接聽聽我的心跳, 是不是還和平時一樣。”

祝敏這才确信,江聿過真的不害怕這些刺激性的項目,江聿過的心跳聲和平時一樣,一點也沒有不正常的加速。

不像祝敏,從過山車上下來之後腿都軟了,心髒快要從嗓子裏吐出來,如果不是江聿過扶着她,她可能會跌落在地。

“不害怕?”祝敏這是第一次和江聿過一起來游樂園,她驚訝的問江聿過,“你居然不害怕這些項目?我覺得好吓人啊。”

回憶起在過山車和海盜船上的刺激體驗,祝敏的嗓音都有些微微發顫。

剩下的跳樓機,說什麽她也不肯去了。

“是某人膽子太小。”江聿過安撫性質的拍了拍祝敏的後背。

祝敏不信江聿過什麽項目都不怕,她找了個長椅坐着緩一緩過山車帶來的刺激,順便在手機上搜索着其他游樂園有什麽刺激性的項目。

雖然她不敢玩,但是她相信江聿過肯定會有害怕的。

直到她看到了大阪環球影城的飛天翼龍雲霄飛車。

從介紹上來看,飛天翼龍是懸吊式的雲霄飛車,全程像電影侏羅紀公園裏的主人公一樣,被翼龍緊緊抓住在天空中翺翔,飛天翼龍不同于一般的雲霄飛車,而是全程緊緊臉朝下,乘坐時臉和身體朝下,趴着玩完全程,真的像被緊緊抓住,體驗在空中飛行的感覺,不僅如此,飛天翼龍的軌道極長,高度落差也很大,能夠帶來多重不一樣的體驗感。

祝敏第一次見到有全程趴着的雲霄飛車,看起來比普通坐着的恐怖一百倍。

她只是看視頻和照片就已經覺得吓人了。

祝敏眼睛一轉,把飛天翼龍的照片舉到江聿過面前,“這個你害怕嗎?”

江聿過大致掃了一眼,就知道是什麽類型了,他搖搖頭,眼底閃着躍躍欲試的光,“去試試?”

“可是好像在日本哎。”祝敏剛才的注意力都在飛天翼龍的項目有多刺激上,具體還沒有注意在哪裏,這時候又确認了一次,“在大阪。”

“三個小時而已。”江聿過嗓音仿佛充滿蠱惑,問祝敏:“想去嗎?”

“可是我沒有護照,也沒有日本簽證。”

祝敏垂眸,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出過國。

穆傳紅和祝國榮從小到大很少帶他們姐弟三人一起旅行,一家五口一起出遠門旅行的次數屈指可數,更沒有出國的經歷了。

祝敏想都不必想,就能想到江聿過從小到大一定去過很多國家和地區,一定去過很多不同的城市旅行。

祝敏不知道為何,心中湧起一股淡淡的低落,她看着江聿過,又生硬的垂下眼眸。

“這些都不麻煩。”江聿過很敏銳的察覺到了祝敏的低落,他緩緩開口,“最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去。”

祝敏猶豫了一下,重重的點了點頭,發出悶悶的聲音:“想去。”

“還想看看你究竟敢不敢玩這個項目,看起來好刺激啊,雖然我不敢玩,但是我可以在下面等着你。”

“高考結束一起去吧。”江聿過摸了摸祝敏的發絲,“過幾天就可以去辦護照,等到高考結束後申請簽證,我們一起去。”

高考離他們聽起來是一個遙遠又不遙遠的存在,黑板上的“高考xx日倒計時”每天都在更新,日子一天天過去,不論距離多遠,總有一天,高考會如期到來。

祝敏又想到她和江聿過的關系,想到她心底那些無法與江聿過言說的思量,此刻的她不确定高考結束後是什麽樣的一片光景。

但總是悲傷多過欣喜。

祝敏聽到江聿過這麽說,默默垂眸,什麽也沒有說。

江聿過只當她是過山車的刺激還沒有緩過來,繼續暢想着,“還可以一起去迪士尼,海洋迪士尼和陸地迪士尼都可以去,你不敢玩刺激性的項目,那迪士尼一定适合你。”

祝敏從小到大也沒有去過迪士尼,一次也沒有去過。

聽到江聿過這麽說,她的頭低的更深了。

在平時的相處中,祝敏能感受到江聿過比她所了解到的還要好,還要優秀,學習上的差距她可以奮力追趕,但是家庭帶來的差距,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追得上的。

