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今夜無眠

第32章 今夜無眠

楚辭面無表情道:“平平無奇殺人打架樣樣精通的普通老師?”

沈晝被他這一連串精彩的形容詞驚到:“你應該還沒有讀預科吧?詞彙量比我那些學生豐富多了。”

楚辭內心生出一點九年義務教育、三年高中五年大學培育出來的文化人的高手寂寞,擺手道:“一般,一般。”

樹林裏終于傳來幾聲鹪鳥的低鳴,它們“撲棱棱”的從一處枝頭飛向了另外一處,時起時落的身姿影影瞳瞳,組成了夜的底色。

一長一短兩條兩條影子蔓延在白石小道上,被樹林間葉木縫隙裏透過來的光線拉扯得相互交疊,又分開。這是楚辭今晚第二次看見這樣的場景,他覺得頗為奇異,明明一個小時前他還是人販子囊中貨物,還以為自己可以離開主衛三。

這次他走在沈晝後頭,沈晝似乎總害怕他跟丢了,走兩步就時不時的往回看一眼,到了快要走出樹林時候回頭的頻率更甚,仿佛抽風。

楚辭只好跟上去和他并排,這家夥深冬的夜裏也只是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和西裝外套,頗為怡然自得的樣子,顯然是個老裝逼犯了。于是楚辭問出了今晚自從見到沈晝就一直困擾着他的問題:“你為什麽去救人還穿着西裝?還戴着一個很醜的恐龍頭套?”

“很醜嗎?”沈晝低下頭看着他,語氣無辜,“我還覺得怪可愛的。”

“可愛嗎?”

“不可愛嗎?”

楚辭:“……奇怪的審美增加了。”

沈晝正色了些,道:“我本來正在參加一位長輩的女兒的成年禮,中途忽然接到消息,就匆忙的趕了過去,來不及換衣服,頭套是路上随便買的。”

“消息?”楚辭問,“什麽消息?”

沈晝沒有立刻回答,他原本是看着楚辭的,但卻緩緩的移開了視線,眼睛裏盛滿了冰涼夜色,那目光就逐漸失去了溫度。

“白天我去過安迪生救濟院之後就讓我的朋友幫我求證一件事情,”他極其緩慢的道,“他在醫院工作,替我找到一份三葉症的病例檔案,患者年齡9歲,個人注冊地址在諾瓦街區,父親因為金融詐騙罪入獄,是個孤兒……”

Advertisement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楚辭卻已經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麽。

因為楚辭頂替了玲的身份,将她的生命存續狀态從死亡篡改回存活,因此沈晝以為離開了醫院的玲本該回到諾瓦街區,但最後的結果卻是莫名其妙被送到了安迪生救濟院,而導致楚辭去到安迪生救濟院的直接原因是……

那個叫查爾斯的調查員送他去的。

“查爾斯調查員?”楚辭眯起了眼睛,“他和救濟院的人販子暗中勾結。”

“是,”沈晝冷然道,語氣涼過深冬的夜色,“他是故意的。”

楚辭再問:“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他送我去安迪生救濟院很有可能是巧合?”

沈晝搖了搖頭,忽然道:“那張三葉症的病例是僞造的。”

楚辭豁然一驚!

病例是僞造的,也就是說玲并沒有得三葉症,而她的屍體也找不到……她沒死!

只是信息檔案動了手腳,她“被死亡”了。

而動手腳的人這麽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她正常合理的從活人的世界裏消失,然後将她運出主衛三!

……難怪查爾斯調查員要主動幫莉莉送楚辭去救濟院,他肯定知道諾瓦街區的玲已經被運了出去,但再次見到一個自稱是玲,任何信息都對得上的小女孩之後他便懷疑是中途出了意外,人販子沒有看緊讓她逃了出來,于是親自動手将她送進安迪生孤兒院,再次送回那些人販子手裏。

而因為埃德溫纂改了玲的信息,沈晝不會知道玲其實早就被運出了主衛三。正在參加宴會的他在得到玲的病例是僞造,她就是人販子的目标之後便立刻前往安迪生救濟院,趕在人販子之前救下了這個差點被拐賣的小女孩玲,也就是楚辭。

“原來如此……”

“你真的只有九歲?”沈晝用驚訝的口吻問道,但他的語氣并沒有多少驚訝,反而顯得饒有興致,“立刻就能想到查爾斯是調查局的內鬼。”

楚辭心想我當然不止九歲,一方面我兩輩子加一起可能比你年紀還大,另一方面就算單算我現在的年齡,我也應該快成年了,只是……

長得比較年輕,而已。

“那李維斯調查員他們要怎麽知道查爾斯是內鬼?”

沈晝的神情冷淡下去,甚至有幾分森森然,這是他今夜面對着楚辭第一次露出厲色:“我會想辦法讓他露出馬腳,這個敗類、渣渣!”

楚辭深以為然的點頭,又覺得老師罵起人來果然比較文绉绉,而沈晝罵完之後冷冷笑了一聲,雖然只是極其短暫的一下,但他低沉的、溫和的聲音冷下去後反而有滲骨的寒意,走在他旁邊的楚辭汗毛都被他笑得站起來一排。

楚辭忽然愣住。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感官上的記憶往往要比意識裏的記憶更清楚,且前端反應要靈敏的多,他覺得自己曾經在哪裏聽過這樣的一聲輕笑,也同樣因為笑意裏的森冷而汗毛倒豎,一定聽過,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他驀然回憶了起來。

在他殺了娘娘腔那天。

他本來是去找約克僞造一張假的身份卡,可是約克被不知名持槍神秘人蹲守……

那天藏在車裏等約克的就是沈晝!

