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萬事且浮休
第019章 萬事且浮休
這次今日第二次站在斷雁山的石階上。
日暮時分的橙紅霞光落在連綿山巒間,蜿蜒盤曲的小徑上流淌着滾滾餘晖,如同自雲天深處投下的萬丈垂影。
腳底踩住的每一步,似乎都在逆着這道傾天而下的磅礴浪潮——越山、攀峰,叩問天高。
天高可問否?
不知是疲累,還是生怯,女人終是停住了。
她半側着臉,沒有看向身後人,只是這一刻,胸中的澎湃意氣再次被直入九霄的山海攔了下來。
她踯躅想問:大俠,您形單影只,憑着雙拳兩腿,能走得到頭嗎?
宋回涯擡了擡遮住眉眼的鬥笠,笑着上前,手掌按在她後背,輕輕一推。
二娘只感覺腳下生風,眨眼間,人已跨過重重臺階,站在山門之外。
她仰起頭,望着巨大青石上筆走龍蛇的“斷雁”二字,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身而為人的尊嚴,在這浩大恢弘的氣勢前,被撐了起來。
守山弟子未聽見足聲,偏轉過視線才發現對面多站了個人,臉上先是一驚再是一怒,指着她斥問道:“怎麽又是你?不是讓你趕緊滾了嗎?若還不識好歹,當真要對你不客氣!”
“我來帶她上山。”
弟子詫異看去,挪開半步,才看見女子身後還站着一位從容劍客。
“請問閣下是何人?”弟子被她周身氣場震住,以為是不認識的貴客,低下頭謙恭問了一句,“前輩可有拜帖?”
宋回涯斜握着劍身,虛靠在肩上,氣定神閑地道:“拜帖自然是沒有,将你山中管事叫出來,我來找一個人,讨一個公道。”
弟子表情呆愣,過了會兒才明白過來,以為是受人戲耍,勃然大怒道:“哪裏來的猖獗鼠輩,也敢到我斷雁門來撒潑放肆!”
他眼尾斜向二娘,兇橫道:“你以為找了個幫手?我看你是找了條死路!”
弟子一手按住刀柄,就要抽刀,白刃尚未出鞘,便看見一截黑鐵以迅雷之勢劈在他的兵器上。
一股莫大的力勁從雙臂與腰側蕩來,震得他骨骼發麻,身體剛打了個寒顫,人已倒飛出去。
弟子眩暈地睜開眼,半邊身體還在麻痹,面露駭色,慌忙從腰間摸出鳴镝,朝天空射去。
不多時,山頂傳來倉促淩亂的鐘聲。與那陣陣雄渾聲浪一道趕來的,是如烏雲彙聚的山門弟子。
人潮從四面向着二人湧來。宋回涯甩動着手中長劍,潇灑邁步,溫和笑道:“二娘,告訴他們,你來做什麽。”
二娘顫顫巍巍地擡腳,穿過高聳的石門,面向來勢洶洶的人群,深吸一口氣,挺着胸膛高聲怒吼道:“把我郎君的屍首,還給我!把我兒的命,還給我!都還我!”
宋回涯跟在她身後,清冽的聲音激蕩而去,語氣平和道:“聽見了嗎?如果聽不見的話,我便一路打上山去。砸了你們的牌匾,拆了你們的祖師堂,再和你們好好說一遍。”
周遭頓時罵聲一片,沸沸揚揚,震耳欲聾。刀光劍影交錯,寒浪疊起,悍然撲殺過來。
“找死!”
“哪裏來的狗,也敢在門前狂吠!”
“斷雁門豈是你這樣的賤種可闖?!髒了我山門的地!”
