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是佩家女

第25章  她是佩家女。

佩家不入閣不稱相, 但佩家歷代以來就沒有幾代不入朝的,家中人對朝廷的運轉知之甚詳。佩準別的能耐沒有,他在立史著書之餘以史觀現局, 朝廷動向他向來一清二楚, 又因他常進出始央宮面見順安帝, 對朝廷未來幾年的走向不說清清楚楚, 但也能猜出個大概樣子來,而家裏老太爺雖歸隐了, 但姜是老的辣,父子倆閑着沒事說的都是朝廷事, 父子倆對現在朝廷局面的了解, 滿朝上下去找也找不出過多比他們更懂的。

“太子素來和陛下是一條心,”佩準琢磨着道:“他這次微服私訪, 我聽說是去替陛下辦事, 您看, 這青蓮居士是不是也中其中的一件?”

“你說呢?”老太爺反問兒子,“你是見得多的人。”

那個人就是順安帝, 佩準現在手上立著的四庫全書, 就是順安帝之令,他是主掌,全權負責修訂立著,是以每過一段時日, 佩準都要進宮面見順安帝禀告進度, 他怕是整個翰林院除去在內閣的那幾位老學士之餘去始央宮最多的人。

“青蓮居士有善名, 順安甲午年, 灑州連着下了一個多月的雨,公孫江和長龍江兩岸皆被淹埋, 朝廷忙着鎮灑州江河兩岸的災,忽略了灑州內陸山間的險情,他以一已之身,跑死了兩匹馬一條腿,力勸位于山間的三縣百姓趕往州府伏灑府,那一次他救了近十萬人,現在當地還有他的青蓮廟。”佩準道:“這一段被寫入了當地的地志史,就藏在翰林院幹字號的書庫裏,我列的表。”

“他身上有功德,這些年民間但凡有大災大難貪官污吏之事發現,就有百姓懷疑朝廷無能,不納像他一樣的仁義之士入朝,盡命些欺壓百姓的壞官,”佩準接道:“他在民間名氣多年都沒被忘記過,也就這幾年,天下太平了一段時日,這個人也不怎麽出來了,名氣這才下去了一些。”

佩準沉吟了一下,“但要用還是能用的,畢竟他聲名在外,稍稍一擡就擡起來了。”

“朝廷要用?”老太爺又反問。

“陛下大許不會,”那是個不屑于沽名譽之輩的帝王,在老帝王的心裏,他二姐夫那等人都是無能之輩,不堪大用之材,青蓮這種只寄身于民間,卻不入朝廷的官員于老帝王來說,也是無能之徒。于陛下而言,若有那真有抱通天之能的人,豈會連一個朝廷都呆不下容不入?是以就佩準對老帝王的了解,他不覺* 得老陛下在無視青蓮這人多年後,現在要把他找出來用,不過,“太子就不一定了,我沒和太子過多說過話,如此前我跟您所說,太子這個人,此前性子是有些浮躁的,這些年也是陛下帶得好,壓下去了,可實際上如何,兒子就不得而知了。”

他能這麽說,就說明他覺得太子另有想法,老太爺又問他,“你覺得太子為何要用他?”

“正如兒子此前所言,青蓮居士身上有名聲,名聲就是名望,這兩年陛下在考察他,交給了太子一些事情,依兒子看,他在找幫手。”佩準道。

“你二姐夫家的姑爺也是幫手。”老太爺道了一句。

“他是陛下的人。”太子絕不會動陛下的勢力,這也是他這些年穩坐太子之位,還得皇帝親手調*教的根本。

“妙啊,”老太爺嘴裏說“妙”,卻是輕嘆了一口氣,“把我們分給了太子妃,太子妃得多滿意呀。”

他家也好,他家的姻親也好,皆是皇帝陛下的肱骨不二之臣。

用陛下的人,解決了他的內患,順道還向老帝王坦明了他絕不染指父親勢力,還歡迎他父親的勢力進入他身邊進駐的忠誠。

這廂佩準冷臉不語,老太爺與他道:“你中午把梅娘叫過來,就說她祖母要給她分首飾。”

佩準擡眼看向他。

“我來教她,”老太爺停下一直摩擦不止的手掌,閉目養神道:“她是我佩家女。”

他們家會養韬光養晦的子女,但絕不養坐以待斃的女兒。

“可這不就稱了有些人的心了嗎?”佩準道。

“稱了誰的心?”老太爺睜開眼,這廂他的眼睛比平日還要黑一些,精光在他眼裏乍現,氣勢如虹,“準兒,沒有人是能光靠自己就能成事的,梅娘要自保,她也不可能跟人對着幹,你把話說死了,只是斷了自己的路而已!”

