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牧野聞歌

謝止戈逗得楚未期臉頰都紅透了, 這才終于心滿意足地把手機還給他。

楚未期立刻抓過手機按滅屏幕,讓那張肖像圖徹底消失在謝止戈的視線中,要不是外面人生地不熟還随時可能遇到喪屍跟核輻射, 他能直接跳車逃離這個尴尬地。

“咳,”見謝止戈還意味深長地盯着自己,楚未期覺得還是有必要為自己正名,他清了清嗓子頂着微紅的臉頰佯裝鎮定, “畫上的人不是你。”

謝止戈帶笑的眸色更深了,擡手在楚未期毛茸茸的腦袋上呼嚕幾下:“嗯,不是我。”

“真的不是你!”楚未期捂着自己被揉亂的發型再次強調,他總覺得對方在說反話。

“嗯, ”謝止戈仍舊笑眯眯看着他, “信你,小七畫的真不是我。”

楚未期噎了個倒嗆,這下真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他幹咳一聲,索性直接轉移話題:“之前不是說要喝奶茶嗎, 我異能恢複好了,現在就能取。”

聽到奶茶,原本躲在旁邊偷偷聽牆角的苗一立刻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

人類總喜歡在尴尬的時候假裝自己很忙, 為了表示自己真的一點都不尴尬,楚未期又硬着頭皮朝謝止戈問道:“有錄音設備嗎,要能自動播放的那種。”

謝止戈微微挑眉, 雖然不知道這小孩兒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不過還是拉開車壁上的一個暗格找了找, 最後翻出一個紐扣狀的東西丢給楚未期。

楚未期問清楚用法後立刻錄入一段語音進去, 沒過多久,一枚紐扣狀的東西掉落在桃源山上那座小院的堂屋裏。

“汪汪汪!”

“汪汪汪汪!”

小院裏, 原本蔫噠噠趴在地上盯着大門方向的芝麻忽然耳朵一動,起身奔到堂屋門口不停吠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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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動靜,正在給芝麻的食盆添狗糧的毛豆吱吱叫了一聲,丢下手裏的狗糧袋子就快速跑到芝麻身邊。

兩雙烏溜溜的眼睛只見一枚紐扣一樣的東西在地上滴溜溜滾了一圈,最後穩當當停在堂屋正中央,小主人熟悉的聲音從那枚東西裏傳來。

“毛豆,呼叫毛豆,芝麻聽到聲音把毛豆找來。”

“我要出一趟遠門最近不能回家,毛豆記得給芝麻添狗糧,天氣好的時候帶它出門遛彎。”

“你的香蕉桃子沒了就自己上網買,毛豆的肉骨頭找山下的嬸子們幫忙煮一煮。”

“現在幫我下單一桶菜油、一箱牛奶、一袋面粉和一包白糖,用小時達,讓山下的超市送貨。”

毛豆伸出爪子戳了戳那枚紐扣,芝麻烏黑的鼻頭在上面觸了觸,喉嚨裏發出嘤嗚嘤嗚的撒嬌聲。

這時,旁邊卧室裏放在書桌上的一盒速溶奶茶憑空消失,紐扣錄音器裏的聲音開始重複循環。

毛豆歪了歪腦袋,吱吱叫了一聲就沖去抱了一只平板電腦過來,它懷裏兜着平板一屁股坐在芝麻旁邊,動作熟練地拍亮屏幕指紋解鎖,又點開桌面上正中間的圖标,按照楚未期的要求添加購物車,最後跳轉支付頁面輸入六位數密碼,屏幕顯示支付成功,商家将在一小時內送貨上門。

裝甲車內,謝止戈看着手裏的奶茶盒子陷入沉默,片刻後他終于出聲問道:“芝麻應該是你家養的狗,毛豆呢?”

