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才的隕落
第42章 天才的隕落
楚辭心想,您想象力怪豐富,而沈晝無奈的解釋:“這是我學生,她原本在的兒童救濟院出了事,現在就由我來照顧了。”
楚辭接着想,誰照顧誰啊,你還不如西澤爾。
左耶撇嘴道:“這小孩成精了,一點也不像個孩子,你得把她當個大人看。”
南枝狐疑的看向楚辭,卻見這“成了精”的孩子小臉蒼白,捂着鼻子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長而卷翹的眼睫毛乖乖的垂着,眼角泛紅,神情病恹恹,好像一只喪喪的小兔子,如果頭上有長耳朵,此時一定是耷拉着的。
這樣的場景很輕易就激發了女人的母性,她皺起秀眉道:“這孩子淋了輻射雨肯定要生病,你也太不操心了!”
最後這句話着重是對沈晝說的。
沈晝去摸楚辭的額頭,卻被他一把抓到手指攔住,他低聲道:“不是輻射雨,我對輻射免疫。是駕駛機甲的時候體力負擔過重導致的。”
“那……”
“休息一下就好。”
現在休息顯然不是時候,理論上他們還在被科維斯一夥人追殺。而南枝道:“愣着幹什麽,帶這孩子去樓上洗澡休息,我待會出去試着看能不能給她買到藥。”
左耶問:“可是科維斯——”
“這幾天別在白天出去,”南枝打斷他的話,“要出去也行,別被科維斯的人注意到,否則後果自負。”
沈晝遲疑道:“既然科維斯對馮·修斯先生恨之入骨,那您還留在二星,豈不是很危險?”
“很少有人知道我和馮的關系,”南枝平靜無瀾的說着看了一眼左耶,“而他既然會告訴你,就應該很信任你。”
左耶嘿嘿笑着摸了摸腦袋,他和馮·修斯關系确實不錯,否則也不會一落到二星就想起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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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留在這吧。”南枝說着往樓梯間走去,“跟我來,樓上是客房。”
這酒吧的格局古老而別致的,竟然沒有安裝升降梯,半掩着的木牆櫃背後是一截普通樓梯,二樓有一塊頗為寬敞的樓梯平臺,左右相對着兩條走廊,各自排開三四間屋子。楚辭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格局的房子了,在他印象裏,似乎只有自己還生活在地球的時候才見過這樣的樓梯和走廊。
“左邊的房子你們都可以住,”南枝道,“不過沒有安裝自動清潔系統,需要清掃機器人每天進去打掃。”
“小姑娘住最裏面那間,光線好些。”
不知道為什麽,沈晝總覺得她對楚辭說話的時候語氣要輕很多,雖然她平時說話也溫柔如水,但總清清冷冷的,而她對楚辭說話的時候,溫柔的像春風。
南枝說着去摸了摸楚辭的額頭:“有點發燒,我待會去給你買藥,你叫什麽名字?”
“林。”
“只是姓氏?”南枝嘆了一聲,“你父母怎麽也不給你好好起名字……”
楚辭眨了眨眼,忍不住道:“是啊,他就沒想過認真給我起個名字。”
他因為受了涼,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出原本的音色,眼角泛起薄薄的緋紅,卻又被濃黑的睫毛壓下去一點,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似乎委屈的厲害。
南枝憐惜用指腹撫了撫他的臉頰:“乖孩子,姨姨帶你去休息,等睡醒了姨姨給你做小蛋糕吃,好不好?”
