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來，跪下
第2章 “來，跪下。”
卓三錢神魂蘇醒，張開意識看，直接怔住。
他不是在山洞裏閉關進階嗎？怎麽會！
等等，公交車、高樓大廈、熟悉的鄉音……這是又回來了？
卓三錢穿越至異世界已經百年，對于前世的事情幾乎不太記得，如今重新面對車水馬龍，只覺恍如隔世。
但既來之則安之，若自己當真進階失敗，神魂卻僥幸保存，回歸現代世界也沒什麽不好。
“也不知這邊世界時間流速怎麽樣，我這是被困在誰的軀體裏？如果可以，能去見見爸媽和元元就好了。”
卓三錢憑借意識一路觀察，時間不知不覺流逝。
“車輛即将進站，請注意安全，五嶺村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從後門下車，先下後上……”
公交車突然播放語音，五嶺村三個字一出，卓九元本能睜眼。
“到了？啊，我得下車。”
睡眼朦胧，又拖又拽，卓九元帶着行李箱和機器人走下公交車。然後拉起行李箱拉杆，沿着水泥路往村口方向走去。
路上，偶有碰到田間勞作的老人，卓九元笑盈盈主動打招呼。
“李叔，我回來了！”
“啊對，放寒假了，就趕緊回家來。”
“不用，我自己能做飯，廚藝好着呢。”
卓三錢從聽到兒子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時，就怔住了。
之後一路走進村子，看兒子和村裏人打招呼，聽他們之間對話，知道自己神魂附體的竟然是個機器人，心情頓時很複雜。
一個沒有思想和溫度的死物，自己究竟是怎麽附上去的？
就這麽個玩意兒，今後還能繼續修煉？
卓三錢感受此方世界的靈氣，雖然很薄弱，約等于無，但緩慢修煉滋養神魂還是可以的。
可是現在？
“哎，這些事情以後再考慮，還是跟着元元先回家，看看爸媽。原來兩個世界的流速當真不一樣，我在修真界待了一百年，這邊也不過十年時間。”
卓三錢努力聽取對話，很快分析出，兒子如今應該是大學生，且即将大學畢業。
稍微一換算，就知距離自己離開那年，已經過去十年了。
卓三錢感慨這十年，又心有滿足，想着自己既然已經回來，那接下去的日子，就好好陪伴家人吧。
“等以後找到合适的軀體，能夠真正活過來，也能好好孝順爸媽，照顧元元。”
卓三錢一路思索，都在想怎麽重新修煉這件事。
許是思考太多，機器人內部竟然隐隐發燙。
卓九元回到家，第一時間就是扒拉機器人身上的衣服，不小心觸碰到心髒區域，一股溫熱從手心滑過。
他只以為是被衣服捂熱的，也沒在意，扒完衣服又去扒褲子，最後把自己的運動鞋也脫下來。
被扒拉幹淨的機器人站在房間裏，正對面是一個老式的全身鏡。
卓三錢這才看清楚，自己附體的這個玩意兒，究竟是什麽模樣。
這機器人身高約莫一米七，渾身金屬材料五顏六色，一看就知道，用的不是什麽高檔貨。
尤其是腦袋這一塊，五彩斑斓的，簡直就是個大花臉。
卓九元拉開行李箱整理，一邊收拾一邊自言自語。
“兄弟，我剛看了，你那腦門零件明天就能到，不過我明天有事兒，等後天再給你修理。”
“啧，這房子幾個月不住人，到處都是灰，還得大掃除。”
“後面的卧室得清理出來，老錢和航子要是過來，可不能和我擠一個屋。”
卓家的房子并不大，半舊的小二層樓房，樣式十分傳統。
一樓推開正大門，中間是直通的堂屋，右手邊後間是廚房，前間是餐廳。左邊後間是雜物房，前間是個卧室。
正對樓梯上去，靠着樓梯有一個公共洗手間，和一樓洗手間同等格局。
中間直通的小客廳連接二樓突出去的小陽臺，左右各隔兩間，也就是四間卧室。
如今卓家就剩下卓九元一人，二樓的卧室，他一般只打掃自己睡的那一間。
因着兩個室友可能要過來，順帶又把自己後間的卧室掃了下。
至于樓下，清掃更是馬馬虎虎，廚房和餐廳随便糊弄兩下，只要手摸不到桌椅的灰塵就算完事兒了。
餐櫃裏的鍋碗瓢盆，他沒有清理，等着什麽時候做飯再說。
忙活一個多小時，看着“煥然一新”的家，卓九元甚是滿意。
而後大手一揮，扛着自己的機器人到院子，“走着，哥帶你去小店。”
卓九元的機器人是可以走動的，無論是零件制造還是軟件編程，都有這道工序。
他打開機器人的後背操作臺，輸入相應指令，機器人就跟着他亦步亦趨走出家門。