雖然她知道原聲家庭的差距和她沒有關系,她不應該為此生出什麽情緒,但是她在他面前,不可避免的會感到自卑。

明知道她不應該如此,但她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

很多時刻。

不論是心動抑或是自卑。

雖然她不想承認,雖然她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占據主動,張揚明媚,但仍然是無法否認的存在。

或許從一開始,祝敏接近他的目的就不是完全的純粹,她看向他的時候,第一眼,她心底最深處的灰霾就在生長分裂。

江聿過就如同只照耀着她的一束光,讓她心底的陰暗灰霾在變得清晰的同時,也在用他的溫度治愈救贖着她。

她一邊暗自享受江聿過的溫暖,又一邊不得已的去面對自己的內心深處,兩種感受在不斷艱難博弈着。

江聿過以為祝敏的默認是他們的約定達成。

從這天以後,江聿過在做他們兩人的高考畢業旅的行程規劃時,第一站毫不猶豫的确定了日本。

可是老天多會讓期待的人有遺憾,欣喜大都落空。

高考結束之後,連人都找不見了,更別提一起去環球影城玩飛天翼龍。

祝敏的護照是從游樂園離開後的幾天後江聿過的陪她一起辦的,因為不确定旅行時間,所以沒有辦簽證。

但是雖然有了護照,可是祝敏和江聿過從來沒有一起去過需要護照的地方。

那本護照,孤零零的躺在祝敏漆黑的抽屜裏。

大學後的祝敏有一次心血來潮,心中湧起一個想去日本旅行的念頭,并且愈演愈烈。

她很快的自己辦了日本簽證,在假期自己買機票訂酒店飛去東京。

她一個人漫步東京街頭,游走在繁華喧嚣與落日霓虹之中。

明明最想去的是大阪環球影城,但是祝敏偏偏要把環球影城放在最後一站,還告訴自己,只是“來都來了”,順路去一下而已——

就算只有她一個人的旅程,她仍然別扭又擰巴的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

祝敏在東京乘坐新幹線去大阪,她的位置靠着窗戶,她的目光落在不斷後撤的沿途。

她想去環球影城很久了。

或許是江聿過問的那一句“想去嗎”在她心中埋下一顆種子,從在游樂園的那天之後,她就想親自去看一看。

但是等祝敏真的進入了環球影城,看着環球影城裏的人山人海,看着熱門項目的排隊時間一小時起步,她才有種恍惚的後知後覺——

不是她想去,是她想和江聿過一起去。

她永遠記得在江塢的游樂園裏,她貼在江聿過胸口的那一刻。

永遠記得少年真誠的懷抱。

一如現在,在祝敏家中漆黑的長廊上,祝敏想到曾經年少時的江聿過,心跳就連面對過山車海盜船都毫不慌亂絲毫沒有加速,而現在卻因為她的靠近,亂掉節拍。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強有力的心跳聲在祝敏耳畔響起,清晰可聞。

祝敏閉着眼睛貼在他的胸口,眼眶裏泛起酸脹的熱意,她緊緊的咬着嘴唇,圈住他的腰的手臂,更用力了一點。

俗語常說,酒壯慫人膽。

殊不知對祝敏而言,“黑暗”也有同樣的魔力。

在黑暗中,她所有的行徑都變得大膽了起來。

江聿過撫摸着她的後背,等待着她的答案。

祝敏遲遲沒有開口。

一片漆黑之中,江聿過眉眼溫淡,可又帶有他與生俱來的勢在必得,“嗯?”

祝敏仍然死咬着嘴唇,八年前的一些畫面在她腦海中反複浮現。

最終她把想說的話,又一次吞回口中。

黑暗中的江聿過輕輕的觸碰着她的臉頰,指腹在她臉頰上微微摩挲,“祝敏,說話。”

重逢後,江聿過很少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她。

祝敏聽到江聿過這樣喚自己,心髒不受控制的漏跳幾拍,她嗫嗫地開口,“我們……”

就在她還在想如何推诿時,如同巧合般,在她開口的同一時刻,來電了。

黑暗瞬間消失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燈影綽綽的昏黃。

光線暧昧,籠罩在二人周身。

祝敏像做錯了什麽被抓包般亂了陣腳,須臾間手臂松開,連忙後退,和江聿過保持安全距離。

黑暗中發生的一些都在恍惚着,似乎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發生過,而非錯覺。

可是祝敏的心跳聲怎麽也慢不下來,唯有心跳聲,證明剛才一切都是真實存在。

江聿過下颌鋒利流暢,眉宇平和,眼底閃過剎那清亮,平靜的問祝敏:“怎麽,想翻篇?”

