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別說話，我緩緩

第8章  “你別說話，我緩緩。”

午夜兩點，一輛小電驢風馳電掣，駛向城西派出所。

開車的是桐城大學自動化學院的輔導員，牛桢。

人趕到派出所，牛桢連安全帽都來不及摘，就急匆匆跑進辦公大廳。

“你是桐城大學的輔導員？”

“對，我是，我學生人呢？”

“在裏頭，情緒剛穩定下來，不過瞧着還是有些不對勁。是你們學校的畢業生吧？回去好好進行心理輔導，別還沒畢業，人先崩潰了……”

牛桢認真聽着，連連點頭，等一系列事情處理完，把學生帶出來，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

牛桢研究生一畢業就應聘上桐城大學的輔導員，和卓九元他們同一年進校的。

換句話說，卓九元這一批學生，是他帶的第一屆。

年輕人感情豐富，牛桢對第一屆的學生付諸許多心血，幾乎每個學生都叫得出名字，也了解一二。

眼前這個學生，機器人工程專業一班，大四準畢業生。大學四年成績中等偏上，每年能拿個三等獎學金。

但家庭情況有些特殊，爺爺奶奶媽媽病故，爸爸救人意外身亡，一個人就是一個家。

他本以為，這樣的卓九元會是內向的，但事實卻正好相反。

大學四年，卓九元開朗陽光，和班級裏同學處的很好，學院活動更是積極參加。愛笑，愛鬧，見到老師都會主動打招呼。

但也會犯點小毛病，裝病逃晨跑，睡過頭上課遲到，半夜進不了學校鑽狗洞……

老師在後頭催一催趕一趕，又跟小牛似的一蹦三尺高。

“我就沒想過，你會有這檔子事兒。”

牛桢看向眼前學生，心情蠻複雜，更覺內疚。這小子心思藏得深啊，要不是畢業壓力大，都不可能被發現。

“卓九元，咱們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怕，辦法總比困難多。如果覺得畢設難，你可以多和導師溝通，也可以和同學交流。如果是生活上遇到問題，你就直接來找我……咱不要把事情悶在心裏。”

卓九元沒說話，警察叔叔和輔導員的表情已然告知一切。

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先前自己拼命解釋的過程，在這些人眼中，完全就是自己壓力大産生的幻想。

也是，科學社會，誰會相信一個機器人竟然活了呢？

既然不信，那再多的解釋也沒用。

卓九元幹脆點頭，主動說道：“牛老師，對不住啊，大半夜的讓你跑一趟，我最近确實壓力蠻大的。不過我會好好調整自己，不會再這樣了。”

牛桢欣慰，拍拍學生肩膀，“你能想明白就好，我送你回學校。”

第二天清早，304寝室炸了鍋。

婁天一：“你說什麽？大半夜打妖妖靈？遇到兇案了？”

錢寶來：“九塊錢，你長得不賴，被劫財又劫色？”

比起兩人嘻嘻哈哈，陸航就正經許多，“我聽隔壁小胖說，是輔導員去派出所撈的你，遇上什麽難事了嗎？”

卓九元擡頭，看了眼還在自己床上打坐的機器人，想說的話又默默咽回去。

經歷過一次，就不想再來一次。

小夥伴們确實是真心實意關心自己，但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估計他們也不會相信。

于是乎，昨晚上的那一套說辭，又重複一遍。

婁天一和錢寶來互看一眼，頗是同情。

完犢子！

九塊錢的機器人，真廢了。

“瞧我這張烏鴉嘴，先前就該說點好的。”

婁天一看了眼室友的機器人，關心進度，“那你怎麽辦？這機器人程序全都混亂了，豈不是要從頭開始做起，時間上來得及嗎？”

“如果九塊錢每天只睡六個小時，每天做十二小時，剩下的時間用來收集數據修改論文，就來得及。當然，前提是不再出岔子，否則延畢的風險很高。”

陸航很認真分析，說完又是一句，“不過我會幫你的，你有任何問題，盡管找我。”

婁天一跟着點頭，“數據收集上，我也可以幫忙，動手的活兒我還行。”

錢寶來自認是學渣，自己的畢設能顧好就已經很不錯了。

幫助室友？不行。

嗯不對，好像也行。

“他們支援腦子和手，我支援物資，九塊錢，我有很多牛肉幹和奶疙瘩，為你提供高蛋白補充腦力體力。還有，我開學給飯卡裏沖了三千塊錢，我給你帶飯啊！”

室友如此積極慷慨，卓九元心裏感動極了。

但情況特殊，他還是決定先自己一個人抗一抗。

如果真的超出能力範圍，再進行求助。

卓三錢這一冥想就是一天一夜，再睜眼，只覺神清氣爽。

他環顧四周，是兒子的寝室，這才放心扭動脖子，到處找人。

“元元？”

卓三錢喊了聲。

“哐當——”

聲音是從底下傳來的。

卓三錢麻溜爬下床，就看到兒子打翻了泡面碗，正在擦拭。

他皺眉，說道：“方便面沒營養，以後還是少吃。”

