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偏愛
第9章 是偏愛
接到芙洛拉打回來的電話之前,五條悟正坐在伊地知潔高開着的車上。
夕陽西下時分,太陽懸挂在地平線上,潑開鋪天蓋地的紅,濃烈的樹蔭将面前的道路能見度掩蓋得有些低。伊地知打開車燈,順便透過後視鏡看到了五條悟的模樣。
因為帶着眼罩,只要他不看手機也不發出聲音,其他人實在很難判斷他到底是醒着還是睡着了。
不過伊地知由衷希望是後者。
這讓他能稍微松口氣,緩解一下每次只要見到五條悟就會條件反射般高度緊繃的神經。
看一眼車載導航上的時間,他記得五條悟試圖給什麽人打電話應該是快一個小時之前的事。
他猜測電話那頭應該是對方的某個學生,而且是格外偏愛那種。
因為他們剛從任務點回來,臨走前還不巧碰到了咒術總監內藤拓也。
作為經由禦三家聯合指派,由內閣總理大臣任命的政.府內設咒術師最高機關的首長,內藤拓也對五條悟的态度一直有些微妙。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頭痛,不滿,忌憚到畏懼,種種都有。
畢竟明面而言,內藤拓也應該算是政.府的人,也是與咒術界合作的核心人物之一。所以他無論如何都繞不開如今掌控着咒術界的禦三家。
禪院和加茂家還好,畢竟他也是政界摸爬滾打幾十年爬上來的人,處理起與這些複雜家族之間的關系還算熟練。
但五條家比較特別,因為他們家族內外上下幾乎完全由五條悟一個人說了算。而非常不幸的是,五條悟這個人也非常難搞,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并且不受任何威脅。
伊地知不清楚內藤拓也到底和五條悟說了什麽,兩人隔着段并不近的距離,總共也就交談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然後五條悟就轉身坐上他的車,全程沒說過任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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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常事,每次只要見過與高層相關的人——不管是咒術界的,還是與政府方面相關——五條悟總會沉默片刻。
但是考慮到對方剛祓除了一個評估等級來看很難纏的特級咒靈,又沒吃到來的路上就反複提起過“非吃不可”的甜甜圈,伊地知也不好說到底是哪方面的原因影響更大。
他不知道,更不敢問。
過去唯一一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顫抖着嗓音詢問對方“是在煩惱什麽嗎”,結果卻得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在有點後悔吶”。
“後悔?”伊地知疑惑。
“後悔剛才沒直接弄死他們啊。”
明明是在說想回頭去殺了那一屋子的高層人員,他卻說得那麽輕描淡寫,好像只是在遺憾今天天氣不夠好,聽得伊地知渾身一顫,連開車的手都僵硬住。
“您別開玩笑了。”他感到一種幹澀感從喉嚨蔓延到嘴唇。
“是嗎?”五條悟的聲音繼續從後座傳來,輕慢又冷淡,“那要不這樣,十分鐘……感覺等得有點久诶,那就三分鐘吧。三分鐘內,前面有幾個彎我就回去殺幾個老東西怎麽樣?”
他吓得兩眼一黑,差點直接連人帶車撞出護欄。
身後的人還在慫恿,聲音聽起來有種來勁的輕微興奮感,又冰涼,又有點神經質。落在伊地知的聽覺裏,就跟兇獸磨牙的聲音沒有兩樣。
他說:“來嘛來嘛,試試看。就讓伊地知的運氣來決定那些爛橘子的生死好了,開快點的話,說不定正好能湊齊所有人頭數哦。”
“五條先生……”他請求不出更多,幾乎是趴在方向盤上,後背爬滿冷汗,耳朵裏全是心跳泵出血液拍打在耳膜上的雜音。
“什麽啊,你在哭嗎?”
簡直要命,這種恐怖的事今天不會又來一次吧?
