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惡人谷谷主(七)
7 惡人谷谷主(七)
◎大師冷酷無情。◎
龜山實在太遠,諸非相才不願為了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匆匆趕路,可單是一路亂走也無聊得緊,繡玉谷離得近,是個找樂子的好地方。
魏十七知道他的目的地後心情十分糾結,既想去湊熱鬧,又惜命,小心翼翼地問了諸非相忽然要往移花宮去的原因,得了一句“閑得無聊找樂子”的回答,當下立刻決定揣着金葉子和竹牌去昆侖山惡人谷。
繡玉谷移花宮乃武林禁地,有去無回,竟被諸非相說得像是個尋熱鬧的場所,魏十七再好熱鬧,無論如何也不願跟着諸非相去闖蕩。
諸非相感到十分奇怪:“小僧本就要放你走,是你自己糾結來糾結去,一點兒也不坦蕩。”
末了冷笑一聲,雖無任何鄙夷之意,卻無情得很。
魏十七沉痛:之前的主子是個小人,管束頗多,可如今的主子卻是個放養原則。
甚至沒有一丁點兒主仆情誼。
諸非相随心而動,翌日便自己駕着馬車往繡玉谷去,頭也不回,留魏十七遠遠地看着馬車遠去,身影蕭瑟不已。
*
繡玉谷被群山環繞,郁郁蔥蔥,在夏的陽光下發着綠油油的光。
諸非相站在屋檐下舉目遠眺,除了青山白雲,他什麽也瞧不見。
移花宮名聲雖盛,行事卻并不過分,此處小鎮亦多受移花宮庇佑。諸非相方才尋了家客棧,訂好房間,又将馬車交予小二安置,這才在鎮中轉悠起來。
移花宮雖然避世,宮中的弟子卻不是仙人,日常吃喝皆有所求,繡玉谷外的小鎮便是移花宮采購物資的渠道之一。
換言之,若是費心打聽,不管如何都能在小鎮中打聽到移花宮的相關信息。
邀月風姿驚人,見之難忘,直到此時仍有鎮民提起兩個月之前在鎮外的山道上驚鴻一瞥,邀月乘坐車辇而過,白紗迎風飄揚,恍若自九天之上踏入凡塵的仙子。
鎮民長篇大論說邀月的美貌,諸非相卻只注意到兩個月之前邀月才返回移花宮。
說好的避世……看來也不盡然。
諸非相忽視了耳畔的嘈雜談論聲陷入思緒,也一同忽視了從四側投注而來的不含惡意的打量視線。
從許久之前,諸非相便已習慣了周圍人的目光,慕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未觸及他的底線,諸非相願意無視。
他飲下最後一盞茶,邁步離開,茶館的小二過來收拾桌面,遠遠地望見那襲赤衣往青色深山中走去。
盛夏生機勃勃,青山綠水,萬物皆成一色,赤影卻不曾停駐,如一把即将破開障壁的利刃,氣勢凜然。
繡玉谷外立着一座石碑,正正經經地刻着“繡玉谷”三個大字。
諸非相盯着那三個大字,心中冒出一個念頭。
他入惡人谷,當了谷主,若是入繡玉谷,或許也能撈個谷主當當。
山風呼嘯而過,林間氣息清新自然,諸非相越過石碑,似是被風吹送着一般,飄入谷中。
移花宮主色調是白色,冰冷的、毫無生氣的顏色,赤色的雲朵飄進谷中,耀眼奪目。
宮殿外已有人瞧見這顯眼的赤色,一撥人去禀報,一撥人上前嚴陣以待,女弟子們招式還未亮出,便被石子點住穴道,僵在原地。
那朵紅雲自下而上靠近,面容愈發清晰,墨發赤衣,眉目舒朗,眸中含笑,道:“諸位不必如此熱情相迎,小僧心中過意不去。”
“……………”
女弟子們開不了口,只能試圖用眼神殺死這不速之客,然而目光落在年輕人臉上,又如同被燙傷了一般收回眼神。
諸非相颔首致意,親切地朝兩側站着的女弟子們揮手,如同訪問的領導一般,向臺階上走去。
他到達宮殿外時,已有人嚴陣以待,想來是瞧見了臺階上發生的事情,上來便是毫不猶豫地圍攻。諸非相擡手揮袖間定住數人,如過無人之境,輕飄飄地闖進主殿,沒見着看起來像兩位宮主的人,又掉頭離開,閑庭信步,竟在移花宮中閑逛起來。
邀月聽到禀報之初并未放在心上,江湖魚龍混雜,以移花宮弟子的實力幾乎能打敗四分之三的人,而剩餘四分之一的大人物更不會閑得前來移花宮大鬧。
大約又是一個初入江湖的莽撞人物,亦或是活膩了為找死而來。
瓦罐咕嚕嚕地冒着泡,藥香彌漫,想到即将要喝下她親手熬出藥的人,邀月的心便像爐中跳動的火苗,燒得她面頰發燙。
将要喝下藥的人正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楓。
盡管如今江湖上似乎有了一位新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但邀月并不放在心上,外界種種與她毫無幹系。
憐星站在檐下,遠遠地望着她的姐姐垂眸微笑,心中百味陳雜,她來此是為禀報移花宮裏發生的怪事,但見了這番情景卻不願打擾。
她一人也能處置,便不勞煩姐姐了。
憐星如是想,轉身去尋找闖進移花宮中的外人。
邀月卻在憐星轉身時擡眼,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走遠。
憐星找到那闖入移花宮的大膽外人時,對方正伸手去摘枝頭的果子,赤色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幾乎是在她看到的一瞬間,那人便偏頭朝她所在的屋頂看來。
憐星呼吸微滞,與那年輕男子對上視線的瞬間,有如風雪撲面而來,冷然刺骨,令她不自覺地心悸了一瞬。
再凝睛細看,年輕男子抛着果子,展顏而笑:“施主莫非是移花宮的宮主?”
