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以叫她如何甘心僅帶着愧疚死去
第45章 是以叫她如何甘心僅帶着愧疚死去。
“太子, ”衛國以孝治國,以長為尊,立國之本到了太子嘴裏居然遭到了如此輕視, 順安帝勃然大怒, “給朕回你的東宮反省, 沒想清楚之前, 不許你出東宮!”
“您!”
“太子,”順安帝順了順心中的怒火, 方壓下了心頭那片大火,竭力冷靜道:“你是衛國儲君, 朕對你寄予的厚望, 不是讓你去指摘你母後的,你是雄鷹, 不應是藏在陰暗之處的禿鹫。”
他的太子, 衛國未來的皇帝, 絕不應是這等狹隘之徒。
衛襄愣住了。
“朕老了,帶不了你幾年了, ”順安帝雙眼深沉地看着他的皇長子, “你切莫讓朕失望,下去!”
末了“下去”兩字,皇帝說得果決狠厲,絲毫未給太子置喙的餘地, 而衛襄亦從他的話裏聽出來了失望來, 當下心中一痛, 當即跪下, 朝皇帝拜了一記,道:“兒臣, 兒臣……這就去。”
衛襄心中雖有所屈辱,可他自搬入東宮後,他父皇對他的栽培可說得上盡心盡力,且潤物細無聲,衛襄受了他的好,不敢說他父皇會因為一己私情而來駁斥他。
他會,他父皇不會。
他是讓他父皇失望了。
衛襄大步而來,大步而去,他急急而去,吳英看着他急馳而走的背影搖搖頭,收回眼,看皇帝支着手撐着腦袋,頓時便急了,“您頭又疼了?”
順安帝放開手,由着吳英走到他身後給他按頭。
他給了太子許多他父皇沒給他的,栽培也好,權力也罷,他為了後繼有人,對衛襄那是從不保留他的用心,只望他這個以身作則的君父,能養出一個胸懷坦蕩磊落的下一任君主出來,以正心,仁義,寬慈領導群臣,治理出一個清明富足坦蕩的天下來。
狄女臨老給他來這一遭,未嘗不是壞事,他怕就怕他後頭的教養,扭不過衛襄真正的本性來。
禍福相依,凡事皆有兩面,這讓順安帝原本對太子的篤定又變成了不确定,他想着太子的以後,朝下首的皇長孫望去。
奇高幹瘦的皇長孫這廂低頭駐立着,居然沒有坐着。
“坐。”一想他剛離太醫之手,順安帝不忍為難一個小輩,道了一句。
衛诩沒動,吳英見狀勸了一句:“太孫殿下,陛下讓您坐您就坐,您身子剛好,莫累着了。”
“謝……皇祖父。”衛诩手在空中晃了晃,小心摸着椅臂,又探到椅面上,方才讓自己不過于失态坐了下來。
他眼睛看不見東西了。
順安帝看到了狀況,朝吳英看過去。
吳英忙松手,急步過去握了太孫的手,回頭就道:“涼的。”
“太孫殿下,您看得見嗎?”吳英又在他眼前揮了揮。
衛诩擠出笑來,恭敬回了吳公公:“暫且看不見,剛才衛诩起身起得猛了,眼前有點發黑。”
他以為自己說得很是正常,聽在吳英耳裏,他的聲音細如蚊吟,吳英耳邊湊到他嘴邊都聽不出他在說什麽,卻只見他面帶着笑容動着嘴說着話,看着無事人一般,偏生說着話的時候身子還往後仰倒,吳英握着他冰塊一樣的手臂哀嘆了一聲,回頭就蹲下背他,對龍椅上的至尊道:“陛下,我看是不行了,我背他去前面。”
但願太藥局的人還沒走。
“陛下?”
順安帝看着長孫臉上那依舊未變的笑容有些愣神,吳英又喊了他一句他方才回過神來揮手,“去。”
吳英背着人急去了,順安帝看着大門發了一陣呆,眼前閃現的皆是長孫臉上那溫良謙遜的笑容。
這是病入魔怔了?還是……
順安帝怔忡了起來。
*
衛诩又被背了出來。
太藥局的兩人在外殿還未走,章承林不放心進去面聖的太孫殿下,怕太孫殿下又出事,為以防萬一,便拉着鄭師傅硬着頭皮站在外殿門口一角候着。
殿內還有皇後娘娘在,他心裏着實忐忑得很,鄭師傅見他一副害怕不已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強撐着等着治病救人的模樣,心中對這個與其祖父截然不同的章家後生又多了一絲認同。
不愧是從小離家跟瀾亭四處行醫的徒弟,有敬畏之心卻不畏難,跟了個好師傅,不像他祖父為了不惹事,凡事能推托就推托,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說來是個老好人,實則毫無擔當,對不起聖上賜他的“太醫”之名,也不像他鄭老人,為了生計偷生茍且,毫無風骨。
衛诩進去不久,衛襄就來了,衛襄出來不久,衛诩就出來了,衛诩這一被背出來,便連狄皇後當下也站了起來,臉色冷酷地朝那出來的人看去。
“快,你們快過來。”吳英把人背到了椅子上,他一眼就找到了在門口的人,急叫喚道。
不等他多說,章承林背着藥箱跑了過來。