“猴子,因為挑釁猴王被山上的猴群趕出來的。”楚未期就這謝止戈的手拆開盒子,這是他前兩周回家時帶的速溶奶茶不用擔心過期,他把奶茶粉倒進三只杯子裏,又找苗一要了一壺水,最後把水推到謝止戈面,“要加熱一下,85度最好,謝謝。”

“我是專門燒水的?”

謝止戈眉峰微挑,手心卻十分順從地覆過去,涼水逐漸升溫,等謝止戈把手拿開,楚未期将加熱後的水分別倒進三只裝着奶茶粉的杯子,85度剛剛好。

茶黃色的粉末在熱水的沖泡下化開,一陣濃郁的香甜奶味帶着清雅的茶香在車內飄散彌漫,謝止戈立刻不提楚未期那他當燒水工具人的事了。

阿飛和阿藍還是只心動地聞個問道并果斷拒絕品嘗,楚未期都習慣了當然不會勉強他倆,只是他取奶茶的時候忘記順便把自己的水杯拿來,他怎麽也沒想到赤影這車上一共只有三只杯子,實在失策。

楚未期還在想自己之前喝水用的是誰的杯子,就見三人分別端走一杯泡好的奶茶,謝止戈拿走的杯子就是他之前用過的那只。

破案了,他之前一直在用謝隊的杯子,楚未期不自在地捏了捏有些發燙的耳垂,小聲提醒說:“覺得不夠甜的話可以加一枚奶糖,不過奶糖要化一會兒。”

謝止戈好心情地從暗格裏的包裝袋中取出一枚奶糖剝開丢進杯子裏,糖塊沉到水底時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在苗一和邢惡寫滿渴望的視線注視下,謝隊長又大發慈悲拿出兩枚奶糖丢給他倆。

苗一可等不及讓奶糖自己化開,仰頭就迫不及待喝了一口還挺燙的奶茶,又美滋滋把那枚奶糖揣進兜裏,只是他一張臉罩在兜帽下看不清表情。

奶糖在謝止戈手裏很快化開,楚未期剛把裝奶茶粉的包裝袋丢進垃圾桶裏回收,一回頭就有一個溫熱的東西貼到自己臉上,是謝止戈手上那杯奶茶,而且已經被降過溫,現在喝溫度剛剛好。

“你不喝嗎?”楚未期問道。

謝止戈笑了笑:“分你半杯。”

楚未期發誓他也沒有很想喝奶茶的,但是這半杯卻甜得他一直記在心裏。

“味道跟老師說的一樣,不過他說裏面還可以加點別的。”謝止戈端着杯子品着剩下那半杯奶茶,舒展的眉眼顯然能看出他心情不錯,“你家養的猴子還能幫你買東西?”他忽然又轉回之前的話題。

“嗯?”楚未期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說,“不算我家養的,”這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的,畢竟猴子是有保護級在身上的,不是想養就能養,“毛豆那會兒跟猴王打架受傷,爺爺在山上撿到它就帶它回家幫它處理傷口,後來它就經常來家裏蹭個飯,爺爺去世後我又在外面上大學,家裏沒人它就會來陪芝麻。”

他又說:“其他複雜的東西它不會買,家裏常用的東西我教過它,它很聰明知道怎麽下單,所以等會兒應該就能拿到剛才說的那些東西。”

謝止戈聽得神色古怪:“那只猴子變異過?”

“怎麽可能,”楚未期笑着擺擺手,“毛豆單純就是比較聰明而已,很多簡單的東西多繳幾次就會,它不僅會網購,還會看直播刷短視頻呢,這是跟山下的叔叔嬸嬸們學的。”

“簡單的數字它也認識,至少幼兒園水平是有的。”楚未期想了想又說,“哦,對了,它還會打電話,我給它設置了快捷鍵撥號,那幾個常用的電話它都會打。”

有時候他周末不能回家,兩只小家夥想他了,毛豆就會給他打電話打視頻。

這次就連正在埋頭分析小喪屍數據的阿藍都沉默了,這智商這本事,就算變異後的猴子也沒幾只聰明成這樣的。

謝止戈對那只叫毛豆的猴子究竟有多高智商持保留态度,他端起奶茶若有所思地小酌一口,過了會兒才問道:“你家裏現在什麽情況?”

