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魚目亦笑我

第033章 魚目亦笑我

梁洗沒什麽玩鬧的心, 擡手示意嚴鶴儀噤聲,肅然道:“這可不好笑。”

宋回涯捂着傷口,低下頭悶聲咳嗽。

她單薄的脊背如同屋內那些不知已有多少年頭的老舊家具, 晃動着随時就要散架。

不流通的空氣裏夾着股潮濕的黴味,數人呼吸間噴灑出的氣體在空中凝成一團團小小的雲霧,遮掩着各自綿眇的心思。

梁洗毫不懷疑宋回涯再咳下去就要兩眼一翻厥過去裝死了, 眼角肌肉抽動着, 冷着臉說:“你不欠我錢。”

宋回涯擡起頭,肺中郁氣好像一瞬間通了,氣息又平順了, 若無其事地接道:“其實在無名涯下醒來的時候,我重傷垂危,幾度瀕死, 尤其是腦袋, 被一狗賊從後面偷襲了一掌, 如今不怎麽記事了。”

梁洗一時好氣又好笑,後悔沒将刀直接拿在手上, 以致于這會兒總感覺少了點什麽。看着宋回涯的腦袋, 很想叫它再開一次花。

“宋——宋大俠, 宋大俠!”梁洗咬着後槽牙, 比着大拇指道,“你很好!”

宋知怯一雙黝黑的眼珠轉來轉去, 聽不出好賴般地搭了一聲:“我師父是很好哩!”

嚴鶴儀偏着頭,嘴裏念念有詞,心無旁骛地思考着“無名涯”跟“宋大俠”關聯到一塊兒能碰撞出的事實。

梁洗一拍桌子, 帶着遭人戲耍的羞惱質問道:“那你同我聊了那麽久,你知道我是誰嗎?!”

“還是知道一些的。”宋回涯泰然自若道, “一些重要的人跟事,我都有在書中記下,所以才會來斷雁門找錢老。”

梁洗姑且将火氣撤去大半,懷疑道:“你書中有寫我?”

“當然有。”宋回涯真誠地說,“好事哪能少得了你?”

梁洗對二人之間的交情評價顯然很刻薄……也很貼切,聽她這樣說,臉上的動搖頃刻退去,只剩下對她的否定跟譏笑,沒好氣地問:“你寫了我什麽?”

宋回涯有短暫的沉默。

梁洗下意識偏轉了視線。

宋回涯換衣服的時候,那本書冊被她随手放在了床頭。反正宋知怯還不識多少字,她不擔心被偷看。

梁洗剛起了心思,宋回涯都還沒來得及動作,宋知怯已跟豹子似地蹦上了床,一把将那本書塞進懷裏。又矯健地溜下去,跑到門口的位置,忌憚地瞪着梁洗,叫嚣道:“我師父從不騙人!你不信就算了,別想拿她東西!”

梁洗一怔,不知道宋回涯是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出來的小祖宗,諷刺說:“你師父放個屁你都要接着。”

宋知怯反駁說:“我師父不會放屁!”

宋回涯:“……”

梁洗大馬金刀地坐着,不再管那張牙舞爪的小孩兒,繼續對着宋回涯逼問道:“你怎麽不說話?私底下不曾對我用過什麽好詞吧?”

嚴鶴儀一拍扇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頭沒尾地插了一句:“你不可能是宋回涯吧?”

宋知怯忍不住轉過頭,瞄了眼嚴鶴儀的傻樣。

嚴鶴儀也垂眸看着她,想從她的表情中找出些蛛絲馬跡,擰着眉頭問:“是嗎?”

宋知怯演技精湛,覺得他蠢得有趣,同樣茫然地說:“啊?”

嚴鶴儀搖頭,自問自答地道:“不可能,決計不可能!我花三百兩買下宋回涯的畫像,五官樣貌與她迥然不同。”

宋回涯的定力驟然土崩瓦解,坐不住了,不再管梁洗的反應,高聲問道:“什麽三百兩?”

嚴鶴儀從懷中掏出一張卷起的畫像,慎之又慎地展開,舉在半空。

宋回涯看着上面圓眼怒瞪,寬額闊臉,肖似活閻王投胎的人像,認真道:“你信不信我會打你?”

嚴鶴儀急于自證:“這可是我花三百兩銀子,從一江湖游俠手裏買的!那少年還曾得過宋回涯一招半式的指點,算是她半個弟子!他真正的師父也是位聲名鵲起的高人前輩,斷不可能為了區區三百兩作僞!”