“無妨無妨,沒大礙,是脫力了,太孫殿下心力本就比常人要弱一些容易休克,背回去躺下歇幾天就會無事,只是……”章承林說着擡起頭來,猶豫着看着那兩個一臉着急看着他的大小婦人,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小聲道:“現在就得背回去躺着,後生才能施針,施針之後,太孫殿下可能就得躺個一兩天,不易挪動。”
這是不能在始央宮再呆下去了。
劉氏聞言,瞬間掉過頭,朝上位的婆母看去。
“背回去。”狄皇後當下下了令,“公公。”
她身邊的李太監出列。
“背上太孫殿下回翼和殿。”
“是。”
狄皇後擡步。
“皇後娘娘起駕回宮……”李太監見狀忙停下腳步,躬身讓皇後走在前面,方才快步去了太子妃處。
婆母做了決定,劉氏緊抓着扶着她的兒媳手臂,朝章承林道:“小神醫,還有這位鄭大夫,請随本宮一道去翼和殿一趟。”
“後生遵令。”
*
狄皇後半道與東宮一行人分開,回了她的鳳栖殿。
不久,丁內司擡來了她的晚膳,狄皇後以為自己沒有胃口,但筷著一舉,竟比往常要多用了半個饅頭。
“奴婢叫李公公候在那邊,又叫了兩個宮人守着,一有消息就回來回您。”丁內司見往常半個饅頭飯量的娘娘吃了一半饅頭又撿了另一半吃完,這位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官眼裏閃過一道喜色,她不動聲色地把遠着的那道沒夾幾筷的菜換了娘娘手邊那吃空了半盤子的菜,嘴裏則如常禀道:“奴婢剛剛還聽說,陛下責令太子回東宮閉門思過。”
狄皇後聽着擱了筷子,見丁女瞬息臉色一暗,她擡了擡眼,道:“不吃菜了,給我添碗湯罷。”
“是。”明知娘娘皆一切看在眼裏,丁內司心裏還是忍不住一喜,她朝狄皇後欠了欠身,“奴婢這就給您添。”
“思什麽過?”狄皇後看她動着手道。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是從正英殿裏面聽來的。”鳳栖宮從不過問始央宮的事,這是皇後娘娘親自下的令,但除始央宮外,這宮裏的消息丁內司都是可以打聽的,娘娘也不管她如何打聽,只管随她按她的方法行事,丁內司在正英殿有人,是以這消息到耳裏的速度也快,“聽說太子一進正英殿就令人把書房的門封了,叫任何人沒有他的命令都不準趟入正英殿,除非始央宮有聖旨。”
雖沒明言這是禁足了,可太子此令,無疑就是閉門思過之舉。
“您說這是為何?”丁內司把湯放到娘娘面前,見娘娘不語,便又道了一句。
“不急,等诩兒醒來再說。”狄皇後吃了一口湯,湯一到嘴,胃口就又沒了,她撂開勺子,道:“不喝了。”
“娘娘……”
“我先去歇着,翼和殿裏有事,只管來叫我,對了……”
“您吩咐。”
“佩家出來的那個女兒,是個可造之材,你以後幫我看着點她,有那過得去的機會,你不妨替我指點一二。”狄皇後道。
“娘娘?”丁內司睜大了眼。
“你以後跟不了我,就去跟太子妃,不過我看劉湘心已被傷透,也不知道能熬多久,但願……”但願太子不要逼急了她,讓她和他魚死網破,衛襄那個目光短淺的,連自己發妻的心思都看不破,還自以為劉湘的生死富貴皆握在他的手裏,狄皇後都已不屑點醒他,“你聽我的意思,向她示好就是了。”
丁女可能跟不了太子妃長久,但那個佩家女,可跟一跟。
“娘娘!”聞言,丁內司急得跪了下來。
“本宮累了,要去歇着了,你出去準備準備,進來侍候。”狄皇後不願與她多加贅言,說着扶着桌子站了起來往內寝走,留下茫然的丁內司,不知她還能跟她的皇後娘娘多久。
當夜,翼和宮傳來了消息,太孫殿下無恙,吃過藥脈息平穩,已安穩睡着,狄皇後半夜被叫醒聽罷消息,又聽丁女在她身邊細細道:“奴婢聽說,陛下責罰太子,是因太子說了您。”
“說了我什麽?”
“說您是毒婦,帶壞了太子妃,陛下因此怒不可遏,從不罵太子的人,責令太子閉門思過,不想清楚了不許出門。”
“從哪打聽到的?”昏黃的油燈之下,狄皇後撇過頭去,看跪坐在床墩上細細與她禀告始央宮事件始末的丁女。
“奴婢去了趟翼和宮,”丁內司小心翼翼地掖緊了皇後兩臂邊的被子,“朝太孫殿下問來的。”
“你去作甚?”
“奴婢去問事。”
“诩兒這般跟你說的?”
“是的,只要是您的事,太孫殿下絕不會隐瞞。”
“他倒是偏心我,”皇後淡笑了一記,合上疲憊的雙目,“倒讓我不忍對他太絕情。”
“是呀,陛下呢,也是的,他心裏有您。”
狄皇後合緊的眼睛旁邊流下了兩行淚,她合着眼,疲憊不堪道:“不一樣的,他鐘意過我,就是絕了情,他也不會對他用過真情的人無情,他跟我生的太子不一樣。”
是以叫她如何甘心僅帶着愧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