這倒沒什麽不能說的,楚未期一五一十把那邊的情況詳細介紹一遍:“家裏只有我和爺爺兩個人,沒其他親人,爺爺走後只剩我和芝麻還有毛豆,我不在家的話,一般住在山下的同村老人會在周三上來幫忙看一下屋子打掃衛生,順便給芝麻和毛豆做頓好的。”

謝止戈又問:“有可靠的熟人嗎?”

楚未期原本還沒多想,可聽到謝止戈這個問題就立刻聯想到什麽,那雙桃花眼微微圓睜:“你的意思是把這邊的情況告訴那邊?”他想了想覺得這個方案确實能一勞永逸,“毛豆雖然能網購,但會買的東西有限,如果要用買別的物資,确實需要找其他人幫忙才行。”

見楚未期已經自己領會到他的意思,謝止戈就沒再多說。

“不過周圍鄰居幾乎都是老年人,年輕人進城打工去了,而且這事也不好通知他們,”楚未期一邊整理自己的人際關系一邊自言自語,“至于同學和同事,我卡上現在林林總總加起來還是有一筆存款的,交出去恐怕肉包子打狗。”

他卡裏存的是高中到大學拿到的各種獎學金,其中大頭是他這幾年參加競賽獲獎的獎金,還有他考上國大之後,他的高中學校和當地政府還有國大給發的獎學金,加起來超過七位數。

這筆錢他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用作日常開銷,一部分存了定期賺利息順便抗風險,還有一部分則拿去做投資,這部分錢生錢,卡裏的餘額早就翻了好幾倍。

所以如果只是普通開支,這筆錢足夠支撐芝麻和毛豆過完一輩子,再加上赤影需要的日常物資也完全沒問題,關鍵是怎麽支取另外那兩筆錢,這肯定要找人來操作的,毛豆不會。

“等清明節後我沒回研究所,導師肯定會發現我失蹤的事,”楚未期說到這裏皺起眉頭,“聯系不上我,他應該會第一時間報警,到時候警方調查我的銀行卡流水就會發現剛才拿筆交易,警方會深究這條線索嗎?”

畢竟他是公司失蹤的,而訂單是毛豆在家裏下的,如果能通過這條交易線索讓警方發現他這邊的異常,從而聯系上政府,這恐怕是最好的情況。

謝止戈思忖片刻,問道:“你有辦法主動聯系上你們那邊的政府嗎?”

“有點難,”楚未期捏了捏鼻梁,“桃源那邊的深山裏有軍工廠,山上經常有假裝來旅游拍照的可疑人士,所以我給家裏的電話設置過國安的快捷報警鍵,但都是我在用,毛豆根本不會撥這個號。”

謝止戈:“那等你導師報警再說,”他揉揉楚未期的腦袋,“放輕松點,總會有辦法的,”見楚未期擰着的眉頭還是沒松開,他又補充一句,“就算聯系不上也沒關系,反正以前也沒人想過能聯系上那邊。”

楚未期想通之後點點頭:“嗯。”

他現在想這麽多也沒用,還不如好好休息恢複異能,晚點才好把毛豆下單的東西取過來,于是楚未期從背包裏挑出一枚藍色的低階水系晶核握在手心裏,在謝止戈旁邊閉目休息。

……

“隊長,有動靜了!”