伊地知越想越坐立不安,忍不住擡起視線一遍一遍打量後座上的男人。
沒過一會兒,他看到五條悟忽然動了動,伸手摸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嘴角也沒再繃得那麽緊。
看起來給手機對面那個人打電話是件讓他會心情好轉的事。
而能讓他這樣的人很少。
所以伊地知幾乎是立刻就猜測出,那個人應該是他很偏愛的一個學生。
電話很快接通,他開口:“喂——啊,忘記提前跟你說了,明天……野薔薇?”是純粹疑惑的語氣,那看來本該接電話的人不是釘崎小姐。
“……這樣啊,那你們先繼續玩,等她回來再告訴她我打過電話好了。”
再次接到電話是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八點過後。
也不知道那頭的人說了什麽,五條悟突然出聲:“停車。”
這裏已經離高專很近了,伊地知有些慌張地照做,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幹嘛。
緊接着,他看到五條悟朝他揮手道:“你先走吧。”說完就直接發動術式瞬移離開了這裏。
到達芙洛拉所說的地方不過三秒鐘的事情。
即使這片廣場到處人滿為患,燈光迷亂得令人應接不暇,但六眼想要找到她更是只用一秒鐘不到的事。
因為星之彩術式所帶來的色彩,再多外力也掩蓋不了的唯一特殊。
他總能第一個看到她。
所以在确認所有學生明明都是安全的短短一秒內,五條悟難得沒能立刻反應過來這到底怎麽回事,然後就被無數亢奮尖叫的男男女女沖過來熱情包圍淹沒。
作為在場身高最高的人,再加上六眼的視力,五條悟不用費力也能清晰看到幾個學生站在人群外,帶着滿臉劫後餘生表情慌忙跑路的樣子。
大概是知道理虧,所以芙洛拉全程不敢回頭。
可星之彩還是伴随着她迅速離開的身影,在六眼視線中抹開一道根本無法忽視的鮮麗光色,最後逐漸消失在街角處。
原來把自己叫過來就是因為這個啊。
五條悟這麽想着,倒也沒拒絕周圍正尖叫不已的粉絲群,熟練扯開一個标準的營業式笑容,彎腰接受了身旁一個可愛女孩的合照請求。
“哦哦哦,很喜歡老師嗎?好的呀,這份心意有好好收到。”
“拍照嗎?當然可以呀。要戴這個一起拍?沒問題,完全——不介意。”
“诶?你Cos的是誰啊?兩面宿傩還哭着要老師抱是不是太過分了?人設呢?考慮一下你作為詛咒之王的面子啊。”
“價格?什麽……啊,約單的價格啊。”
“對呀!剛才那位淡粉色頭發綠眼睛的漂亮小姐說,其他幾個人都是她約單來陪她的Coser,簡直太還原了!還有老師你也是!你看起來真的戴着眼罩也能看到東西诶!怎麽做到的!”
“這個啊,是特制的啦,這樣比較還原嘛。”
“不愧是東京最貴的五條老師!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我一定努力打工約您的單!”
“最好不要哦。”五條悟低頭笑下,“打工掙的錢還是自己好好留着啦。”
少女捧住胸口,被遮了半張臉也依舊盛世美顏的笑容攻擊到心跳都開始淩亂,臉上表情分不清到底是太幸福還是太痛苦,看着離暈過去已經不遠了,嘴上還在說:“可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和老師逛街!拜托了老師,請您說出價格讓我死心吧!”
“這樣啊。”五條悟漫不經心地想了想,繼續笑着回答,“不過暫時不行哦。老師已經被剛才那位綠眼睛的可愛小姐定下來了嘛,後面一段時間都是哦。價格确實很貴的啦,畢竟是‘東京最貴的五條老師’……什麽?陪伴主題?啊,應該是驚喜吧,确實挺‘驚喜’的。”
畢竟這還是芙洛拉極少有的,會主動打電話來求助的情況。
當初在發現壓力型教學方式會适得其反以後,五條悟就着意觀察過芙洛拉很長一段時間,并最終完全改變策略,轉而用了一種聽起來有些過度保護的鼓勵性辦法。
“‘只管放心去做,不管結果有多壞都會有老師幫你處理好’?”夏油傑有次這麽評價他,“這可不是你的風格。悟向來都很不贊同過度保護學生這種事的。雖然實際上,你确實在這麽做着,明裏暗裏給學生們收拾了很多他們暫時還搞不定的爛攤子。可挂在嘴邊明說,倒是從來沒見過。”
“不怕她将來成長不起來,只會依賴你了?”夏油傑嘴上這麽問,語氣裏倒是沒什麽擔心的意味。
“因為她其實并不是真的需要我這麽做。”五條悟随意解釋,“傑也看得到的吧?其實任務也好,其他事也好,芙洛拉每次自己總能處理好。”
“她只是需要這麽一句話在這裏而已。”
和常見的得到承諾後,就會不自覺放任懈怠與下意識依賴不同。
芙洛拉反而是那種得到承諾後就會更加情緒穩定和獨立,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輕易麻煩對方的類型。
這點一直讓五條悟覺得挺意外的。
所以在接到她報出地點的電話時,五條悟毫不猶豫就選擇了趕去現場。
這個象征着求助的電話令人意外。
而她打電話居然是為了這個,更讓人意外。
而三個意外,就是芙洛拉沒想到自己連大樓門口都沒出就被對方逮到。
就算早就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他漂浮在半空中的樣子,她還是被吓一跳。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
換了任何一個人,在天黑以後突然回頭,看到個身高一米九五的高大男人,跟鬼魂一樣飄在走廊外的半空中,都會被吓得半死。
也難為她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注意到一個沒必要的細節——這人閃現到東京市區之前是在敷唇膜嗎?怎麽在這種光照昏暗的環境裏看起來,都能顯得嘴唇又潤又亮的。
但是,打住。
光是腦補一下對方敷唇膜的樣子都覺得好詭異。
還在她腦子裏胡亂想着些有的沒的,五條悟已經彎下腰,踩着護欄躍進來。
動作利落輕快得像只貓,落地時甚至一點動靜都沒有。好像那不可思議的身高和體型都是影子彙聚而成,所以根本沒有任何重量那樣。
沒給對方率先開口的機會,芙洛拉打算先發制人,試圖掩蓋自己剛才出賣老師以換衆人順利逃脫的罪行:“剛才吃飯的時候您有給我打電話嗎?野薔薇說有這回事來着。是出什麽事了?”