二娘耳邊被這排山倒海般的聲勢吞沒,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
宋回涯的劍尖抵住她的脊背,泰然自若道:“二娘,只管往前走。我看看誰能攔得住。”
二娘便閉着眼睛朝前走了一步。
宋回涯的聲音貼在她耳邊響起:“所謂山上的大人物,其實離近了看,也沒什麽好怕的。”
沖殺的宏大陣仗引動地面微微震顫。
二娘以為面前該是千軍萬馬,睜開眼,率先映入的眼簾的只是一雙骨骼分明的手。
那只手慘白得幾乎沒多少血色,多年習武,青筋與肌肉俱是線條分明地外突,手中握着的劍卻是黑得透徹,沉沉如夜,幽冷如霜。
一劍頂去,擋住迎面襲來的刀鋒,霎時破開密不透風的殺機。
随即長劍脫手,環着她的脖頸橫掃而過,二娘餘光觑見那抹殘影從她右側瞬移至左,身形竟比劍光更快,再次抓住飛旋的劍身,足尖稍一點地,長身淩空而起,右腿朝後鞭踢,霸道地從人群正中劈出一條道來。
前排弟子被打得措手不及,被擊中的部位雖不是要害,可氣血受強勁內息滌蕩,一時間手腳脫力,直挺挺地癱倒,吓得後方同伴方陣大亂,
二娘看着地上哀嚎痛呼的青年,渾身戰栗不止,可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沖湧着一種熱血沸騰的激蕩。
那股熱流暢通無阻地傳向大腦,讓她理智一時覺得清醒,一時覺得虛妄。不待厘清,人已大步朝前跑了過去。
一群青年望着她,目光稍有偏移,瞳孔顫動,面上浮出難以掩飾的怖悚。
宋回涯口氣裏帶着不可一世的嚣張,聲音清亮若黃鐘大呂,蓋過對面那陣喧天的嘈雜:“誰若再攔,我的劍,就要出鞘了。”
人群陡然退開數步,一衆義憤填膺的年輕弟子,紛紛又喊叫着逃散開來。熙攘中已聽不清具體是在鬼叫着什麽。
也仍有幾位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好漢,繼續抄着刀劍奮勇上前。
宋回涯左手輕按在二娘肩頭,身形如鴻雁騰起,夾着劍鞘的兩指微松,伴着一聲清越劍鳴,劍鞘滑入二娘懷中,寒芒刺向負隅頑抗的青年。
前排弟子再做躲閃已是不及,被那攜風雨撼山林似的一劍駭得狼狽不堪,面上驚恐萬狀,腳下踉跄後退。
待寒光收斂,瞪大了雙目看着胸前飙出一道血線,兩眼為黑光籠罩,人不由自主地向後跌倒。
宋回涯劍尖懸垂,血珠順着滾落下來,在石磚上緩緩散開,略帶失望道:“不堪一擊。自讨苦吃。浪費時間。”
弟子嘴唇哆嗦,抖如篩糠,被身後人扶起時,才意識到宋回涯手下留情,容他在生死線上走會一遭。
宋回涯閑庭信步地走上前,朗聲笑道:“二娘,不如就去山頂看看。與山腳人間,其實也不會有什麽兩樣。”
大約是見态勢瀕臨崩潰,局面實在操穩不住,總算有人匆匆自山上趕來,伸長了手臂大聲喝道:“住手——!都住手!”
弟子們聞聲如蒙大赦,再次散開一圈,唯恐避之不及。
宋回涯轉着手中兵刃,朝青石塊間的縫隙中随意一刺,劍身穿透堅硬的地表,輕巧得像紮入一層松軟泥地,直挺挺伫在地上。
那錦衣男子大步流星,從高處閣樓上趕來,見此一幕,眼角微微抽動,兩手抱拳,神色鄭重地說道:“不知閣下是哪位高人,何故來我斷雁門尋事,有何要求,難道不可相商嗎?”