屏目前眉頭緊鎖的男人聽到這話立刻挑頭看去:“說。”

男人身上的制服一絲不茍,深邃的眉眼帶着一抹少見的憂慮,平日總挂着幾分慵懶笑意的唇角現在繃成一條直線,少了些痞氣變得專注且嚴肅。

只是此刻,他本該神采飛揚的眼睛下卻泛着淡淡青黑,顯然是通宵熬夜的原因。

下屬立刻彙報說:“30秒前,楚未期的銀行卡賬戶和一家超市産生過一筆交易,信息顯示是密碼支付,一次性輸入成功。”說到這裏,下屬的聲音卻卡頓住,似乎對自己調查到的信息有些懷疑。

男人催促道:“繼續。”

下屬撓撓頭,這才硬着頭皮說:“監控顯示交易發生地在桃源鎮桃源村桃源山下的超市,也就是楚未期的老家,支付者的地址定位在他家裏……是一只猴子。”

“猴子?”男人豁然起身,看向下屬挑眉說,“你确定沒有熬夜産生幻覺?”

下屬知道這事換自己聽說也肯定不會相信,于是幹脆讓開自己的屏幕:“你自己看。”

男人轉過下屬的電腦屏幕朝向自己這邊,就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段監控視頻,畫面裏只有一只猴子怼在鏡頭前的大臉在龇牙咧嘴。

這段視頻顯然是在偵辦特殊案件時特別申請才能調閱到的,絕對不存在造假問題,所以使用楚未期銀行卡的真是一只猴子。

男人拿過桌面上的一本文件夾迅速翻閱,裏面是楚未期的生平資料,他早就倒背如流。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頁上,上面顯示的是楚未期的家庭關系。

直系親屬,爺爺,已故,無血緣,系收養關系。

家庭寵物,芝麻,五黑犬;毛豆,野生猴,據楚未期室友證詞,此猴會看直播會打視頻電話。

男人看了一眼毛豆的照片,又看了一眼監控視頻裏那只猴子,看來會看直播會打視頻電話的猴子會網購也不是不可能。

“走,”男人合上文件夾,“換身便服跟我出外勤。”

楚未期是4月4號也就是昨天下午5點之後失聯的,對方昨天跟在研究所的導師請假準備回家給爺爺掃墓,回家前去了一趟兼職的公司值班,事情就發生在這家公司。

他從楚未期進研究所那天就開始注視着這個國大的天之驕子,研究所裏正在推進一個涉密項目,楚未期的導師是參與者之一,也有心想栽培他這個學生,所以申請帶他進組接觸部分涉密級別較低的內容。

他記得楚未期的導師是這麽說服項目領導和組其他成員的,“這個項目也不是這兩年就能出成果,有他來給我打下手我做起來也更順。而且我這學生你們都知道,天生就該投身科研事業,別的不用我說你們都知道,只說他現在家裏就他一個人,人際關系還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就算将來為了項目去荒山老林裏一關十年他不僅不會有意見還樂在其中,當然也不會有無關人員來探究。”

這位導師當然還說了別的,但只有最後那句話讓現在的情況變得撲朔迷離。

楚未期昨天是在公司下班之後失蹤的,但對方當時還沒有離開公司,他親眼看着這人去了公司的地下室,之後足足半小時沒看到人上地面,等他追去确認時,地下室裏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而且周圍沒有任何掙紮打鬥的痕跡,仿佛這個人從裏面憑空消失了一樣。

事發後他排查過楚未期的所有社交軟件和網絡賬號,上面沒有任何跟這次的涉密項目有關的只言片語,而且楚未期是一周前在沒有聽到任何消息的情況下被他導師帶去研究所的,昨天離開研究所也是他們派專人送出來的,過程中沒有接觸過任何可疑人士,幾乎可以排除楚未期被間諜綁架的可能。

如果楚未期人際關系複雜或者得罪過什麽人,還可以從仇人報複的角度追查線索,可昨晚到剛才,他們沒有排查出任何這方面的有用信息。

也就是說,一個大活人昨天下午無緣無故就在那間地下室消失了,而那間地下室只有一個出口,他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那裏。

所以人去哪兒了,又是怎麽消失的?