路上，為了調試機器人的靈活性，卓九元愣是不斷發送指令，指揮着對方去踩坑。
卓三錢的意識只是意識，并沒有掌控自主權，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現在的身體，一下一下，踩在水坑裏、泥坑裏。
“哎呀，這是牛糞，沒看清。”
卓九元眼看自己的機器人一腳踩上屎粑粑，驚呼出聲。
随即又哈哈大笑，“踩牛糞能發財，兄弟你要發達了，等我把你全部完成，指定是畢設裏最靓的仔。”
卓三錢感受不到踩屎感，但光是想想，就覺得惡心。
個小犢子，自己的機器人竟然不知道愛惜，踩屎踩屎，幾歲的人了，還沒心沒肺。
卓九元笑夠了，再次發送指令，帶着機器人走出牛糞堆，繼續去往小店。
“老板，來兩瓶二鍋頭，要最烈的那種，還有炸花生米、狀元糕、雞蛋糕……”
人還沒走進小店，卓九元已經開始喊了，喊完瞅了眼旁邊，從冰櫃裏拿了一盒雪糕，又走到飲料架上，拎了兩大瓶可樂。
“老板，桶裝泡面，紅燒牛肉味的，拿一箱。”
架子後頭走出個中年男人，手上拎着兩瓶白酒。他從邊上牆壁扯下一個大塑料袋，又往裏頭裝糕點之類。
一邊裝一邊說：“九元，你放假回來了？準備明天去看你爺奶去？”
“嗯，是這麽個打算，我寒假放的短，忙着做畢業設計，指不定正月就得回校，把正事兒先幹了。”
老板不懂什麽畢設，裝好東西後，又給拎出一箱方便面，最後報了個錢數。
卓九元掃碼支付時，他忍不住又說：“東西挺多，我開三輪給你送家去。”
“不用，我帶了幫手。”
卓九元付完錢，直接将塑料袋套進機器人手裏，接着把一箱方便面夾在機器人的另一邊咯吱窩下。
幾個簡單指令下達，機器人拎起東西，牢牢不散。
“這機器人牛啊，你從哪兒搞來的？得不少錢吧？”
老板瞧得眼熱，這麽個大玩意兒，又能走又能提，搞一個擱家裏頭，給孫子耍多好。
卓九元笑了，搖頭，“沒地兒買，這是我自己設計研造的，是我的畢業設計。”
“哦，想起來了，你大學學的修機器，我還以為你是修理造汽車呢。”
“叔，我是機器人工程專業，不是汽修。”
“哎哎，差不多差不多。”
卓九元沒再解釋，拎着可樂，帶機器人回家。
走在路上覺得可樂沉，很幹脆和方便面做調換。
卓三錢意識已經蘇醒一會兒，此時稍稍能夠感受現在身體的一部分。
兩個機械手拎着沉重的東西，走一步，身體“嘎吱”一下，再走一步，再“嘎吱”一下，只覺神魂都被牽扯的難受。
“見鬼！我的神魂怎麽和這機器人如此契合？”
機器人拎重物的感受，自己神魂竟能感知一二？
卓三錢本對修煉上心，這會兒更是心急，看兒子的混樣兒，也不知道要怎麽折騰機器人。
“不行，我得趕緊修煉，争取早日掌握身體主動權。”
卓九元不知道自己機器人的大志，東西買回來，直接一股腦兒放在餐桌上。
然後，就小跑出門了。
不一會兒，拎回來一個紅色的塑料袋，裏面是香燭之類的東西。
卓三錢看的納悶，不知道兒子又在搗鼓什麽。
卓九元沒說話，自顧整理東西，收拾到一半，院子裏傳來喊聲。
“九元，九元！”
“哎，嬸子。”
“九元，剛忘了給你電池了，那個蠟燭臺得裝電池，不然不會亮。”
走進餐廳的是個中年女人，瞧着五十左右，大盤圓臉，瞧着十分慈祥。
她把電池放桌上，又叨叨起來，“你這孩子有孝心，清明就不說了，每年寒暑假也不落，都去給你爺奶爸媽上香，你這麽懂事，他們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哎，現在政府都不讓搞明火，電子蠟燭非得裝電池才行，要是忘了，帶去也是白瞎。”
“墓園裏，那麽小一塊，沒得葬在後山地方大，你太爺爺他們那地兒風水好，你爺爺本來都看好了，死了就住那兒，誰知道政府不讓土葬了……”
卓九元跟着點頭，有說有笑與對方聊天。
然而站在一旁的卓三錢，卻是神魂震蕩。
爸媽已經走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這麽說，兒子現在就是一個人？
他們什麽時候走的，元元一個人，怎麽生活……
來人是隔壁鄰居，卓三錢依稀記得對方，仔細聽她和兒子的對話，終于曉得自己父母的事情。
他在兒子十二歲時意外去世，三年後，自己父親半夜腦溢血，發現時已經晚了，沒搶救回來。
那時候，兒子剛好念初三，是個春天。
又過了三年，自己母親參加村裏組織的免費體檢，被查出胃癌晚期，不到三個月就離開了。