宋回涯心情複雜。

宋知怯無比真誠地說:“你的腦袋敲起來一定是‘咚咚咚’,空的!”

梁洗覺得太過丢人,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我從未覺得哪裏會比不過你,即便是武道一途,也早晚能壓你一寸,但在收徒一事上,确實是你厲害。”

宋回涯同情說:“可是他非常有錢嘛。”

“出去。”梁洗揮揮手,讓嚴鶴儀帶着宋知怯先出去。

嚴鶴儀堅信自己不可能受騙,還要給她們講講那位少年游俠的名醫師父在武林中是何等地位,被識眼色的宋知怯強行拽走了。

梁洗揉着額頭,煩躁地思忖着該從哪裏說起,最後先挑最緊要的講:“你約我一同去殺謝仲初,你還記得嗎?”

宋回涯摩挲着指腹,輕聲問道:“我為何要殺他?”

梁洗頭疼道:“我只聽你随口提過,他知道你的一個秘密,還以此要挾你去無名涯赴死。你若生還,勢必不能留他活路。”

宋回涯下意識問:“什麽秘密?”

“你真是腦子進水了。”梁洗說,“一個能叫你豁出命去的秘密,你告訴我做什麽?”

她生怕宋回涯誤會,再次重申了遍:“我與你的關系,沒好到那份兒上。不過是一起殺殺人、吃吃飯。不過我這人講規矩,答應過你的事情,賠上命我也會做。”

宋回涯一時聽得有些恍惚了。生死之交在她這兒是街邊論斤賣的白菜嗎?也且略過,問:“那你為何要殺謝仲初?你與他有仇?”

“沒有。”梁洗說,“為了揚名。”

這解釋太過荒誕,宋回涯險以為她是搪塞,與她對視片刻才明白這竟真是她的初心。

梁洗看出她表情中的驚訝,撓了撓頭,覺得有些煩人,語速也變得急促:“他們殺別人不需要理由,我殺他們,為何需要理由?”

等了一會兒聽不到宋回涯,梁洗又追問:“那你還要不要殺他?你都幫北屠殺葉文茂了,自然也不該放過謝仲初。”

謝仲初就好比是條毒蛇,他已經噴出毒液咬過宋回涯一口,即便宋回涯自己願意酒釋幹戈,笑抿恩仇,也斷不可能與他相安無事。

宋回涯吐出一字:“殺。”

梁洗松了口氣:“那沒旁的事了。”

“但不是現在。”宋回涯看着梁洗風雨欲來的神色,悠悠吐出後半句,“開春之前。我要先養傷。”

·

嚴鶴儀漫無目的地在門口空地上晃蕩,眼神一直飄忽地望向木門,一顆心七上八下,跳得他慌亂不安。

出來見什麽人、做什麽事,梁洗是從不與他說的,只叫他別問。

她自己也只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不過乍一亮相,便被一把刀頂在了風口浪尖上。不多說是為了不露怯。

嚴鶴儀知曉她的底細,一桶水裏有半桶都是空的,身上背着座名不正言不順的金山,又沒有一張油腔滑調的嘴來替自己吹噓作勢,往上一步難于登天,往下一步四面楚歌,能交到幾個三流高手已算不錯,有心接近的多半是不安好心。

裏頭那個就活像是個怪胎,躺着半條命已經去了,實難叫人信服。

怪也就罷了,江湖人各有各的怪癖,尤其是頂尖的高手,因着不需與人講道理,自然有些蠻橫霸道。

還有群沒什麽本事的家夥,也愛與人立規矩。畢竟壞毛病越多,越容易傳出名氣來,好壞都在其次,在江湖人的嘴裏,黑白都能颠倒,只怕默默無聞。

他擔心那個病恹恹的宋大俠,實際是個扯着虎皮作大旗的臭魚爛蝦,唱着獨角戲送梁洗去死,那他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嚴鶴儀跟在宋知怯的身後,想了想,小聲打探道:“小姑娘,你師父究竟是何方神聖?”

宋知怯鬼精得很,踢着路邊的石子兒不吭聲,被纏着問得煩了,才不耐回了一句:“我師父自己都不告訴你,我怎麽可能告訴你呢?”

嚴鶴儀摸出一粒碎銀,宋知怯接了,跟見着親爹一般,朝他展出一個可愛明媚的笑容。

嚴鶴儀也笑吟吟地看着她,點點頭等她講解,豈料小丫頭只管拿錢,背過身翻臉不認。

“等等!”嚴鶴儀傻眼道,“你以為我花錢,只是為了買你一個笑嗎?!”