祝敏的臉頰仍然泛着沒有褪去的緋紅,她有意的避開同江聿過的直接對視,而是将目光落在他的身後,祝敏小聲說:“……早翻篇了。”

江聿過的語氣輕挑不羁,帶着笑意反問,“是嗎?”

是嗎?

祝敏心裏其實是否認的。

如果祝敏早就翻篇了的話,她和江聿過,早已不會是現在的關系。

祝敏不想回答江聿過,她幹脆伸出手,推着江聿過的手臂,把他往門口推去。

他們站着的位置本就離門口不遠,到門口時她打開門,用力把他推出家門。

江聿過想過祝敏猶豫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他沒想到祝敏還會這麽玩賴。

他被推的後退一兩步時才反應過來,他用手撐着門框,不讓祝敏關門,聲音低啞:“行啊,幾年沒見,脾氣又見長了。”

“誰脾氣大,你才脾氣大呢!”祝敏明明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對,但是還倔着脖子和江聿過犟着話。

“那你現在把我推出家門算什麽?”江聿過眼尾微微上揚,唇邊喊着笑意,“像不像夫妻吵架,我是被妻子趕出家門的丈夫,你忍心讓我今晚流落街頭?”

祝敏聽到江聿過這麽說,眼尾微微上翻,幹脆擡起腿踹了江聿過一腳,随後趁他不備,迅速将家裏的門關上。

關上門後,她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背靠着門,緩緩滑落,最後坐在地上。

江聿過的手指一下一下規律的叩着門,祝敏不想理他。

誰知道江聿過下一秒将電話撥了過來。

“接電話。”

祝敏隔着門,聽到江聿過的聲音。

明明隔着門也能模糊的聽到他的聲音,可祝敏還是接起了江聿過撥打過來的電話。

“你下腳這麽狠?這幾年你去練了?”江聿過語氣裏充滿調笑,“怎麽不再向上踹一點?再向上踹一點,我能直接為你們科室創收作貢獻。”

祝敏:“。”

她真沒想踹那麽靠上,只不過一擡腿,和預估的角度偏離,偏偏落在了膝蓋以上。

但是明明距離最脆弱最不堪一擊的那處還差一段呢,江聿過偏偏說的這麽誇張。

有些人真是,毒舌起來誰也不放過。

祝敏沒有說話,江聿過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靜靜地聽着對方的喘息聲。

彼此一門之隔。

祝敏靠着門坐在地上,她的手機貼在耳畔,閉着眼睛,不知道說什麽。

也沒有挂電話。

江聿過站着半倚着門,修長的手指握住電話,明明電話另一端什麽話語也沒有傳來,可他舍不得将電話挂掉。

世界被按下靜音鍵,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江聿過的目光不經意的落在樓道裏的那扇小窗子外,透過四方窗牖,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嗓音裏沒有剛才的調笑,聲色低啞冷冽,“今晚天很黑,星星很少。”

祝敏順着江聿過的話,目光偏向窗外。

夜色漸濃,夜幕低垂,漆黑的天空如同被打翻的墨水瓶,黑得徹徹底底,确如江聿過所言,今晚的天幕中幾乎沒有星星。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單純的欣賞過江塢夜晚的天空了。”

“我從大學開始就很忙,不止是因為學業,更多的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空閑下來。”

“我組過樂隊,也創過業,也和朋友們一起去旅行過。”

“當然,是和男生。”

江聿過的聲音清潤慵懶的聲音裏摻了些低啞,像是帶着些雨後初霁的水汽。

“我們去冰島看極光,在世界盡頭,我看到了星河璀璨又浪漫神秘的極光,極光很美,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是和你一起來看就好了。”

江聿過的嗓音裏有微不可察的哽咽,他極力保持平靜,聽起來與平時無異:“可我當時早就失去了你所有的聯系方式。”

“極光很美。”

江聿過又重複了一次。

“可是我現在發現,和你在一起,就算是看漫長漆黑沒有星星的天空,仍然美不勝收,無可比拟,勝過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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