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诩兒哥哥

第23章  诩兒哥哥。

大庭廣衆之下, 太孫身邊的貼身近侍作此舉态,佩興楠無法,就是心有不甘, 當下也立馬躬身舉起手來, 誠惶誠恐道:“這哪使得, 讓太孫久等了。”

衛國童男六歲即可入宮, 小楊子就是六歲入的宮,他入宮近十載, 因心思明淨被太子妃擇在太孫身邊侍候近十年,在太孫身邊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 但舅郎爺這等立刻就前後不一的, 他真真少見,瞠目結舌之餘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當下木若呆雞, 看着舅郎爺不知所言。

“楊公公?小楊公公?”見人不說話, 佩興楠連叫了兩聲。

“舅郎爺,舅郎爺, ”小楊子被叫回了神, 忙不疊請人入內:“您快快請進。”

*

衛诩自昨日從母妃那得知梅娘兄長要入宮,就一直在忐忑不安。

他在岳父曾不知他對梅娘心思前,托他先生的福,他親眼見過岳父幾次, 一如他想的那樣, 岳父是個心胸博大, 知識海廣之人, 就是見到他這個命薄之人,對他亦恭敬有加, 關心之餘對他不乏祝福,盼他學富五車學有所成學有所用,來日為國為民造福。

岳父是他尊敬的岳父,但舅兄此人,他只親眼見過一次,還是舅兄來先生府裏接梅娘回家,他遠遠看過一眼。

舅兄模樣普通,狀似平常普通百姓家的小兒,看不出那人中翹楚來。衛诩那時見他一眼還不解,待來日見到梅娘,問她兄長為何長得與她不一樣,梅娘當下就笑了,說兄長是他們家祖孫三代以來長得最像先祖的人,他拱鼻面長,下巴寬,不是面呈英俊俏美的男相,可因着這返祖近似先祖的長相,祖父反而對兄長器重有加,從小就對他有所展望,精心培育。

因梅娘這一說,衛诩自此不敢小觑梅娘兄長,就是因種種機緣未親身面見過舅兄,因着要梅娘對她兄長的描述,衛诩對其也是敬畏有加,因此此次他請舅兄面見的會晤,他從昨日下午禀告過母妃,得她應允後,就一直期待到了早晨。

他早課完畢,将将在他的翼和殿中喘過氣來,閉目打坐将息了片刻,就聽到了前方東宮側門下人傳過來的消息。

他那侍衛禀告他道:“舅郎爺已經過來,但看神色,看起來似是有些不情願。”

衛诩讓他的忠心侍衛一五一十禀告給他,聽侍衛道完舅兄的說話,衛诩當下就閉上了眼,右手掐着左手拇指與食指中間的穴位,掩下了所有心思,與忠心侍衛道了一句:“他是自家人。”

言即于此,衛诩說歸說,但對佩興楠到來的期待已然少了許多,茫然之即他之才想起,與他承諾,想要應諾和他在一起的人從來只是梅娘,而不是佩家。

他以為事已至此,佩家對他的期望,要比梅娘對他的要多一點,可看來不是這個樣子,佩家他們這一代唯一的那男丁不是這般想的,梅娘兄長不喜他。

衛诩在他的翼和宮見到了佩興楠。

他現在呆的翼和宮地方甚窄,為着他大婚,他母妃把此前東宮位于東面的一小塊花園徹平建了一間大屋,當作他大婚的起居室,日後也好在此見客,此時也正在興建的時候,他此前居住的寝窒也因改為了婚房,讓了出來在改造,他便搬到了此處,衛诩去過佩家,知曉佩家宅小,從未因他所居之地的地窄有過想法,但佩興楠一至他暫時居住的翼和宮,那眼睛從頭到尾迅速掃了屋子一遍之後,皇太孫莫名覺出了窘迫來。

他這舅兄奇貌不揚,氣焰卻莫名頗盛,衛诩困窘之餘,不得不面對此等神情的舅兄,硬着頭皮道了一句:“之前的翼和殿因婚事在改建,我現在住的地方小了點,等大婚過後就能搬回原來的地方了。”

佩興楠未回他這句話,在掃過皇太孫所住之地之後就掀袍落地跪拜,“小民佩興楠見過太孫殿下,殿下金安。”

衛诩真真是明了他這舅兄是萬分不喜歡他了,當下苦笑道:“請起。”

佩興楠起身,“謝過太孫殿下。”

這一次的舅郎相見甚是不快,佩興楠在翼和殿與太孫不言不語僵持片刻後,衛诩當時揮臂就叫了小楊子帶舅爺去了先前的翼和殿辦他要辦的事,他當時心情郁郁,只想着梅娘唯一的兄長其實也不喜歡他,可一會兒後,小楊子來報,舅爺為了量好尺寸,都沒讓帶來的老師傅幫忙,而是親歷親為跪下地拿着尺子一丈一丈地細細地衡量……

“那老師傅想搶過去量,舅爺都沒讓,跪在那冰涼的地上,頭都挨着磚了,量了一次又一次,”小楊子跟小主人報了他的親眼所見,“量到那五六遍,老師傅都說确鑿無疑了,舅爺方才停下手中的墨鬥,前後左右又打量了一遍,方才說行。”