“你們男人不都愛揮金買笑嗎?還有什麽紅錦纏頭,什麽莺語嬌姿、雨露春色。”宋知怯說着熟練地唱了兩句,稚嫩的嗓音咬字樂調都頗為含糊,想必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那句子背後究竟是什麽涵義。

嚴鶴儀跟踩着尾巴似地激動打斷,還伸手捂了下她的嘴。

宋知怯叫他吼得耳朵發癢,後退兩步,恬不知怪地掏掏耳朵,說:“我雖還是個孩子,可也沒收你金子嘛。你不愛聽啊?我還會別的。”

嚴鶴儀過慣了清貴顯耀的逍遙日子,從小到大只對江湖與刀法感興趣,無奈他父親非逼着他念聖賢書,于是結交往來的,不是守正儒生,便是磊落豪俠。

莫說這群人背地裏是些什麽品性,總歸在他面前,皆是潔身自好、赤誠堅貞的人物。

實在沒預料自己會在一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孩兒嘴裏聽見這麽一首淫詞豔曲。臉上紅紅白白地變化,最後熬成了一抹醬色,遷怒指責道:“你師父是真不像樣!不教你念書,也不教你學好。”

宋知怯腦筋轉得飛快,與人對罵何曾落過下風?尤其還罵到了宋回涯身上,當即兩手叉腰,朝地上“呸”了一口,兇悍回敬道:“你師父也是,不教你做人,還不教你說人話!”

“我……”嚴鶴儀頓時被噎得快背過氣去,磕磕巴巴半天才吐出一句,“傷風敗俗啊。我不對牛彈琴了!”

宋知怯也懶得搭理他,飛去一個白眼,嘟囔道:“你有病吧?對牛彈什麽琴?”

嚴鶴儀感覺胸口一陣發悶,額頭青筋都要條條綻出,又自覺吵她不過,強忍下怒火,長袖一甩,與她敬而遠之。

兩人吵完沒多久,大門推開,梁洗走了出來。

嚴鶴儀問:“聊完了?”

梁洗聽着他語氣有些發沖,以為他是在外頭等了這一小會兒就發了公子脾氣,也不慣着,漠然支使着道:“你去把街口的馬車趕過來。”

車夫叫梁洗遣走了,她信誓旦旦地說來斷雁城是要與人共商大事。

宋知怯沒見識地驚呼道:“哇——還有馬車啊?”

嚴鶴儀不情不願地去了。

等車輛在街頭停穩,宋回涯已披着外衣站在門口等候。

這次她傷不在要害,逼出餘毒後,倒沒有上次來得狼狽。

梁洗幫忙扛着宋回涯的兵器走了進去。

嚴鶴儀放下缰繩,也跟着鑽進車廂。

四人擠在一個狹小空間裏,大眼瞪小眼。

宋回涯驚嘆道:“有錢人家的馬就是不一樣,如此靈性,能自己認路自己跑嗎?”

嚴鶴儀被三個女人盯得頭皮發麻,指着身上白衣道:“知道我這身衣服多少錢嗎?你們讓嚴家堡的少爺去趕馬車?”

宋知怯第一次享受如此闊綽的待遇,摸着鋪在坐墊上的皮毛,軟得不好意思落座,低頭聞了聞身上衣服,覺得是有些酸臭,便想說要不自己出去趕車,她可以學。

宋回涯碰碰她肩膀,說:“把你的書拿出來。”

宋知怯聽話從行囊裏摸出本三字經。

宋回涯說:“你徒弟自己領的差事,得認啊。勞煩這位嚴公子教我徒弟念書識字了。”

嚴鶴儀只是看到宋知怯便覺得頭大,忙不疊推脫道:“我只是随口一句,教不了她。宋大俠的徒弟還是自己教吧。”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哪有随口一說的?”宋回涯用指背敲敲桌面,“乖徒兒,為師教你的第一個道理便是這個,意思是人要言而有信。”

宋知怯歪着腦袋天真問:“那言而無信的呢?”

宋回涯笑如春風:“你說呢?”

宋知怯睜着雙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嚴鶴儀。後者長吐一口濁氣,高舉兩手求饒道:“我去趕車,二位祖宗不用再說了!”

梁洗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外強中幹的慫包,寫滿了難言的鄙夷,撇着嘴角道:“沒出息。”

嚴鶴儀兩頭受氣,無處發洩,只能暗戳戳地譏諷:“師父您有出息,見您徒弟受難怎不出聲?”