卓九元不知道怎麽接，這外星人連方便面都曉得，可見潛伏在地球已經許多年了。

見兒子不說話，卓三錢又自顧繼續說：“元元，昨天打你是我不對，爸爸給你道歉。我一百年沒有見你了，心裏實在激動，一激動靈力就有些控制不住，不過我保證，以後不打你了。”

“這裏沒其他人，你是外星人的身份，不用遮遮掩掩的。”

卓九元心思簡單，也不會那些彎彎繞繞，直接就問：“你們這些外來物種，究竟為什麽到地球來？宇宙這麽大，星系無數，大家各自相安不好嗎？”

“你既然能來地球，那就說明是比我們至少高一級的文明，一個落後的地球，有什麽資源是你們想要的？”

“如果是為了奴役我們人類，那你們也別異想天開，抵禦外敵，全人類都會團結在一起的，你們不會得逞……”

卓三錢安靜聽着，聽到最後，不由笑出聲。

“你笑什麽？”卓九元惱怒。

卓三錢笑得更大聲，機械笑聲伴随電流滋滋聲，聽着還挺滲人。

笑夠了，他才開口，“元元，你小時候就愛天馬行空，長大了還是這樣。但是你憑什麽認定我一定是外星人呢？就因為我讓機器人說話，自主行動？”

“那你不是外星人，又是個什麽東西？”

“元元，你沒有發現麽，我一開始就喊你的名字。我叫你元元，這個元不僅是九元的元，也是元宵的元，因為你啊，是元宵節那天出生的。”

“你怎麽會知道？”卓九元震驚。

卓三錢又說：“我當然知道，我家的事情，我怎麽會不知道呢。我不僅知道你是元宵節那天出生的，我還知道你出生時是個小瘦猴兒。”

“五斤四兩吧，小小一團肉，抱在手裏沒一點重量。你爺爺說，五加四得九，九約久，長長久久平平安安，就叫九元好了……”

卓三錢說了許多，都是兒子小時候的事情。

那些細節，除了真正相處過的人，誰也不知道。

而卓九元知道，這所有的小事，都是自己和爸爸的共同記憶。

媽媽去世的早，從記事開始，他就一直跟在爸爸的屁股後面。而爸爸為了照顧他，且能夠時間自由接送上下學，一直都是在做零工，又或者夜間擺攤。

雖然沒有媽媽，但爸爸給了滿滿的愛，卓九元一直不覺得自己和別人哪裏不一樣。

爸爸說，他出生的時候就是笑着的，所以以後的每一天都應該快樂。

即便和爸爸一起去掃墓，看望媽媽，父子倆也是有說有笑。

卓九元記得很清楚，爸爸拉着自己的小手，給媽媽擦拭墓碑，笑容滿滿。

“媽媽離開我們了，這是一個悲傷的事情。但是元元，我們每天都要高高興興的，多來看望媽媽，我們高興，她也會高興。我們要記得媽媽啊，那樣媽媽就永遠在我們身邊了。死亡并不可怕，被遺忘才是悲哀。”

後來，爸爸意外去世。

再後來，爺爺奶奶病故。

卓九元心裏有悲傷，但不多，他尊重自然法則，也盡量去理解人固有一死。

他開心的活着，高高興興過好每一天，不忘記家人，在他心裏，家依舊是滿滿當當的。

這當中，也有奶奶在他小時候時不時灌輸玄學的緣故。

卓九元心裏某一處，還是很願意相信，有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

而現在！

他看着眼前的機器人，抛棄之前的外星人猜想，又開始大膽猜測。

“所以，你是阿飄？”

“可以這麽說，不過更準确形容，我現在存活的是神魂，如果以後不能完全煉化這個機器人，也找不到其他可附體之人，我大概率會成為一個鬼修。”

卓三錢解釋完，再次重申自己的身份，“元元，我真的是爸爸，我當年溺水死了沒死透，穿到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修真世界，我在那邊修煉百年，差點成功進階金丹。”

“不過現在的情況也很好，能夠有機會回來，再看到你，此生無憾。”

卓三錢是個普通人，修真追求大道，自然向往。

但普通人的他也有弱點，如果非要做個選擇，家人永遠是首選。

“元元，你——”

“打住！”

卓九元喊停，不讓機器人繼續說下去。

他揉着太陽穴，整個腦瓜子嗡嗡的。

機器人裏的自主意識不是外星人，而是我那死去多年的老父親的魂魄？

夭壽啊！

這比之前的事情，還要難以接受。

外星人這種生物，雖然現階段科技水平沒法找到，但人類都相信，它們是真實存在的。

這是事實。

所以卓九元接受外星人這個設定，除了一開始有點困難，後面就是順其自然。

但是鬼魂？

這玩意兒太玄乎了，官方根本不承認，也就民間主觀信奉。

不僅是鬼魂，還是我老子的魂。

卓九元表示，腦子要炸了，有點扛不住。

“你等等，我需要時間，對，你別說話，這裏不安全，我沒想明白前，你就是個機器人，懂？”

卓三錢點頭，答應了，心裏卻是微笑。

臭小子，說什麽難以接受，其實還是能夠接受的吧。

不然，為什麽告訴說這裏不安全。

來都來了，時間多得是，卓三錢不急，幹脆擺爛恢複機器人“正常”形态，等兒子好好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