楚辭被她牽着手帶去了走廊盡頭的房間,沈晝和左耶互相對視一眼,迷茫的問:“那我們……”
南枝回頭,淡然道:“自動清掃機器人在樓下充電,自己去找。”
說完立刻轉了回去。
沈晝,左耶:“……”
這區別對待的也太明顯了吧。
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有着巨大的弧形窗戶,光線果然非常好。門剛一進去是事一小段玄關,正對着盥洗室,往裏走就是簡單的衣櫃、書桌、床、小沙發和窗戶邊的一塊地毯,白牆木地板,玻璃只是普通玻璃,還有用來遮光的窗簾。
沒有安裝自動清潔系統,也沒有其他星際時代特征鮮明的科技産品,唯獨只有恒溫系統的循環風口,提醒着楚辭他并不是回到了地球。
“這房子很老了,”南枝溫聲細語的道,“我也不知道它的具體年代,據說還是銀河歷修的,雖然被我翻新過,但是大體結構沒改,你可能會有些不習慣。”
身為一個古老的地月紀人,楚辭真心實意的對南枝道:“不,我挺習慣的。”
“真懂事,”南枝微笑道,“你先去洗漱吧,我叫機器人上來給你打掃打掃,換掉床鋪和窗簾。”
楚辭“嗯”了一聲,南枝起身要走,他道:“謝謝你。”
南枝笑了笑,窗戶開着一條小縫,窗簾被風吹得浮起來,像連綿翻湧的浪。南枝的笑意也被這風吹得飄搖不定,恍惚如飄萍。她快步過去關上了窗,輕聲道:“你才這麽大點的孩子,說什麽謝不謝的……”
她後面還說了句什麽,但楚辭沒有聽清,他慢慢的走進盥洗室,拿掉頭上的紅帽子,在一方平靜的鏡子裏看見,自己的頭發長了不少,但依舊很醜。
他一直盯着頭發看了很久,才邁進淋浴區按開花灑,溫熱的水順着頭發流淌過鼻子、嘴唇、脖頸、肩胛,他腹部被頌布的刀葉割開的傷口已經痊愈了,留下一道傷痕,鮮嫩的新肉剛剛長出來不久,并着人工縫合時的針腳,像一條粉紅色的蜈蚣。
真醜,他想,和西澤爾給他剪的頭發一樣醜。
屋子裏機器人清掃衛生時輕微的嗡鳴震動聲,窗外雨聲淅瀝,天色漸沉。許久,機器人的聲音和雨聲都消失了,一切歸于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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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澤爾沒有明白秦微瀾教授那句“實驗對象”的真正用意,但他沒有拒絕,答應秦教授在下周一的早上去實驗室報道。而剛出實驗室,張雲中副師長就被暮元帥叫走,靳總參的副官卻在北鬥研究中心的大門口等着他。
“穆赫蘭上校,”劉副官教遠遠叫了他一聲,“總參讓我在這等着你。”
“您好,”西澤爾走過去,“是靳總找我有事嗎?”
“不是不是,”劉副官眯着眼消了起來,顯然有點憨厚,“總參叫我給你安排住處,你的日常生活必需品什麽的我都給你準備了,住處就在距離秦教授實驗室不遠處的研究員公寓,我帶你過去看看?”
公寓離實驗室确實很近,近得離譜,即使步行也只需要不到十分鐘。常規的研究員公寓不大不小,生活足夠,對于從小就讀封閉軍事化管理學校的西澤爾來說無比适應,劉副官周到的給他置辦了新終端,道:“身份卡可以補辦,北鬥的公民辦事處在楓林區第六大道北幹街239號,有時間要自己過去一趟,你這是跨星系辦理,他們要重新采集個人信息存檔。”
“好的,”西澤爾點頭,“謝謝您。”
劉副官擺擺手:“說什麽謝不謝的,客氣。”
他走後,西澤爾環顧着幹淨規正的屋子,慢慢走到窗戶邊,從這裏看出去可以眺到“誇父”機甲的一點模糊輪廓,以及北鬥航空研究基地的巨大發射臺,沉默而氣勢磅礴的盤踞在那裏,像沉眠的遠古巨獸。
他打算用空出來的這幾天去熟悉北鬥學院,然後找個時間去補辦自己的身份卡,這麽想着,西澤爾坐回書桌旁。盯着空空的桌子半響,忽然就忘記了自己剛才在想什麽。
良久,他無端的嘆息了一聲。
周一一早,西澤爾按時的去了秦微瀾教授的實驗室,作為“實驗對象”。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邁進實驗室的那一刻,聯邦調查局的調查員也走進了邊防軍總參謀長靳昀初的辦公室。
“我知道你們是幹嘛來的,”靳昀初冷淡道,“一句話,西澤爾·穆赫蘭你們不能帶走,有什麽怨言直接參到總統辦公室去。”
幾個調查員面面相觑,誰都知道聯邦三位元帥中穆赫蘭元帥脾氣最差,但他常年往返于舊月基地和首都星,在行政主星的圈子裏熟人也多,總有幾分轉圜餘地;李元帥本就性情溫和,在他這裏辦事是最容易的;而邊防總帥暮少遠……他的軍部整個脫離于行政主星之外,距離了十萬八千裏,首都星很少有人與他長時間共事或者接觸,知曉他最多的信息就是他與穆赫蘭元帥不和,調查局本以為這次帶小穆赫蘭回去會相當容易,畢竟這二位不積怨已久,卻沒想到暮元帥人都沒見到,直接就在總參謀長靳昀初這裏吃了個閉門羹。
“這……”
大概是看得起暮少遠,帶頭的是位文官,目測是調查局某位大領導的大秘書,大秘書級別不低,話卻說得謹小慎微,姿态也畢恭畢敬:“靳總參,我們都是按照規矩辦事,穆赫蘭上校是311艦隊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他得回首都星陳述情況,您不能讓我們為難不是。”
靳昀初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沒有戴墨鏡,臉色有些紙白,臉上也沒什麽特別的神情。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靳昀初距離大秘書大概一米來遠,她抱着手臂靠桌站着,随意的仿佛不是一位高級将官,“第一,穆赫蘭上校即将入伍,邊防局部的軍人別說你調查局,總統辦公室都管不到;第二,意外事故而已,調查局既然都已經降前因後果調查清除了,還需要穆赫蘭上校陳述什麽情況?第三——”
靳昀初慢慢站直了身體,姿态慵然的往大秘書跟前逼近了半步,冷淡的眼風一掃:“既然是意外事故,其他船員都遇難了,你覺得西澤爾·穆赫蘭就算是僥幸逃脫,他的狀态能好到哪裏去?”