“兒子明白。”

“你只是不甘心。”

佩準黯然,“興楠梅娘的命,我明明早就安排好了的。”

“你啊,”老太爺懂他這個兒子心裏的自負,佩家是不顯,但他兒子最得意的就是他能觀世事知詳情,洞若觀火,一望而知,他自認他是跳出了朝廷個局的,也沒人算計到他,現在真有人算計到他頭上了,他也只有無能為力,這大許就是讀書卻不掌權的人的通病,自以為事情落到自己頭上他也有斡旋迎上的能力,卻不知帝皇的拳頭一落下來,也不管他是不是忠臣。他就在局中,一直都在,只是不承認罷了,“這次你應該也看明白了,你就是有點份量,但在大局當中,便是帝王又如何?”

都是棋子,一旦入局,皆身不由己。

“爹,我……”

“你啊,”見滿臉茫然的老兒子,老太爺目光慈祥,“一輩子太順了,現在遇到點挫折也好,不晚。”

佩準苦笑,“兒子知道自己的弊端,可那是梅娘的一生啊,她從小就乖,坐在我腿上長大,我寧肯帶着興楠去沖鋒陣,也不想搭上她。”

“她不比興楠弱,也不是只能躲在父兄的背後,”老太爺點點桌子,“你既然疼她,那就不要小看她。”

聞言佩準怔怔,良久後,他長嘆了一口氣,起身朝父親一躬到底道:“兒子知道了,兒子知道要怎麽辦了。”

佩準有些虛弱地出了門,他出門後,老太太掀了裏門的門簾出來,坐到了此前兒子坐的凳子上。

她道:“原來這麽複雜啊?”

“要不呢?”老太爺見老妻也是失魂落魄,把手邊的茶水端給了她,安慰她道:“皇子娶妻,哪是那麽簡單的?肯定是方方面面都考慮過了,千挑萬選才出來的,有些人是看不明白才覺得簡單,我們家要不是各方面都有點了解,也看不明白,不過……”

說到這,老太爺也嘆了口氣,“也是因着我們家枝枝蔓蔓多,才挑上了我們家,梅娘也是因為家裏才被人挑上,現在我只但願太孫身子好點,莫讓我們佩家一入就是死局,生生搭上了我們佩家這一代唯一的一個孫女。”

老太太眼眶含淚,“這就是你們這些男的喜歡的朝廷,天天都放下不的史?”

老太爺長嘆了一口氣。

*

佩梅上午上完衛婆婆的課,中午依言去了祖母處拿首飾,這一拿就是近一個時辰,她抱着重重的梳妝盒出了門來,她母親在門外等她,她一出來就接過了她手中的首飾盒,佩梅不想讓她拿,但猶豫了一下,把梳妝盒給了想幫她的母親。

母親什麽都沒跟佩梅說,接過盒子後道了一句:“餓了嗎?”

家裏姑姑們都來幫忙了,家裏人多了起來,往常都是中午一塊兒用膳的,這日佩梅和祖父、父親一道在祖父母屋裏的裏間說了陣話,耽擱了。

不過祖母中途出去了一趟才回來的,想來帶着家裏人一起用了,佩梅朝母親淺淺一笑,道:“梅娘不餓,爺爺和爹爹還在裏頭說話,娘親等會兒去問問他們,我把東西拿回去,就去廚房自己找吃的,姑姑們呢?她們還在前面寫請帖繡花屏?”

“都在前面。”康氏淡淡道。

“那梅娘等會兒吃完飯就去幫忙,上午的課上完了,下午的爺爺剛才教了我,我今天沒事了。”佩梅笑着與母親說道。

“說什麽了?”康氏抱着梳妝盒,抿着嘴看向小娘子,說出來的話又輕又淡。

“嗯,說……”佩梅挽住母親的手,輕聲道:“說梅娘往後要多幾個心思,畢竟以後家裏人不住宮裏,梅娘只能靠自己了。”

“就這些啊?”

