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陛下病重的消息傳來時, 蕭府正要給瑛娘辦滿月酒,陳霜幾個已經拟好了請帖,孟椒覺得沒問題, 想着四爺回來再過目一遍, 同意了就送出去。

蕭言卿從書房回來, 進屋後先将孩子抱起來玩了一會兒,小丫頭胃口好, 二十多天過去她長大了不少, 皮膚也白了些, 眼睛又圓又大,大概是認得人了, 聽到四爺聲音, 還擡起頭看。

蕭言卿抱着她坐到床邊上,聽到請帖已經拟好了,讓人拿過來看看。陳霜和花雲搬來了兩匣子的請帖。

孟椒還說:“上午大嫂打發人過來問滿月酒的事宜,我瞧着她還把各房的親眷也算了進去。”

蕭言卿一手抱着孩子, 一手打開匣子看請帖,平靜道:“不必如此麻煩, 這次的滿月酒一切從簡。”

他将匣子裏的幾張請帖拿了出來, 都是些不常來往的親戚, 挑挑揀揀,最後只留了一匣子。

孟椒疑惑, “可是出了什麽事?”

四爺十分疼愛瑛娘, 什麽都想給她最好的, 這些天下值回來都會先過來看看女兒, 再去書房。晚上睡覺前也要抱一抱。

前兩日有個奶娘貪嘴,吃了熱食, 害的孩子嘴邊起了疹子,四爺二話不說,派人重新找了三個奶娘回來,還讓廚房單獨給這幾個奶娘做膳食。

若不是出了事,四爺不會說一切從簡。

果然,蕭言卿解釋道:“陛下病重,不宜大辦。”

孟椒一愣,皺眉問:“很嚴重嗎?”

孟椒幾乎不過問朝中的事,蕭言卿以為她是不想委屈了女兒,便多說了幾句,“三皇子給陛下引薦了一位道長,陛下最近癡迷煉丹之術……還是不要大辦比較好。”

有些話他不好說出口,三皇子身邊沒什麽能臣,唯一算得上聰明的便是謝長安了。這半年,三皇子行事低調很多,但兩個月前,三皇子突然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個聲稱活了兩百歲的五方道長,擅煉丹之術。

精舍才修建一半,陛下便急切住了進去,一同的還有上百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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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陛下只上了兩次早朝,其餘都是他們去玉熙宮議事,只是能見到陛下的次數并不多。

今日,太傅、茅景升、工部、戶部的人去玉熙宮商議政事,陛下也未出現,見伺候的太監神色不對,才知陛下病了。

那道士用少女的經血煉丹,陛下每日服用,昨夜叫了兩個宮女伺候,最後吐血昏迷,三皇子叫人壓下了此事。

太傅當即聯合茅景升,調了禁軍将那五方道長和玉熙宮其他人等收押,以及将玉熙宮內部圍住,不得其他人進出,包括三皇子在內。

這事只有他們幾個知道,暫時不能聲張,否則朝中會大亂,如今只能等陛下先醒過來。

這些他都不好跟孟椒說,他今日也在場,寝殿裏挽着重重紗幔,偌大的三足加蓋銅香爐上冒着白煙,陛下就躺在裏間涼榻上,雙目緊閉,臉色發灰,不像是久活之兆。

孟椒聽出了他話中的嚴肅,可見不是小事。

能讓四爺重視的,恐怕陛下不是一般的病重,而是有可能活不了。

她心裏震驚,若是她沒記錯,前世陛下是明年年底駕崩。

孟椒有些害怕,若是這個改變了,那其他的呢?

她突然想起,前世仁宗登基兩年便去世了,後将太子托付給蕭言卿,蕭言卿輔佐幼帝沒兩年,人也病逝了。

緊緊握住男人的手,“四爺,會沒事的吧?”

蕭言卿知道她聰慧,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無事,一切有我。”

孩子滿月酒只在蕭府小辦了一場,請了蕭家親戚和四爺官場上的幾個朋友,加起來也就十幾桌。

瑛娘是個女孩,這般低調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陳平蘇琴和郭氏有些難受,以為蕭家人不喜歡這個孩子,他們是見過蕭府的奢華,随随便便宴客就是幾十桌。

孟椒不好解釋什麽,拿出蕭老夫人和四爺給女兒準備的滿月禮單子給他們看,蕭老夫人除了送一些金首飾,還有一處莊子,記在了瑛娘名下。四爺給女兒的是兩間首飾鋪子,是用他私産置辦的,說是給女兒買玩具。

瑛娘哪缺錢買玩具?應該是他覺得委屈了女兒,才特意私底下補貼的。

蘇琴和郭氏看着長長的一溜賬單,忍不住咋舌,這才多大點的小娃,私庫就富的流油了。

孟椒身子還有些虛弱,沒有出去,是奶娘抱着孩子出去轉了一圈,留四爺在前院招待客人,她聽了笑,“說來也奇怪,家裏人送了各種各樣的玩具,她最喜歡的還是小書和五郎送的那兩個布偶,昨日花雲将那兩個布偶收起來,挂上紗帳,她哭了好久,還以為是餓了,最後才知道是鬧着要那兩個東西。”

郭氏笑眯了眼睛,“一個是親舅舅,一個是親哥哥,送的東西自然不一樣。”

不過也聽得出來,椒娘和五郎相處挺好的,不然那孩子也不會特意早上回來一趟看瑛娘。

宴席結束後已經是未時了,四爺喝了點酒,兩邊臉頰泛着紅,大概是怕熏了自己的女兒,先去湢室洗了臉換了身衣服,才出來抱孩子。

瑛娘剛睡醒,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蕭言卿臉上露出笑,誇贊道:“今日很好。”