太孫抿着嘴未說話,小楊子難掩感嘆,明知不該,還是不住多道了一言:“奴婢看得出來,這婚事,佩家是誠心的。”

算不上誠心,只是佩家這等人家做事,不答應便罷,答應了就得盡全心全力。衛诩自知他非要梅娘不可的心思不單純,他喜愛梅娘,但不是非卿不娶,非要娶她,那也是在知曉她的表姐夫是皇爺爺非要不可的人後,他才起了這心思,跟他母妃痛訴他非她不可的心腸,逼得母妃不得不答應。

若說不誠心,他方是最不誠心的那一個,有利可圖,他鑽盡心思也要綁住人,佩家至多是被綁在了船上,不得不為在船上的家人的安危擔擾。

他和他母妃能定下佩家,皆是确定佩家百年來不幹涉朝堂的史歷,不會輕而易舉參與朝事,這一代的佩家當家人,佩家人的希翼也不過只是一院之掌,為一書院院長而已,這對他們母子倆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可佩家清醒至此,還是不得不被算計至此,小楊子看不明白,可自小就沉浸于其中的衛诩心中不忍,為那心思單純,真心一心只為他平安喜樂的小娘子多道了一句:“是誠心的,舅兄不喜我,只是覺得我已命短,卻不得不賠上梅娘那等至美至純的人心疼而已,那是他的親妹妹,是同一母所出,他若是為此不心痛,倒是讓我要多想了。”

小楊子聽了咋舌不已,“梅娘子為了您,當真是什麽都豁出去了。”

當真是如此,此前衛诩已如此覺得。佩梅這個只比他小半歲的小娘子,眼中見不得有悲切憂慮的人。他就是只與她相處半刻,吐出一口他不想吃的飯來,她比他還要着急一些,只以為他不久就要與世長辭,對他萬般妥協,一心只盼他能好起來……

衛诩敢說,他現在就此辭世,這世間能為他真切能哭的,除了他的母妃,便只有佩梅娘……

便是他的皇祖母,許是為他的痛逝掉幾滴淚,哭過後,那個活到至今的至尊天後,還是會繼續勇往直前。

“等她進來了,你要記得視她如我。”此刻,衛诩掩下心中所有心緒,與他的貼身人道:“小楊子,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到什麽時候,能圖謀到哪個時候,梅娘往後不管做了什麽,也只有她對我是最真心,她可能是這宮中心思最幹淨的人了,我若是不如期望,她也只是我們這主仆幾人當中最不幸的那個人。”

亦如人的掌拍到了人的魂,小楊子被小主人一語道破真相,這是往常誰也不敢說的,他心如膽顫,與太孫忙不疊道:“奴婢不敢對太孫妃不恭,您放心。”

他說着,眼中也戰戰兢兢地掉出了淚,他狀似懵懂,心裏卻是最懂得從小侍候到大的太孫的話裏的意思。太孫死了,他就死了,太孫圖謀的助力若是不幫太孫,只有太子妃和皇後娘娘的太孫在這宮中也活不下去——他敬畏佩舅爺,不是真的敬畏,而是怕佩舅爺因他們裹架住了太孫妃,不聽從他們的意願和他們作對,這一點,太孫怕,他更怕,他們主仆兩人心底深處皆因此膽寒于心。

“梅娘現在只是不知事,你說,她懂事後,會怎麽想我?”衛诩問從小跟着自己長大的身邊,輕輕細語道:“她現在信我我沒了她就不能活,她若是知道我圖謀的是她所有的一切,她還會不會對我如今這心地,這心思?”

小楊子聽着不敢說話,僵在原地連眨眨眼都不敢。

“你說呢?”

小楊子不敢答,只聽他的小主人自言自語另道:“母妃說我少年不知愁,說我還小,不懂那些大人說的話,可我覺着我怎麽現在就懂了,我現在就覺着,我如若活過二十弱冠,我活過了二十,一旦結冠就會另起一翻天地,等梅娘知曉我就她的勢起飛了上天,那個時候,就是她恨我的時候了罷?她祖父的勢,她父親近四十年對朝廷國勢的付出,她表姐夫的興起的利,甚至她兄長往後走的路的利,皆會被我利用幹淨,她會恨我罷?到時候,她就是生了一兩個兒女,是萬人之上又如何,會像我母妃一樣不高興罷?”

小楊子聽了膽顫心驚,吶吶不知所言,又聽他小主人自言自語,若有所思道:“梅娘會恨我罷?梅娘會厭惡我罷?”

衛诩說着,眼淚已從眼眶中掉落了下來,他流着淚,臉上卻是一片木然,他看着眼前那片看不清楚的虛境,與那個不知道要走往何處的自己道:“她對我是真的好,她是真的喜愛我,誰都不喜愛我,唯獨她。”

唯獨她,不嫌惡瘦瘦小小的他,在知曉他年紀比她年長後,也願意心甘情願真心實意叫他一聲“诩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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