“是的。”大概是這些,佩梅只是隐去了一些局勢沒跟母親說。

她也沒打算要和她母親說,她一進門,可能就要和她的婆婆太子妃一起為守住他們的地位要去拼鬥了。

太子找天子陛下把她賜給了想要她的诩兒,另一邊,他就把他想要的助力的女兒賜給了他寵妾給他生的兒子,诩兒得的是帝王同寵的聲名,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得到的是真正的實力相助,東宮也是一片血雨腥風,至于更多的,诩兒想娶她其實不單純,看中的還是她背後的身家之事,佩梅就更不想與她母親說了,這些都是說出來皆無用處的事,不過是讓心思敏感易憂思的母親多添愁緒罷了。

祖父說,他們佩家已入局,但他們佩家什麽也不能幹,他們佩家能做的就是還是像以前那樣為陛下盡忠盡職,在外面替她把靠山立好了,讓她膽凡有大事要必須用到娘家的時候有靠山可靠,但在深宮裏,她有的只有她自己,她只能靠她自己保住自己的命。

此翻前去,刀光劍影,皆不能與只想照顧他們長大,侍候父親與君一同白頭偕老母親細說。

“他們說得對,祖父也找你說話了,你要聽進心裏,”康氏聽了莫名松了一口氣,她見老公公親自找梅娘說話,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這家裏,最不會害你的就是你爺爺奶奶和你爹爹了。”

“還有娘。”佩梅探頭,朝母親眨着眼睛笑說道。

“哼……”康氏抿着嘴哼笑了一聲,“我倒也是不圖你什麽,還是那句話,你是什麽人我都不管,只要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就好。”

“梅娘知道。”佩梅挽着娘親的手,心中極其地安靜,她似是聞到了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但許是這也是她自己選擇踏入的,她心裏極其靜然,冷靜地、安靜地等待着她的命運光臨。

她是佩家女。

*

親事愈來愈近,佩梅再見到東宮的人,是要訂親前一天,太子殿下派宮裏的人給佩家送了一點他此次微服私訪帶回來的一些東西,還是東宮的福公公親自送來的。

福公公這次要求見佩梅,佩梅在母親的陪同下,見到了這個在诩兒和他的近侍小楊子嘴裏是太子身邊的第一人。

福公公看起來很高大,五官粗犷,臉孔比佩梅見過的叔伯要白淨許多,但饒是如此,如若他身上穿的不是那身宮裏的內侍服,換身衣裳出來,佩梅都看不出他是個已無勢的太監。

佩梅朝客人請過安後,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退到了母親身邊,聽東宮的公公和母親說話。

“小娘子果真是出水芙蓉,出落得亭亭玉立,一看就是明淨善良之人,”福公公朝康氏贊道:“太孫有福了,夫人把小娘子教得甚好。”

“謝公公,公公盛贊了,不知您這邊,是不是宮裏有什麽事情要吩咐我家梅娘?”康氏客氣道。

“也沒什麽事,主要是太子吩咐我,明天他和您家兩家就是親家了,讓我今天送東西過來,親自代他和太子妃向佩大人佩夫人,還有老太爺老夫人問聲好,也讓我代他倆給梅娘子送聲好。”福公公道。

太子和太子妃請人算好,這算是很擡舉梅娘了,康氏領了這份情,回頭朝梅娘道:“還不快謝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梅娘謝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佩梅側身朝面向福公公的正位那邊福了福身。

看她禮數知得不錯,福公公哈哈笑了兩聲,滿臉悅色和康氏道:“灑家就是代家裏的兩個大人來看看您幾位還有梅娘小娘子,也不多呆了,就此告辭。”

也就說了幾句話就走了,看起來沒事,康氏松懈了下來,等東宮的人一走,還朝丈夫道:“看起來只是想擡舉我們梅娘兩分,算他們有心了。”

佩準搖頭,對夫人的話沒有多說。

這廂福公公回了東宮,入了正英宮,見到了将将回宮不久的太子衛襄。

他禀道:“看來佩家是認了,奴婢去的時候,他們家還在為明天的訂親忙碌不休,屋子裏都擠滿了人,家裏堆了很多新東西。”

“嗯。”衛襄看着手中的公文沉吟不語。

“他家的小娘子我也看了,以前奴婢還見過她一兩次,跟印象一樣,是個小美人,但……”福公公偏了偏頭,斟酌着字句道:“也還算好,至多算是個清秀美人。”

美歸美,但離傾國傾城就遠了,不比清蓮居士的女兒。

“是麽?”聞言,衛襄擡起頭,蹙着眉心道:“之前不是說是個美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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