四下人聲鼎沸,他回頭警告地睨了一眼,周圍的竊竊私語才勉強隐去三分。
宋回涯無辜說:“可不是我主動挑事。我分明道過來意,一群蝦兵非要趕上前來打上一場,我只好給他們松松筋骨。”
男子強忍着脾氣,謙謙有禮地道:“原是弟子們不明緣由多有得罪,還請閣下解惑。若是我斷雁門的過錯,在下做主,自會給閣下一個交代。可閣下今日不給情面闖我山頭,傷我門內弟子,也需留個合理解釋。”
宋回涯看他一臉陰邪,懶得多說,指向二娘:“苦主在那兒。”
錦衣男子這才将目光轉向一側,看清二娘面容之後,隐約覺得有些熟悉,又實在回憶不起來。見她短褐穿結,蓬頭垢面,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做了個手勢,請她開口。
二娘張開嘴,千言萬語堵在喉頭,竟一時語塞,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宋回涯提醒說:“是幾日前,你兒出了事?”
二娘忙點頭,捂着嘴悲怆道:“七日前,我帶我兒去逛廟會。我兒見一年幼小童坐在地上抹眼淚,像是與家人走散,便過去将她扶起。給她擦了擦臉,安慰她不要害怕。忽然沖過來一群人,二話不說,給了我兒一巴掌!你們斷雁門的人,手勁如何大?我兒直接被打飛出去,滿嘴是血,當場暈了。”
錦衣男子聽到中間時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瞬,又迅速調整過來,垂放在兩側的手改成交握于身前,佯裝态度誠懇,面露沉思。
宋回涯眼神淡漠地看着他,男人似有所覺,轉過瞳孔與她對視,末了扯起唇角禮貌地笑了笑。
宋回涯同是回了個陰恻恻的笑容。
婦人未察覺到二人之間的動作,失聲痛哭着講述:“他們明知錯怪,也不道歉,反罵我兒低賤,不該靠近,說罷帶着人轉身便走。當晚回去,我兒就高燒不退,雙耳流血。痛苦熬到第二日,我郎君去借到五兩銀子,帶去醫館看病。老先生不在,坐診的學徒随意掃了一眼,開出五貼藥,打發我們回去。才喝過一貼,人就沒了……”
她氣息短促,只能發出渾濁的輕音,僅離得近的一群弟子能聽見個大概,後者忙着與身邊人轉達,場面又喧鬧起來。
男子惋惜長嘆,思量許久,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令郎真是……福薄啊。”
二娘只顧着傷心,沒覺出他話中意味。
男人亦不在意她的想法,主動側身對着宋回涯問:“所以閣下是來幫這位娘子讨要診費?是哪家醫館如此疏忽大意,人命關天,也敢敷衍塞責。在下定然派人前去責罰,命他向這位娘子登門道歉。”
他每一句話都說得宋回涯意想不到。太過荒唐,以致于讓她笑了出來。
二娘也呆滞住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尖叫着道:“我不要錢。這哪裏是錢的問題?!”
“你不要錢?”男人再次看向二娘,茫然道,“這位娘子不是借錢看的診?五兩銀子可不是少數。雖說是那醫館禍害的人命,與我斷雁門不算相關,可葉門主向來慈悲,在下便私自做個主,替你免了這筆診費。”
二娘嘴唇翕動,被他幾句強詞奪理亂了思緒,又聽周圍衆人不明真相下指指點點地說着長短,只曉得慘白着臉反複重申:“我不要錢,我要人。”
“你要什麽人?人不是已經死了嗎?”男人眉目低斂,表情悲戚,“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啊。”
二娘強提一口氣,凄厲咆哮道:“我家郎君向你山門借錢,幾日未還,因我兒病逝,心中苦悶,對着催債道弟子說了句不還,被你們的人劫走痛打!昨日我來詢問,門口的那個弟子說,昨日打死一個人,正是我郎君,屍首不知被丢到了何處。他們都死了,我還要錢做什麽?你們不如一并殺了我!”