孟椒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上午奶娘抱回來跟孟椒說了,盛德縣主給孩子眉間點紅時,瑛娘還笑了,一點都不怕人,十分招人稀罕。

她笑了笑,低頭繼續看手中的禮單,陳霜已經将今日賓客送的禮品全都整理出來了,因為是送給孩子的滿月禮,所以沒有入蕭府的庫房。

孟椒看了一遍,最後落在在姚太傅的禮品上,姚太傅的禮是最為貴重的,彩色琉璃盞,羊脂玉如意、一套花絲鑲寶石金碗碟餐具……其中還有一尊紅珊瑚樹鑲明珠盆景。

忍不住皺眉,對四爺道:“夫君,你過來一下。”

蕭言卿正抱着孩子玩孟椒的一支蝴蝶金簪,聽到這話,放下金簪走了過來,他坐到床上,孟椒将太傅那一頁的禮單遞給他看,他眉頭也皺了起來,“那珊瑚樹盆景是去年三佛國獻給陛下的貢品,陛下賜給老師了。”

孟椒猶豫道:“這……不好送人吧?”

禦賜的東西,姚太傅怎麽送給了他們,“是不是弄錯了?”

還有那羊脂玉如意,有人小臂長,一小塊羊脂玉便要好幾百兩銀子,此物太過珍貴。

蕭言卿沉默了一會兒後道:“收起來吧,以後不要拿出來。”

陛下病重這幾日,太傅和茅景升難得相處平和起來,茅景升一直都是唯陛下馬首是瞻,如今陛下病倒,他只能和太傅一起隐瞞情況,維持朝堂平衡。否則以魏貴妃一派的激進做法,定然會借此機會鬧大。

而這便是太傅的機會,他要在陛下醒來前,将局勢穩定下來,确保八皇子趙彥坐上那個位置。

太傅這是已經覺得自己贏了嗎?

蕭言卿心中有些擔憂,水滿則溢、月盈則虧,不知會不會出什麽變故?

孟椒便不再多說什麽了,心想,姚太傅此舉有些沒把陛下放在眼裏了。

這幾日四爺都很忙,他抱了一會兒孩子後,就起身去書房了。

昨日劉老先生給孟椒脈過診,讓她多坐幾天月子,趁着機會好好調養一番。

如今是七月,正值小暑,屋子裏沒放冰,窗戶又是緊閉的,只能熬着艾葉水擦拭身子,不過頭發是不敢洗的,用綢巾包起來。

好在四爺不嫌棄,每日都過來看她,晚上就睡在外間的羅漢床上。

晚膳,四爺沒有回來用。

孟椒也沒多想,自己在屋子裏吃了,但到了夜間,四爺也許久沒有回來。

她擔心出了什麽事,讓陳霜叫人去前院問問,陳霜叫夏月跑一趟,夏月很快回來說,“四爺戌時的時候出去了一趟,什麽都沒來得及說,現在也沒回來,書房那邊沒人。”

孟椒看向窗外,戌時那會兒外面下着大雨,孩子都被吵醒了,怎麽突然有事要出去。

她心裏有些不安。

又等了半個時辰,還沒見人回來,孟椒對陳霜道:“你去把五郎叫過來。”

陳霜雖然不解,不過還是去前院叫人了。

五郎很快就來了,他今日喝了一些酒,下午睡到申時才起,準備今晚多看一會兒書。

他站在屏風外面,對孟椒行了個禮,“母親,您找我?”

孟椒讓其他人都下去,然後才問:“這兩日你父親可找你單獨說了什麽?”

五郎不明白孟椒為何這樣問他,不過還是道:“昨晚父親問了我一些課業上的事,并無多說什麽。”

但孟椒心裏還是很不安,這種不安她很少有,唯一一次是前世謝長安和沈心玥聯合起來算計她,将她送到三皇子床上,前一天她就總覺得哪裏要出事,心口跳的特別快,只是她對謝長安的依賴壓過了她的不安,最終遭遇了那樣的禍事。

猶豫之後,她忍不住道:“五郎,你父親戌時出去了,也沒說晚上回不回來,平時不是這樣的。”

五郎以為孟椒是擔心父親,便安慰道:“可能是公務上的事,父親有時候忙起來就是這樣。”

“前幾日,你父親說陛下病重。”

五郎一愣,他不笨,這大半年父親一直将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有些話不必多說,他擡起頭看了一眼裏面,隔着屏風的薄紗,他看不太清楚,只能隐隐約約看到床邊坐了一個人。

他心裏一瞬間轉過很多想法,更多的是母親天天跟父親相處,可能是知道些什麽,不然不至于将他叫過來。

相處這麽久,他知道孟椒不是沖動之人。

孟椒再次開口,“五郎,我信不過其他人,你父親在此事上沒跟我多說,但我想着還是跟你說一聲比較好,我擔心可能是出了大事。”

否則以四爺的性子,不會什麽都不說就直接走了,前世那場奪位之争,宮裏死了很多人。

前些日子許娘子來探望她,無意間說起,謝長安與三皇子走得很近,沈家則試圖與魏貴妃攀上關系。

有些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五郎眉頭緊鎖,他握緊拳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幾息之後道:“母親,明早父親若是還未回來,我就叫人去書院請個假,也跟祖母說一聲,讓府裏人最近盡量少出門。”

他說完寬慰道:“母親莫要擔憂,父親不會出事的,四房有我在,你和妹妹好好休息就行。”

有五郎這句話,孟椒心中微安,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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