大秘書不自覺的往後挪了挪,他就要開口說什麽,靳昀初笑了一下,道:“不妨告訴你,他現在就在秦微瀾教授的實驗室裏接受治療,你要是非得帶他走,就去北鬥研究中心,秦教授的實驗室拿人。”
“實驗室就在北鬥學院蒼梧路7號,”靳昀初指了指門口,“去吧。”
大秘書臉色沉下去,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知道今天的任務已經失敗,他根本不可能進秦微瀾教授的實驗室去帶人,他還想在首都星政界多混幾年。
再者,別說秦微瀾教授,他連靳昀初這關都過不了。
因為這裏是邊防軍軍部。
靳昀初擡起眼眸,軍人久經沙場的血氣和被槍炮磨砺出來的殺氣讓大秘書這個文官本能的畏懼。他在首都星混了幾十年,知道不少事情……靳昀初不能惹。
哪怕她已經離開了中央軍校,離開了聯合艦隊,在邊防軍擔任着一個看上去級別很高但實際并無多少實權的總參謀長,她也不能惹。
大秘書硬生生在臉上擠出了幾褶子笑容:“您的話我會帶到給局長先生,叨擾了。”
說完帶着調查員快步離開了靳昀初的辦公室。
走出邊防總軍軍部的時候,一位調查員皺眉苦臉的問大秘書:“現在怎麽辦,根本沒法交差了。”
“靳總參謀長,”另外一位比較年輕的調查員遲疑道,“她的态度這麽強硬?”
大秘書苦笑了一聲。
靳昀初當年在聯合艦隊,還只是一艘旗艦指揮官的時候就敢和李元帥明目張膽對着幹,就因為她能一個人開着機甲穿越半個長亭走廊去追殺星盜王,她是整個中央軍校都引以為傲的天才,是連秦微瀾教授都稱贊不已、前途無量的新星。
如果不是那件事,如果不是十七年前,叢林之心的那件事……
下一任艦總元帥非她莫屬。
可惜了。
當年中央軍校號稱“聯邦第一天才機師”的靳昀初,在那件事情之後身受重傷,精神力阈值難以穩定,再也不能駕駛重型機甲和星艦,最後的結局,只能是擔任戰略性文職。
至于她到底為什麽現在擔任的不是聯合艦隊的總參謀長,反而是邊防軍的總參謀長,大秘書想不明白。就像他同樣也想不明白,暮少遠元帥打的什麽算盤,竟然會讓死對頭的兒子入自己軍部的編制?
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麽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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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浸泡在一片冰冷的液體中。
他想睜眼,卻因為水壓而只能瞥開一眯眯縫隙,眼皮很重,像是被灌上了鉛,怎麽也擡不起來。
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仿佛所有感官都失靈了一般。
模糊的視線從上下眼皮縫隙裏延展出去,他勉強看見一個光影搖晃的、泛着詭異綠色的世界。
有人影曈曈,拉扯得無比細長的從他面前經過,青慘慘的,像是一條條被呆在空中飄蕩、枯瘦的惡鬼。
這讓他想起被裝進罐子裏的幽冥地獄,無聲,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