男人面有痛色,似也同情,可開口是一派理直氣壯的語氣,說:“門主雖然心善,願意借錢給一些貧寒人士暫作周轉,可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啊!不能因誰可憐,便可以賴賬了,那天下豈不亂套?閣下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門內弟子看不過出手教訓,許是沒有輕重,所以不慎将人打傷,實在罪過。”
他說着頓了頓,隐晦詢問:“那位郎君身體還好吧?真是被我門中弟子打死的?”
二娘肝腸寸斷,仿佛被人生生削了層皮肉,心中已是恨極,奈何嘴笨,一句也說不過,只能求助地看向宋回涯。
宋回涯眸光幽深,帶着風雨欲來的晦暗:“不慎打死,屍首總該要有一幅。總不是自己門下弟子犯了錯,連交代都沒有,直接把屍體都丢了。”
男人低垂着頭,俨然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推脫态度:“這個……在下還真是不清楚。稍後着人詢問。”
宋回涯沒了耐性,說道:“也無事,你省些廢話,直接将打人的那幾個都叫出來,我自會與他們講講道理。就先從喜歡抽人巴掌的那個開始。看你反應,該認得吧?”
男子見二人油鹽不進,面上多出幾分燥色,看宋回涯的眼神也帶上了些許露骨的怒意,壓着嗓子道:“莫要得寸進尺!”
“這輩子沒人教過我這個詞。”宋回涯已憋了滿肚子邪火,面上卻笑得愈發和善,“好一張颠倒黑白的利嘴。滿口獠牙胡亂攀咬,看是沒什麽正經人教過你禮義廉恥。我今日煩心得很,實在不想再聽狗叫,你若不想讨打,乖乖滾一邊去。”
宋回涯無視他,抽出長劍,甩了道劍光,擲地有聲地喚道:“二娘,上山,我帶你一個一個認。”
男子斬釘截鐵道:“斷不可行!”
見宋回涯不做理會,男人側步攔住她,也厲聲道:“即便認出來,閣下恐怕也讨不了什麽說法。當日出手教訓這賤婦的,不是誰,正是我斷雁門的少門主!”
二娘的哭聲止了,四面的議論聲也停了。
宋回涯擡起頭,望向對面男子,看見了他眸中未曾斂去的高傲與憐憫,寫着分明的自信,篤定她二人聽見這名號,便會知難而退。
婦人的眼神空蕩蕩的一片,衰微瘦弱的身軀搖了搖,最後只剩滿地萬念俱灰的絕望。一下子仿佛死了。
“哦。”宋回涯恍然大悟發出一聲,笑了出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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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老将前院東西潦草收拾了下,過去拽起躲在角落碎碎念的宋知怯,催促說:“你去收拾一下包袱。天黑後你師父不回來,我帶你離開。”
宋知怯如遭雷劈,全然忘了先前的恩怨,表情一耷拉,抱着他的大腿哭喊道:“不是吧老頭兒!我真的沒有要吃你的雞,我只是抓着它拔了兩根毛,逗着它玩而已。你這就要将我趕走了?我師父回來你可怎麽向她交代?爺爺我再也不了!”
錢老嫌她聒噪,耳朵被吵得生繭,覺得是多此一舉,幹脆自己進了宋回涯的屋。
宋回涯身無長物,來時也不過只帶了幾件衣服,如今已折疊好擺在床頭,此外只有一本卷邊的書冊,被她随意放在了臨窗的桌案上。
錢老拿在手中,随意一翻,書頁壓着中間的折痕,自行翻動到宋回涯剛讀過的部分。
宋知怯還死死挂在他腿上随他走動,見狀伸手想要去搶,無奈個子太過矮小,幾次撲空,氣急道:“你偷看我師父的東西,等她回來我就告訴她!我師父是什麽人你應該清楚,她可不是什麽好人啊!”
錢老任由她撕咬捶打,入神閱讀着上面的記錄。
“北屠來信催促,說要獨自打上斷雁山。那老頭是不是練了什麽邪功,居然擔心自己會比我短命?總不是在擔心我會死在無名涯吧?”