“啊,是有事,關于明天安排的。”他說着,語氣裏半點別的情緒都不見,好像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那樣,“跟我一起去東京市區選個合适的任務地點吧,給悠仁他們用的。”
“好的。”芙洛拉很快答應下來,但又覺得這件事不值得對方這麽跑一趟,“不止這個吧?”
明明之前選地點也不會特意讓她一起跟着。
他罕見地沉默一下,然後才繼續平靜道:“高層有個任務想給你。”
這句話格外簡短,但蘊含的信息量卻相當大。
比如,他居然還在像關注低年級學生那樣關注她的任務表。
倒不是說這事是什麽獨一無二的罕見。
事實上,對于每一個剛入一年級的學生,五條悟都會在忙死之前,盡可能地抽出幾秒鐘時間去看兩眼他們的任務表,确保他們不會莫名其妙卷進什麽不該出現的高危任務裏。
尤其是今年出了個虎杖·宿傩容器·高層誘捕裝置·悠仁的情況下。
當然,許多時候實在忙不過來的話,他也确實來不及看。
不過如今,芙洛拉都已經是進入實習年,算是畢業了的學生,還是能接國外複雜任務的特級,怎麽想都沒必要再花時間看她的任務表才對。
這麽想着,驚訝歸驚訝,芙洛拉還是點頭接話道:“您想讓我接嗎?”
五條悟看着她。
看不見眼睛,但視線籠罩的感覺在。
于是她繼續說:“您都已經知道我的任務內容了,說明肯定早就評估過。如果您不想讓我接,那我就不接。”
但直接拒絕高層的指派,那就相當于得罪那群咒術界的權力中樞,這絕不是一件小事。
“拒絕的話會被盯上哦。”五條悟提醒。
“又無所謂。”兩年多時間過去,她早就不是剛進學校時,那個一聽到高層想對她死刑就心理壓力巨大的新生了。
說完後,芙洛拉又毫不猶豫補充:“我只聽您的。”
五條悟聽完笑起來,然後才解釋:“其實說起來倒也不是什麽很複雜的任務,就是玩個游戲。”
“游戲?”芙洛拉茫然。
緊接着殺進兩人之間的是釘崎野薔薇的尖叫聲:“學姐——!!!”
她回頭,看到野薔薇正舉着手機朝她塞過來:“聽說你包.養了五條老師!你上熱門了!”
“什麽?”芙洛拉更茫然。
只見花花綠綠的屏幕上,赫然是剛才廣場上他們幾個被錄像的視頻,還有五條悟被一群粉絲包圍的照片。
下面全是在哀嚎着:
“東京最貴的五條老師已經被包.養,豈可修”
“有沒有人認識這位超級大富婆,她到底在哪裏約到這麽還原的卡密來Cos。我不是來拆散這個家的,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別的我都可以放手,請大人分我一只狗卷棘。”
“夏油大人呢?!我是夏油大人的猴,沒有夏油大人活不下去!”
“就算被裏香掐着脖子我也要說——我和憂太也是純愛啊!”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放眼望去,界面上全是被漫畫劇情創得生不如死,拼命想要Cos拯救世界,餓得嗷嗷叫,不争氣的眼淚從嘴角決堤而出一瀉千裏,化作新世紀日本暖流碾壓千島寒流勇往直前掃平白令海峽的盛況。
她驚呆了,立刻辯解:“這是謠言!誰說我包.養老師的,根本沒有這回事!”
那邊站着的人民教師無辜舉手:“啊,抱歉,可能是我說的。”
芙洛拉猛然回頭,淺翠色的眼睛不可思議瞪着對方。
“反正芙洛拉都包下其他同學了,順便包一下老師很合理吧?這樣一來,明天去市區的行動也很方便了嘛。”他毫無心理負擔地說着。
“不過‘包.養’什麽的,我沒這麽明确地講過。只是說被芙洛拉定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接其他人的約單而已。”
“您的措辭很糟糕啊!這聽起來跟‘已經包.養’沒區別吧?!”
“是嗎?那就明天見啦。”
“別走啊!玩游戲的事也沒說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