換上一身便裝的男人眉頭依舊微微蹙起,這個問題從昨天傍晚楚未期失蹤之後開始一直到現在都盤旋在他腦海裏。

男人和下屬上了一輛毫不起眼的廂型車,車子發動,朝桃源山的方向駛去。

快日落時,一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廂型車在桃源山外高速路上的緊急停車點上緩緩停下,一名身高腿長背着背包戴着一副平光眼鏡的年輕男人從車上下來。

男人下車後背身朝車裏的人擺擺手,随後直接邁着大長腿拐上高速路旁的一條小岔道,身後的車子重新啓動朝前開去,轉頭便不見蹤影。

這條小岔道一路往桃源山上延伸,男人耳朵裏塞着一只藍牙耳機,似乎在聽音樂,他臉上帶着淡淡笑意,看着像個放假出來旅游爬山的大學生。

順着岔道繞* 過一個小土坡,男人擡頭就看見桃源山腳下錯落的幾座自建農家小院,打頭的一家看門口挂着的牌子是一家超市,他低頭看了眼手機,是那只猴子下單買東西的那家。

這時,耳機裏傳來下屬的聲音:“2號已就位。”

男人低聲說:“盯緊點,附近有人出入立刻通知我。”

下屬:“是!”

男人信步順着山道往桃源山上走,路過超市時忽然被坐在門口聊天的幾位中老年婦女叫住。

“唉唉,看你面生啊,小夥子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幹啥?”原本正在嗑瓜子的超市老板娘朝男人問道。

男人停下腳步,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朝幾人走來:“幾位阿姨好,請問這裏是桃源山吧?”

老板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是啊,我看你像個大學生,放假出來爬山旅游嗎?”她意味深長地說,“哦喲你不知道,這邊老有人來爬山拍照,但是我們本地人誰不知道這裏沒什麽看頭。”

桃源山這邊确實經常有人來拍照,不過都是沖着深山裏面的軍工廠來的,當地人都練出火眼金睛了,抓住一個間諜交給有關部門能換不少獎金,他們見得最多的就是這種人。

幾個阿姨上下打量着這位陌生人,兩句話的工夫已經眼神交流好這次誰去上報了。

男人卻像沒聽懂對方話裏有話,指着桃源山上說:“阿姨,上面是不是住着一戶姓楚的,有個上大學的孩子叫楚未期?我是楚未期的朋友,這次就是他拜托我過來幫他看看家裏的小動物。”

幾個阿姨一聽楚未期的名字眼神立刻變了,老板娘丢開手裏剩下的瓜子拍拍手說:“哎呀,原來是小七的朋友啊,小夥子你早說啊!”老板娘說着從冰櫃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塞進男人手裏,“我說昨天怎麽沒看到小七回來,他是不是又在學校做實驗啊?對了,小夥子你叫什麽?”

男人的眼神不着痕跡地暗了暗,楚未期昨天失蹤後果然沒回過這裏。

“我姓謝,阿姨叫我小謝就行,”謝隊接過礦水跟老板娘道了聲謝,又說,“小七本來打算趁着清明回來給他爺爺掃墓的,但臨時有事不能回家,他最近會很忙又放心不下家裏的芝麻和毛豆,所以托我來幫他照顧幾天。”

幾個阿姨聽這位姓謝的大學生不僅知道楚未期家養的芝麻,還知道那只毛豆,僅剩的一點防備心也立刻放下。

“那他啥時候回來?”老板娘問道。

“不好說,”謝隊搖搖頭,“我跟他不是一個專業的,他們的實驗耗時我也不清楚。”

什麽大學專業啊實驗的幾個阿姨也不懂,立刻就不再追問,熱情地說:“下午毛豆還在這兒下單點東西,我還以為小七快回來了,原來是他擔心你過來沒吃的專門讓毛豆給你買的啊。”老板娘說着又從超市裏拎出一袋雞蛋遞給謝隊,“這個你拿着,我先帶你去小七家,等明天再帶你去看看他家菜地,想吃什麽菜自己去地裏摘。”

另外幾個阿姨也說:“咱這兒別的沒有,新鮮菜管夠,地裏的菜都随便摘啊。”

謝隊照單收下又道過謝,最後摸出一張紙幣付錢,老板娘不收:“這點東西,你稀客上門我還能收你錢?”