憐星輕盈落地,雙眸明亮稚氣,笑道:“問別人之前,理應報上自己的名號,你不說,我為何要說?”
“是小僧失禮了。”諸非相單手施禮,“小僧諸非相,乃惡人谷谷主,途徑此地,特來拜訪。”
憐星神色微變,沉默片刻,笑道:“你若是當真為拜訪而來,你我便不會在此處相見。說罷,你來此所為何事?”
諸非相把玩着果子,笑道:“聽聞兩位宮主是當世罕見的高手,特來領教一番。”
他盯着憐星頭頂的數值,有些困惑。那數值相對于一個惡名在外萬人畏懼的移花宮宮主來說顯得太高了。
惡人谷裏的大半部分人最初都是負數,在諸非相的殷殷教誨下才逐漸增長,與他們相比,憐星簡直算得上是個大好人。
憐星眉頭微蹙:“你在看什麽?”
年輕人望着她頭頂,不知在瞧些什麽,被忽視的感覺并不好受,更遑論從未有人敢慢待她,憐星心中生出幾分怒意。
感化值跌了兩個數。
諸非相微微一笑:“沒看什麽。”
憐星不語,身上殺意已起:“你既然是前來領教,我便滿足你——”
話音未落,兩人的身影皆已從原地消失,憐星不見那襲赤色身影,還未來得及反應,額頭一痛,額間陌生的、濕噠噠的觸感讓她渾身汗毛倒豎。
憐星停了下來,擊中額頭的東西啪嗒落在地上——是諸非相方才摘的果子——紅色的汁液緩緩流下,遮住眼睛,也遮住憐星視野裏躺在地上的破爛果子。
她遲緩地眨了眨眼。
諸非相站在樹下,手裏不知何時又摘了一枚果子,毫無歉意地道歉:“對不住。”
“你竟敢——”
憐星大怒,發誓不逮到諸非相不罷休,誓言發下不過三秒,被一拳貫倒在地,渾身上下與地面親密接觸的地方陣痛不已。
憐香惜玉是什麽?
諸非相:不知道,不曉得。
男女在他眼中毫無差別,生前長得再好看,死後俱是白骨一具,黃土一抔,指不定腳下所踩的土地中便有過去死去人的骨灰——總而言之,遲早是要踩在腳下的,提前一點也沒什麽。
諸非相低頭俯視眸光水潤的憐星,後者看起來似乎要流淚,但卻只有水光在眼中流轉,緊咬下唇,一副不願認輸的模樣。
也不過如此。
諸非相收回腳,視線掠過憐星裙擺下的腳,毫無停頓,後退兩三步。問道:“邀月宮主為何不來?”
憐星羞愧得幾乎要落下淚來,聞言想要開口,卻詞窮得什麽也說不出,只覺得難堪至極。
諸非相微不可聞地“啧”了一聲,他心道方才确實是因手上有個趁手的東西才随手扔了出去……誰能想到憐星當真一頭撞了上來呢?
憐星視野模糊,一片陰影忽然覆上眼前,遮擋住夏日烈陽,清香襲來,那人替她拭去了額頭的汁液,仔仔細細,分外小心。
憐星心中隐隐感到不妙,雖說諸非相确實是在替她清潔,但衣袖被牽動、布料與額頭相觸帶來的觸覺,都昭示着一件事。
諸非相停了手,憐星趕忙睜眼,恰好望見對方手中未來得及放下的“帕子”。
她的衣裳、染上了果子的紅色汁液。
諸非相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眼手裏的布料,善解人意地解釋:“小僧未帶帕子,又在山中走過,比不得二宮主衣裳幹淨整潔。”
憐星氣紅了臉,罕見地失去一貫的鎮定:“滾!”
諸非相蹲在一旁懶洋洋地微笑,看起來欠揍,說出的話也欠揍。
“小僧滾不了,施主這個姿勢更适合滾。”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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