“殺過胡明深父子,我若有命,先西行斷雁,殺葉氏,滅其宗門。若當真中道而止,只能請梁洗來相助北屠。”
“殺過葉賊,讓師弟速來整饬。那破地方,叫北屠說得同鬼蜮一般。”
“京師不去,若是有緣,許能在斷雁見一面阿勉。不知他如今多高。”
“南下,殺謝仲初。”
“北行,應約殺高。萬險。若是順道,回不留山。”
“師父的玉該是已經修好,十年不曾祭拜,望她不會怪罪。”
“……”
她當初該是寫寫停停,幾行字用了徹夜的時間,每段話的末尾都沾着幾滴意義不明的墨漬。将此後的事情都給安排了妥當。
要殺誰,去何處,見何人。只是寫得不夠清楚。叫如今的宋回涯難以信服。
宋知怯見錢老神色凝重,知是要事,不再鬧了,站在一旁輕輕扯了扯他衣袖,小聲問道:“上面寫的什麽啊?爺爺?”
錢老往後翻了一頁,後面便不算正事了,基本是宋回涯用以消遣的胡話。
“今日周老怪居然罵我,說我怕是長着四條腿,跑得太快,連他都險些要追不上。還說我太慫,白瞎了一身閻王在世似的兇名,為何見人要跑。合該殺穿回去。
“難怪他收不着徒弟,還得靠我,連這淺顯道理都不懂。
“他們追不上,氣急敗壞的是他們,我随處可逃,天地廣闊自由逍遙,他們只能追在我屁股後面,沿途聽聞着我的英勇事跡,氣得捶足頓胸,這還不夠威風?
“我偶然路過,留給斷雁山的三封信貼,夠叫葉文茂父子坐卧難安。否則無名涯一役,他們怎會龜縮在家,舍得不來?”
“今日聽見句蠢話。殺得xxx出城時,街旁有百姓夾道相送。謝老賊義正辭嚴地指責我,說我到底也不過是為虛名奔碌,現下是不是正在沾沾自喜。
“開心?哈,稱頌我的人有多少,罵我的人就有多少。且所謂敬仰轉念既忘,讨厭我的卻俱是恨不能将我剝皮拆骨的世仇,我要那些虛名做什麽?頂不上二兩饅頭用。
“不過我就喜歡看那幫老東西恨得牙癢癢偏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說不定每日夜裏睡着了都要氣醒過來罵我兩句。這樣一想,哪怕餓肚子我也确實覺得開心。”
“想我宋回涯,闖蕩江湖十多年,日日三省吾身,總以為已平心靜氣道行精深,可一遇着這幫蠢貨才發現,确實還是有些狂妄。本性難移啊。”
“當是我稀得見他們?若是有朝一日,給我機會,穿漂亮衣服,吃美味佳肴,出一身汗,再洗幹淨了躺在床上。半開着窗子,聽外面的三兩小曲兒,亦或者鼎沸人聲,雨打芭蕉。困倦時想想清風明月,瓦上清霜。一日一夜無所事事,觀天下無聊顏色。我也能過得開心得很。”
“我也懶得殺人。但我和顏悅色說的話,他們非不信。那我只能殺淨這世道,給他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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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矚目下,宋回涯擡起了劍,風輕雲淡道:“所以呢?”
她忽然有點讀懂失憶前寫下的那些話了。本是看不慣到處充斥的“殺”、“死”二字,看不慣過去的那個宋回涯太過放縱。可而今對着眼前這群衣冠禽獸,莫名有了別樣的明悟與感觸。
無論是逆行風雪,萬裏流蕩的宋回涯,還是潇灑無礙,今朝可醉的宋回涯,到底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樣說來,看着那幫汲汲營營,表裏不一的小人真相畢露,在背後跳腳怨恨,确實是樁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