“阿姨開門做生意我肯定不能白拿,”謝隊笑笑說,“而且小七說這幾天的開支他給我報銷。”

聽到這話,老板娘樂呵呵把錢收下:“小七的錢我得收,不然他回頭不幫我們幾個老嬸嬸拍視頻了。”

沒過一會兒,謝隊便跟着老板娘來到山上的一座小院前。

小院外種着一棵桃樹,不過只有一人高,顯然是這兩年才種下的,院子周邊圍着一圈木條和竹子拼接成的籬笆,謝隊擡眼就能看見院子裏出牆的梨花枝,院門則是兩扇對開的木門,門內有只大狗在汪汪汪直叫喚。

老板娘把謝隊帶到楚未期家的院子外就不出聲了,只笑眯眯看着他。

謝隊假裝沒看出對方最後的試探,朝門內的大黑狗喊了聲:“芝麻,我是小七的朋友。”然後從兜裏摸出一把鑰匙插進鎖孔裏,鑰匙轉動,門開了。

率先探出門的是一只黑不溜秋的狗頭,芝麻朝老板娘甩甩尾巴,又嗚嗚沖謝隊低吼兩聲。

謝隊依舊是那副帶着三分笑的表情,看着半點也不擔心這只護家的大狗撲過來要他,他不急不慢地從背包裏取出一個淺藍色硬殼筆記本,封面上寫着一個大大的數字“7”。

他把筆記本朝芝麻面前遞了遞,芝麻動着靈敏的鼻子嗅了嗅,立刻嘤嘤嗚嗚地叫喚起來,身後的尾巴差點沒甩飛,最後還黏糊糊地在謝隊的大長腿上貼來貼去,只差沒把“讨好”兩個字寫在那張毛茸茸又黑乎乎的狗臉上。

謝隊好笑地摸摸狗頭,不知從哪兒抓出一把訓導員喂警犬的專用口糧,将掌心攤開在芝麻面前。

芝麻在謝隊手心裏嗅了嗅,立刻搖着尾巴歡快地吃起小零食。

老板娘見狀笑呵呵說:“那我就先下去了,小謝你有什麽事招呼一聲,叔叔嬸嬸們都在山腳底下。”完事還不忘叮囑一句,“附近山上經常有來違規拍照,你看見了記得通知我們一聲,別自己沖上去逮人,危險,”老板娘露出個你懂我也懂的表情又說,“一個至少一千塊獎金呢,穩賺。”

謝隊當然知道老板娘話裏那些“違規拍照”的指什麽人,他剛才在山腳下就看出那幾位阿姨把他當間諜在防備,說真的,看到當地民衆這麽有警惕心,謝隊心裏還有點自豪,說明他們平時的宣傳工作沒白幹。

他十分禮貌地道過謝,等老板娘離開後便帶着芝麻進院子反手關上門。

“吱吱——”

一進門就見一只皮毛光滑的猴子沖他龇牙咧嘴,猴爪子裏甚至還拿着根木棍朝他揚了揚,顯然是毛豆在趕人。

“毛豆,”謝隊如法炮制,手裏拿着根熟透的香蕉朝毛豆勾了勾,“給你的見面禮。”