那時候，兒子正值高三，第二學期剛開學不久。
卓三錢心裏難受，實在難以想象，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在唯一的親人去世後，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去參加高考的？
桐城大學，全國排名前十的學校。
如果沒有這些變故，兒子是不是能去更好的大學？
鄰居嬸子走了，卓三錢卻是陷在情緒裏，有些出不來。
想到兒子之前沒心沒肺笑聲朗朗的模樣，他一時不知道，那是真實發自內心的，還是虛假的面具？
卓九元已經收拾完，東西放進櫥櫃裏，看了眼時間，直接扛着機器人上樓睡覺。
睡醒已經是晚上，吃泡面，喝可樂，刷刷手機，和室友讨論機器編程，等到點兒又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鬧鈴響起，卓九元難得沒有睡懶覺，快速起床。
一塊狀元糕，一瓶娃哈哈，帶着收拾好的東西，朝公墓出發。
環山公墓就在桐城郊區，距離五嶺村只有一公裏，卓九元嫌拎着東西重，又全部交給機器人。
而後拍拍肩膀，忽悠機器人，“兄弟，咱去看爺奶爸媽，你也是家裏的一份子，該出力時就出力。”
頓了頓，又說：“也不讓你白出力，回頭和我爺奶許願時，我捎帶上你。”
經過一夜時間消化，卓三錢已經接受自己父母離世的消息，也接受兒子獨立生活四年的事實。
但看着笑容燦爛卻又賤兮兮的卓九元，卓三錢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記憶中，自己的元元乖巧懂事，特別有禮貌，完全不是這副吊兒郎當樣。
但兒子笑容明媚，卓三錢又心裏熨帖，努力控制微弱的意識，拿好東西。
一人一機器，晃晃悠悠，走了十來分鐘，終于到達公墓。
墓園底下有保安看守，卓九元過去登記，這才帶着機器人拾階而上。
在密密麻麻的墓碑中，他精準無誤且快速的找到了自己爺爺奶奶的墓碑。
兩人挨在一起，碑上貼着黑白照，卓三錢看到父母面帶微笑的照片，頓時哽咽。
“爸，媽，不孝兒子，來看你們了……”
邊上，卓九元把電子蠟燭電子香通電，又從袋子裏拿出二鍋頭狀元糕之類，在墓碑前一一擺開。
他半跪在地上，從口袋裏摸出一包濕紙巾，抽出一張，擦拭兩塊墓碑。
濕紙巾換了好幾張，這才算擦幹淨。
卓九元心裏嘆氣：哎，還是來的不夠勤快，墓碑都積灰了。
“爺爺奶奶，我來看你們了。大學快畢業了，我最近忙着做畢設，等開學估計是最忙的時候，如果我清明沒空來，你們一定不要怪我，我保證，等我畢業了，我隔三差五就來看你們。”
“喏，我帶了你們最愛吃的。爺爺，你喜歡的二鍋頭還有狀元糕，奶奶，你就喜歡吃雞蛋糕，我買了許多……”
卓九元念叨一會兒，感傷的情緒來得快去得快，很快又笑嘻嘻。
他扭頭，指着自己身旁的機器人，有些得意，“爺爺奶奶，這是我研究四年造出來的機器人，等我全部弄完，把編程寫完整，它就跟活的沒兩樣。雖說不能和狗子那樣靈活互動，但肯定特別聽話。”
卓九元有心表演，給機器人下達指令，“過來，給咱爺奶磕個頭。”
機器人的編程尚未完整，卓九元的這套指令，并不能完全接收。
但卓三錢面對自己父母，心中悲痛感傷，便嘗試着用自己的意識控制身體，一步一步走過去。
然後，當真跪在墓碑前。
祭拜完爺奶，卓九元帶着機器人去墓園另一頭，找到父母的墓碑。
同樣的操作，同樣的念叨，等所有事完成，卓九元轉身，又對機器人說：“來呗，給咱爸媽也磕個頭。”
卓三錢看着墓碑，對着黑白照上自己的臉，心裏詭異得很。
哪有自己跪拜自己的？
扯淡！
卓九元等了會兒，沒見着機器人跪下，眉頭不由皺起，“怎麽回事兒，哪裏壞了？剛剛還好好的。”
說完，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機器人胸口。
幾乎同時，卓三錢的神魂跟着蕩漾開來。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兒子再這麽來兩下，自己薄弱的神魂，得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