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連鎖反應
9、連鎖反應
拿着藥的時尋光先去看了菜燦勻,再次确認過他的生命體征後,才走進倪仲的睡艙。
在金聞寶回來将時尋光叫走後不久,倪仲就醒了。只是他沒起,躺着想了很久關于正在進行的研究的事,才坐起來,繼續在睡架上發呆。聽見艙門開啓,他緩緩轉過頭去,用無法聚焦的眼睛看着時尋光。
“你……是誰?”因為腦子裏還想着別的事,所以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早已見怪不怪的時尋光拿起他放在枕頭旁邊的眼鏡給他戴上,坐下來:“你說我是誰。來把藥吃了。”
他垂目看向時尋光遞到自己面前的水和藥,微微皺起眉,并不打算去接:“這是什麽藥?”
“預防感冒的。”
“必須要吃嗎?我不想吃。”
“必須吃,拿着。”時尋光揚了下手裏的東西。
可倪仲還是不接:“我不想吃。”吃了也沒用,他并不是因為感冒而打噴嚏。
時尋光抓起他的手将水和藥直接塞了過去:“你吃個藥還要人哄,煩不煩。”
像是怔了一下,倪仲仰起臉,用近乎驚訝和不理解的目光看向時尋光:“你讨厭我?”
“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讨厭你?”就單憑一句煩不煩?時尋光也不理解。
“那是喜歡?”
“不喜歡!”這句話脫口而出,時尋光對此非常懊惱,但又不想解釋,“快吃藥!”
“我吃了,你會喜歡我嗎?”
吃藥跟喜歡有什麽關系!仍舊對自己感到生氣的時尋光扼住倪仲的臉頰,搶過藥塞進他嘴裏,灌了水。他一邊粗暴地喂藥一邊暴躁念叨:“吃個藥這麽麻煩你到底是怎麽長大的,還是說你在家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巨嬰?!”
并不是想對倪仲發脾氣,他也知道說錯話惹得自己生氣的人不是倪仲,明明心裏想着要收斂些,更加溫柔地對待倪仲。
被粗暴對待的倪仲猛然推開他彎下`身使勁咳嗽,杯子裏蕩出來的水灑到被褥上,也濺出一些在他臉頰。
“對不起。”時尋光立馬放下水杯拍着倪仲後背,終于開始手足無措地慌張起來:“嗆到你了?藥吞下去了沒?”
咳着咳着,倪仲突然抓住被子笑出聲,擡起頭看着時尋光:“騙你的。”
“有病吧你!”這回倒是因為倪仲了,時尋光氣得攥緊拳頭。
倪仲抹去臉上被濺到的水滴,往前探出上半身湊近時尋光的臉,認真地問:“有沒有喜歡我一點?”
有啊,你滿意了?!時尋光在心裏大喊。只是看着這樣的倪仲,他突然不想再繼續生氣了,伸出手去假裝幫他擦水而摸着他的臉,沉下嗓音:“沒有,別搞這些幺蛾子。”
“我可以繼續喜歡你嗎?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喜歡我。”
早就已經喜歡了。他默默回答。°
“明天我要出任務,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也不知道是否還能回來,“你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就去找唐曹,我已經跟他打好招呼了。好好吃藥,如果感冒變嚴重就得打針。”
聽見打針這兩個字,倪仲難以控制地皺起眉,思考了幾秒後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時尋光茫然地跟着他站起身,茫然地看着他往身上套抗壓服:“你要去哪兒?”
“散步。”他穿了半天穿不好,于是轉身看着時尋光,“幫幫我。”
“好端端的你散什麽步?”時尋光沒動,只是看着他笨拙地往身上套抗壓服,“我不是教過你嗎,你真的有三十三歲?我看你最多十三。”
倪仲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後恍然大悟似的捧住時尋光的臉,突然拉向自己:“看得見我嗎?”
“我又不瞎。你別動不動就突然抱着我的頭往前拽,脖子會痛。”
“眼睛不痛嗎?要不要我把眼鏡借給你?”
“關眼睛什麽事?”
“要好好愛護眼睛,把三十三歲的人看成十三歲會被當成瞎子。”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又将時尋光的頭往自己面前拽了一下。
時尋光勃然大怒,但也沒做肢體反抗只是大聲吼他:“剛剛才跟你說了脖子會痛你又拽!”
然而倪仲只是依舊正視着他的雙眼,嚴肅地說:“如果你對三十三歲的女性說這句話,很可能會被當成變态,一定要把眼睛治好。”
他終于聽明白倪仲想表達的意思,于是整個人都煩躁起來:“我眼睛沒毛病!我是在說你幼稚,懂了嗎?!”
“語言表達用詞應該更精準,你下次可以直接說我幼稚。” 倪仲終于放開他,張開手臂,“現在可以幫我穿抗壓服了嗎?”