他去找約克幹什麽?

楚辭疑惑着,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李維斯調查員他們去了空港?”

沈晝“嗯”了一聲,似乎沒有打算隐瞞楚辭,“但是能不能抓到他們還得另說,那群家夥僞造了特殊通行證,我總覺得他們看上去不止人販子那麽簡單……”

“僞造證件啊……”楚辭感嘆着,他在裝作被鎮定針劑迷暈的時候也聽到那幾個運送籠子的人販子提起過這件事,所以沈晝那天去找約克,應該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吧?

沒想到下一秒沈晝就接着道:“我去找過做□□的那個手工匠,他倒是告訴我花了大價錢在他那裏買假特殊通行證的是個娘娘腔。”

很快,夜和樹影将他的神情染上了一層冷峻,他道:“但是當天那娘娘腔就被暗殺在了酒吧的衛生間裏,這條線索就這樣斷了。”

這……

楚辭慢慢瞪大了眼睛,他張開嘴,似乎是要說什麽,嚅嗫了兩下卻又閉上,閉上又抿緊,他神情很複雜,似乎是震驚,又似乎是醒醐灌頂的恍然,或者是不知所措的茫然,還有幾分怔愣。

竟然是這樣,他想。

竟然會是這樣!

那群人販子的背後當然不簡單,他們為了抓住逃跑的拉萊葉,甚至可以屠殺一整個飛船的活人,甚至可以當街制造基因異變事件!

竟然是這樣……

如果他真的被人販子運出了主衛三,大概率就會再回到粗嗓子那夥人手上,他也許會更接近真相——拉萊葉到底為什麽值得他們如此大費周折?而這夥人搜集那麽多孩子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

但他也會無限接近死亡,甚至極有可能,見不到憲歷38年的春天,永久埋葬在37年的嚴冬裏。、

他從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慶幸。

他還不能死。

粗嗓子和頌布還沒有殺,勃朗寧的罪行還沒有得到審判,他還沒能找到西澤爾,老林塵封的過去還等着他去挖掘。

他不能死!

萬幸的是,沈晝救了他。

不論他是誰,不論他是出于什麽目的,這個事實都不可改變。

楚辭神色複雜的看着他半響,道:“謝謝你。”

沈晝挑了一下眉:“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剛才是吓傻了,所以現在才想起來向我道謝?”

“算是吧,”楚辭很短暫的笑了一下,他只是擡了擡嘴角,甚至都看不出有什麽弧度,“吓傻了可能是假的,但感謝你一定是真的。”

“唔,”沈晝停頓了一下,如有所指道,“這麽說來的話,你也救了我。”

他說的是兩個人要爬進痛風管道口時整個甬道的燈忽然熄滅,和後來跟着楚辭爬到出口的事。

而楚辭假裝沒有聽懂他的話,低着頭道:“這件事交給調查局就可以,你不要再繼續調查下去了。”

沈晝道:“為什麽?”

“很危險。”

“我當然知道危險。”

楚辭無語:“可是為什麽呢,這件事本來就與你無關。”

“哎,”沈晝像模像樣的嘆了一聲,抱起手臂,姿态卻是慵怠散漫的,但接着,他極其認真的道,“因為我這個人天生有個毛病,就是愛管閑事。”

他對着楚辭攤手,似乎無奈又無辜:“沒辦法。

楚辭:“……”

他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心想,我信你個大頭鬼!

“随你吧。”楚辭擺了擺手,轉身就要離開。

沈晝愕然道:“大半夜的你幹嘛去?”

楚辭回頭,朝他聳了聳小肩膀:“找個地方睡覺,不然呢?”

沈晝:“……我好歹是個老師,看上去就這麽不靠譜嗎?”

楚辭:“所以?”

沈晝長嘆一聲:“你年紀這麽小,戒備心怎麽這麽重?跟我回去啊,你都說我救了你,那我當然得對你的生命安全負責。”

楚辭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拜托,”沈晝走上前蹲在他面前,語氣令人信服,“我是個老師,我帶小孩子很有一套的。”

楚辭眨了眨眼,試圖用玩笑的語氣開口,但是他失敗了,他的聲音硬邦邦,像渾身都豎起來堅硬的刺:“我是個麻煩。”

沈晝學着他剛才聳了聳肩,無所謂道:“能有多麻煩?反正我愛管閑事。”

楚辭看着他半響,輕輕道:“那好吧。”

沈晝笑了一聲:“這才對,往這邊走,我家還有點遠,走快點。”

“哦。”

……

但是半個小時之後,楚辭就開始後悔自己剛才所做的決定。

因為沈晝此人,戴上眼鏡的時候溫文爾雅學者氣質,但這幅眼鏡仿佛一道封印,只要拿下來,他就原形敗露,散漫随意、打架殺人也就算了,楚辭萬萬沒有想到,沈老師皮下竟然是個不可多得的碎嘴子。

這一路走回去,他最少說了有一千句話,一會兒問楚辭為什麽總戴着那頂紅帽子,一會兒說他的帽子不好看,一會兒問他是不是因為頭發少才戴帽子,一會兒又問他待會回去吃什麽。

楚辭被他問得不勝其煩,于是擡手按下帽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沈晝:“诶,你為什麽要捂耳朵?我在和你說話呢。”

楚辭默默的将耳朵捂得更嚴實,但精神力敏感的他依舊可以“感覺”到沈晝在說什麽。

“你不要總是抿嘴唇,”沈晝道,“小孩子就要多說話,可愛的小孩子都喜歡說疊詞,什麽吃飯飯、睡覺覺,你也說一個試試?”

楚辭睨了他一眼:“別逼逼。”

沈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