毛豆看着那根香蕉眼饞,但十分警惕地沒有上前,烏溜溜的眼睛在謝隊和芝麻之間轉了又轉。

芝麻拱了拱謝隊手裏的筆記本,又擡頭朝毛豆汪汪叫兩聲,毛豆終于動了,丢開木棍一步一挪地蹭到謝隊身邊,趁他正在摸狗頭,滋溜一下搶過香蕉就蹿到院子裏那棵梨樹上,雪白的梨花紛紛揚揚落了滿地。

小院子是一棟木制的兩層自建小樓,院子左右兩邊是花圃,種滿各色盛開的月季和藍雪花,花圃中間是一條用大大小小的石板點綴的庭院小道,彎彎曲曲通向這座小院的堂屋,堂屋兩邊則是卧室、廚房和雜物間。

從謝隊下車開始,專用的記錄儀就開始錄入他見到的一切。

他看向最近的雜物間,門上挂着一把挂鎖但沒鎖死,顯然是院子的主人為毛豆留的門。他從小道走到雜物間外取下挂鎖推開那扇門,裏面整整齊齊排放着幾排木制藥架和藥篩,資料上有記錄,楚未期的爺爺以前會替桃源的村民看病。

記錄儀的鏡頭下移,藥架旁邊放着一箱整理妥當的木匠工具,看使用痕跡已經有不少年月,顯然這位爺爺還會木匠手藝。

檢查完畢,謝隊退出雜物間在門上重新挂鎖。

他擡頭望去,二樓正對着院子這邊是一間裝潢溫馨的卧室,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外挂着一只木雕的狗頭風鈴,顯然是爺爺照着芝麻的狗頭給楚未期雕的小玩意兒。

往前一間是廚房,餐桌上擺放着一桶菜油、一箱牛奶、一袋面粉和一包白糖,全都是沒開封的,牛奶下還壓着一張小票,是山腳下那家超市剛才送上來的。

謝隊盯着那桶菜油和面粉微微蹙起眉頭,牛奶和白糖還可以勉強說是毛豆買來它自己和芝麻吃,但一只猴子再聰明也不至于會開火用油煎餅吃吧?

他擡手在耳機上輕輕扣了三下:“楚未期身份證下的各種通訊賬號在那筆訂單出現前有通話或消息記錄嗎?”

耳機對面的下屬立刻回答:“沒有,從他昨天下午失蹤到現在一條都沒有,最後一段消息還是他兼職的那家公司老板讓他去公司地下室查看服務器的對話。”

楚未期的人際關系十分簡單,平時在學校幾乎只跟導師、同門還有幾個室友有交流,他這次失蹤時間剛好卡在清明節前一天請假的點上,他導師還在研究所不能對外發送消息,只在事發後謝隊找到詢問楚未期的私人信息才知道這件事,所以到現在沒人聯系過他很正常。

謝隊把餐桌上的東西拍照傳給對面:“那只猴子下單的東西。”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難以置信:“一只猴子買菜油幹什麽,它也不會用啊,難道是楚未期讓它買的?”

謝隊沒有說話,但除了這個理由很難想到別的,只是如果真的是楚未期,那失蹤的他在哪裏又是通過什麽方式聯系毛豆的?

就在謝隊陷入思考時,芝麻在他腿上蹭了蹭腦袋,見他低頭看來,又朝着堂屋的方向汪汪叫了兩聲。

謝隊順着芝麻的視線朝堂屋看去,所有房間裏只有堂屋的門是大敞開的,他擡步走進堂屋,記錄儀從地面到牆壁沒有漏下任何一個地方,但是這裏沒有留下絲毫異樣痕跡。

“吱吱——”

這時,吃完香蕉的毛豆忽然從梨樹上竄下來,一只爪子攥成拳頭,伸着另一只胳膊過來扒拉芝麻。

謝隊回頭盯着毛豆看了幾秒,最後視線落在它攥緊的拳頭上:“毛豆,你手裏有東西?”他又拿出一根香蕉放在自己和毛豆距離的中點,“毛豆,把東西放下,我拿香蕉跟你換。”