“不可以!”時尋光直接上手将倪仲穿到一半的抗壓服給全部扒了下來,“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這裏搞你的研究,想散步就自己在巡鷹號上走兩步!”
反抗了半天沒有用,倪仲咬着唇,有些委屈:“我不想打針……”
終于弄明白倪仲究竟想幹嘛,想起自己曾經那個小小的報複,時尋光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你輸液都不怕還怕打針?”
“輸液是輸液,打針是打針。”倪仲慢慢伸出手,嘗試着從時尋光那裏偷回自己的抗壓服,“我不喜歡打針。”
“如果你老老實實待着等我回來,好好吃藥打針……”時尋光見不得倪仲用祈求的眼神看自己,每次他這樣一看,再堅定的意志都會被侵蝕幹淨,“我就會喜歡你一點點。”
倪仲笑起來:“只有一點點?”見時尋光不自然地別開頭,他也跟着換了個方向轉到他面前,繼續問,“真的只能有一點點?”
時尋光捂住倪仲的眼睛将他推開:“你好煩!再加一點點行了吧!”
“那就是兩點點?”
“嗯。”兩點點是什麽鬼。
“一共有多少個點點才是喜歡我?”
“別問這麽多。”
依舊 保持着被時尋光捂住眼睛,倪仲只能通過眼鏡之間的縫隙看着時尋光的身體:“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明天?”
“我明天才出發,怎麽可能這麽快。”
“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我還能見到你嗎?”
時尋光收回手剛想發火,卻看見倪仲皺着眉,不知為什麽竟是一副超出普通不舍,以及驚慌又絕望的表情,就好像……是要生離死別了似的。
“我很快就回來,等着我。”
倪仲并沒有因為他這句話而舒展眉頭:“十一月十三號之前,可以回來嗎?”
“要不了那麽久。” 時尋光伸出手,翹起小拇指。
倪仲落下視線看向他的手,沒反應。
“你倒是勾啊,不然顯得我好蠢!”
他這才用小拇指勾住了時尋光的小拇指:“小學生?”
“要你管!我去跟尹司說點事,走了!”其實,時尋光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才會用力甩開倪仲的手,轉身去開艙門,往外走。
“要我送送你嗎?”
“不用!”
只是覺得煩躁不安,就是覺得煩躁不安,大步沖出睡艙的時尋光迅速走過艙廊。他這不也就變得很幼稚了嗎?!走着走着,時尋光突然蹲下`身将頭埋進手臂裏。喜歡一個人會變成這樣?不是的吧!一定是因為倪仲太不正常,一定是因為……他也開始變得不正常。
就像是流星帶着絢爛的火光精準對着他砸過來,原來那個成熟穩重的時尋光被炙烤被撞碎,被砸得稀耙爛,然後頑強的細胞開始複蘇重組,按照原本的模樣構建了一個新的時尋光出來,被滿心的喜歡變成個傻子的全新時尋光。
再也回不到過去那個自己了,此時此刻的他,清晰地認識到這點。
“艦長?”他身後傳來金聞寶沒了活力的聲音,“你也不舒服?”
時尋光還是沒有氣,只是擡起發紅的臉,轉向身後看着金聞寶:“沒有。”
一看他的樣子,金聞寶有着着急,立刻走過來想去扶:“你還說沒有,臉都紅成這樣。別是發熱了吧?”
臉紅?這麽一說,好像他的臉确實有點燙來着。
“你吃藥了沒?”金聞寶關切地問,“沒吃趕緊找唐曹拿點藥,別弄成我這樣,頭暈腦脹的,身上骨頭也在痛。”金聞寶艱難地活動了一下`身體,“打針之前都還好好的,一打完針反倒是症狀加重了。”
“加重了?”時尋光起身摸了下金聞寶的額頭,“倒是不燙。你先去睡艙休息,別鎖門,方便我們進去。”
“昂~你注意點啊艦長。”
“知道了,快去吧。”
目送金聞寶離開,他才深吸幾口氣,暫且将變傻了的時尋光拖回內心深處,轉身去醫療艙找尹司聊了些關于明天靠近【環】的安排。至于那艘未知星艦,如果能與對方進行溝通最好不過,但是如果對方拒絕甚至出現攻擊行為,就得做好其他的準備。
“你們密切關注着,有什麽情況立刻和我聯絡。”
“放心吧。”尹司想了想又說,“不如我們換顆星球落腳?”
“暫時沒必要,對方真要做什麽我們去哪兒都躲不掉,還是優先考慮進行溝通。對了,老蔡醒了嗎?”
“還沒,看樣子得睡好幾個小時了。”
時尋光點點頭,心裏想着明天前往【環】的計劃,絲毫沒注意到身旁的尹司正盯着自己,嘴角浮出一絲古怪的笑。尹司也沒去打擾,就安靜地觀察着時尋光那對紅暈還沒完全褪去的耳根。
時尋光突然回頭發現尹司在看自己耳朵,對此感到不理解:“怎麽了?”
“你和倪教授……關系挺不錯?”
“還行吧。”他被問得有點心虛,“我去看看老蔡。”
目送時尋光離開,尹司才轉頭去問唐曹:“你看見沒?不知道艦長和倪教授做了什麽,耳朵這麽紅。”
唐曹白了他一眼:“無聊。我去看看老蔡。”
直到巡鷹號上記錄的晚上十點,蔡燦勻才終于醒過來。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是去找自己那個圓形儀器,可翻遍了抗壓服和睡艙裏的每個地方,都沒能找到那東西。于是他心急火燎地往金聞寶那裏跑。
“金聞寶!”他見金聞寶的睡艙開着門,就直接沖進去,可剛進去就看見時尋光他們三個圍在睡架邊,将躺在上面的人給全擋了去。
三個人聞聲回頭看他。臉色都算不得有多好看:“醒了老蔡,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蔡燦勻走過去,聲音也緩和許多,“聞寶怎麽了?”
“症狀加重了,嚷着全身骨頭痛。”唐曹正回頭去看着嘴裏不停哼哼的金聞寶。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可是該吃的藥也吃了,該打的針也打了,金聞寶的病情卻在迅速加重。
蔡燦勻擠過來,看着難受的金聞寶,一時間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不是說是感冒嗎,怎麽會骨頭痛。會不會是之前得了什麽病,出發前的體檢沒查出來?”
“能發展到這麽嚴重的症狀,肯定會查出來。”表情凝重的唐曹皺緊眉,比其他幾個人看上去更加焦慮,“現在只能懷疑是某種急症。”
“能确定病因嗎?”時尋光轉頭問他。
“必須得做詳細的檢查才能下定論,但是體檢艙測不出來。”按理來講,常見的病症無論內科外科,只要有相關資料的,體檢艙全都能查出來。
看着床上難受的金聞寶,時尋光最後下了決定:“唐曹,你既然是專門負責醫療的,就根據你自己的經驗來,将聞寶的整體身體狀況調整到可以進行低溫休眠,我們回地球。”
他這句話意味着,此次任務将以失敗告終。
“好,我盡量試試。”
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複雜,誰也沒想過這項重要任務竟會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被宣告失敗。但看着床上的金聞寶,他們也說不出要堅持繼續執行任務這種話,而且沒了金聞寶,他們也很難再掌握關于信號源的情報。
察覺到氣氛變得沉重的時尋光打破沉默:“我今晚就駕駛小型探測艦出去,從這裏到青鳥號信號消失的地方來回可能會要個五六天。尹司,巡鷹號和他們幾個就交給你了。”
蔡燦勻很驚訝:“你要一個人去?!青鳥號的信號坐标點離【環】那麽近,你這不是等于去送死?”在珍惜生命的蔡燦勻眼裏,時尋光的行為過于莽撞。
“總得有人去。放心吧我不會貿然接近【環】。正好聞寶也需要時間治療,這個時間別浪費了。”時尋光說完想起了什麽,轉身看着蔡燦勻,“老蔡,我還沒問你呢,今天到底怎麽回事?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你。”
“那艘星艦實在是太吸引人了,當時就沒考慮那麽多。”說到這裏,蔡燦勻恍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對了,我的那個圓形儀器呢?你們帶我回來的時候是不是把它給弄丢了?”.
尹司茫然地抽了下眉:“我在傳動艙找到你的時候沒見過你那東西。怎麽,它不見了?”
“我得去找到它。”他說完就要走。
“等等。”時尋光立刻将他拉回來,“之後他們會陪你去找,你先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麽。襲擊你的是什麽人?”
聽到這個問題,蔡燦勻緊抿着唇盯着時尋光,仿佛旁邊的尹司和唐曹都不存在,此時他的眼裏,已經正在醞釀着該怎麽告訴其他人自己經歷的大腦裏,只剩下時尋光。時尋光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也沒催促,反而松開手給他找來凳子,随後自己靠在睡架邊上。尹司擡手搭在唐曹肩上,順便不經意地刮了下他的臉,看着蔡燦勻等他開口。
收回視線,蔡燦勻終于松弛面部緊繃的肌肉,緩緩開口:“我進入那艘星艦後就直奔艦橋,想通過主電腦查看整個傳動系統,還有形體結構,但是主電腦的加密我解不開。這時候,我聽見有人在星艦上走動,我以為是聞寶就跟了過去,想讓他幫忙解開加密。我一路追到了傳動艙,然後……”他沉默了幾秒,再次看向時尋光,“我看見了你,時尋光。”
“我?”
“對,是你。”蔡燦勻直勾勾地盯着他,“當時那艘星艦上除了你還有一個人,是倪教授對吧,我聽見你叫了聲倪仲。雖然我沒看見背後那人的樣子,但我可以肯定是倪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