毛豆擡頭看了看眼前的人類,又低頭看了看那根香蕉,試探地伸出空着的那只爪子去夠香蕉,結果人類毫不留情地擡腳擋住它的爪子,又指了指它另一只爪子說:“交換,換。”

就在一人一猴僵持不下時,甩着尾巴的芝麻忽然沖毛豆汪汪兩聲,等毛豆看過來,芝麻又動作親昵地在謝隊腿上蹭腦袋,下屬要是在這兒,肯定以為這是他們謝隊養的好狗。

片刻後,毛豆終于動了,小心翼翼地把攥在拳頭裏的東西放在香蕉旁邊,又迅速拿走那根作為交換品的香蕉。

謝隊時刻注意着毛豆的動靜,只見一枚紐扣從它手心裏脫出。

沒有猴爪的桎梏,錄音器的出聲孔重新暢通,一段刻意調到最低音的循環語音從紐扣中傳出。

“毛豆,呼叫毛豆,芝麻聽到聲音把毛豆找來……”

謝隊沉默了,通過記錄儀看着這一切的下屬也沉默了。

“所以楚未期是通過這個紐扣錄音器和這只猴子聯系的?”下屬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不管是那家公司的監控還是高速路上的監控,沒有一個地方拍到他出入的畫面,我對天發誓,那些監控絕對是完整的而且沒被人動過手腳。”

下屬的聲音持續從耳機裏傳來:“他到底在哪裏,既然還能聯系這只猴子給他買東西,是不是說明他暫時安全?”

謝隊沒有說話,蹙起的眉頭也沒有松開,他戴上一雙專用手套,将那枚紐扣狀的錄音器裝進透明的密封袋裏,然後從背包中取出一只小型無人機,把密封袋撞進挂載的盒子裏。

無人機從小院子裏起飛,悄無聲息地帶着最新線索飛向山外。

“檢測指紋。”謝隊說。

幾分鐘後,僞裝過的移動信息采集車裏,下屬小心翼翼地從密封袋裏取出那枚紐扣錄音器,錄音器還在孜孜不倦地重複着相同的語音。

謝隊把整座小院逛過一圈,最後在芝麻的狗窩旁邊發現半碗吃剩的狗糧,他垂眸看向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毛豆,毛豆得意地朝他龇着牙花子。

忽然,耳機裏傳來三聲輕響,下屬出聲說:“隊長,指紋采集檢測完畢,上面有你和楚未期的指紋,另外還有一種指紋顯示非人類,應該是那只猴子的。”

“我的?”謝隊原本舒展的眉峰微微揚起。

他确信,自己剛才全程操作都沒有用手碰到那枚錄音器。

就在這時,院子裏忽然傳來芝麻的狂吠聲,謝隊第一時間沖過去,就見芝麻朝着廚房的方向叫個不停。

他立刻擡眼看去,頓時發現餐桌上那堆毛豆下單的食物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全部消失了。

……

裝甲車裏,楚未期看着面前出現的這堆食材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氣強打着精神說:“東西取過來了,面粉可以做饅頭,也可做油炸煎餅,我還讓毛豆買了牛奶和白糖,能補償營養和能量。”

“這就是牛奶?”苗一直勾勾盯着包裝盒上的奶牛看了又看。

1號基地沒有養奶牛,他從小到大都沒喝過牛奶,畢竟比起價格昂貴又難保存的牛奶,顯然是便宜且營養齊全的營養劑更實惠。

“我給你們蒸牛奶小饅頭吧。”楚未期說着就挽起袖子,結果被謝止戈拉住手腕。

“別動,”謝止戈掐住楚未期的下巴,那雙淩厲的眼睛帶着一絲憂慮望進他的雙瞳裏,“你臉色不太好。”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楚未期呼吸一滞,随後心髒快速跳動起來,他甚至荒謬地覺得自己在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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