梁洗斜睨着他道:“我靠一身刀法立足于世,而你,只有一張嘴皮子利索,結果還吵不過她們,不是廢物是什麽?

嚴鶴儀為她暗中擔驚受怕,數日不敢阖眼,結果這女人見着個連她都不記得的朋友便對自己冷嘲熱諷,滿肚子不滿無處可說,也不想再與她一塊兒待着,氣沖沖地出了車廂。

車子駛出沒一會兒,梁洗掀開垂簾探出頭來,拍着他肩道:“走錯了,往左邊官道上走。”

嚴鶴儀說:“你先前不是說要往南嗎?”

梁洗:“她事情多,要去別的地方逛逛,我們順路送她一程。”

嚴鶴儀心說一南一西的順什麽路?不過能拖延一陣,總好過梁洗叫嚷着要去殺人。抖着缰繩,令馬頭調轉方向,繞路往西。

嚴鶴儀看着一身不中用的書生架子,馬車趕得倒是平穩。只是無奈天公不作美,衆人出發的第二日,便遇上一場大雨。

再往西走,開始下雪。

路面結冰,車輛容易打滑,只得慢行。

嚴鶴儀來時風度翩翩,姿容俊美,當了幾日車夫,手指凍得紅腫,人也被北風吹得灰頭土臉,再顧不上什麽風雅不風雅的了,往身上套了好幾件厚衣服,狗熊一樣地縮着。

好不容易捱到天氣放晴,溫度回暖,宋回涯的傷口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舊傷隐疾沒那麽容易去,天冷發作起來,難受得她沒胃口,人看着反倒更憔悴了幾分。

宋回涯想去的地方是臨近邊地的盤平。臘月之前,将将趕到了城鎮。

入城的路面坑窪不平,衆人抵達時已是黃昏,路邊僅剩下幾家鋪面還開着門。嚴鶴儀與行人打聽,在天色徹底昏黑前趕到了最大的客棧。

樓頭有位彈筝的少婦,在低着眉唱一首音調凄哀的曲子,邊上的看客卻都在舉杯歡笑。

梁洗一手撐在櫃臺上,觀察着四周,沒瞧出這座小城有哪裏不同,奇怪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想着相距不遠,便來看看。”宋回涯說,“這是我的出生地。”

梁洗“哦”了一聲:“我也有……數不清多少年沒回家了。你還有親人在?”

宋回涯說:“沒有。”

梁洗說:“我倒是還有一個。”

四人在門口聊了一會兒,夥計才姍姍來遲,收了銀子,領着他們往樓上走去。

翌日清晨,天色初亮,宋回涯聽見街頭有了些動靜,便起床準備出門。宋知怯狗皮膏藥一樣地跟了上去。

多年未歸,宋回涯對這座城鎮已是人地兩生,即便親自走在街道上,也回憶不起分毫與過往相關的畫面。

她拿着個地址詢問了許多人,彎彎繞繞,才終于找到那家廢棄多年的老宅。

宅院倒是寬敞,只可惜太過破落,牆面上一片斑駁,大門也消失了一半,露出荒廢已久的屋舍。

宋知怯看見裏頭的石塊上積着一層黑色的污漬,只粗粗掃上一眼,便有股莫名的陰森,抓着師父的衣角,小聲問:“師父,這是你家嗎?”

宋回涯說:“不是。”

宋知怯接不了後面的話。

許是二人在門前站了太久,像是迷路的生客,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背着個竹筐從她們身邊走過,又躊躇着轉回來搭話。

“二位是要找誰?”那小姑娘紮着兩個小辮兒,說話的聲音脆生生的,“這裏好多年沒人住了。”

宋知怯可算找到個能聊天的人,指着問:“這麽好的房子也沒人住啊?”

“可不?裏頭鬧鬼呢。”小姑娘壓低了嗓門,神神叨叨地說,“這屋子會吸人陽氣,進去的小孩兒都病死了好幾個。我以前調皮來這裏閑逛,被我娘逮着都要好一頓毒打。”

宋知怯被她說得雞皮疙瘩一身,緊緊靠着宋回涯,聽着頭頂聲音低沉問道:“為什麽?”

小姑娘跟着打了個哆嗦,續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當年城外來了一名劍客,一夜之間殺了十多個人,把他們的屍體都搬到了這裏,腦袋割下來,挂在門前,身體擺在院內,朝着城門的方向跪着。那血淋淋的場面吓暈了好些人!打那之後,這條街上的住戶搬空了大半。是這幾年才又勉強熱鬧起來的,可大夥兒還是不敢靠近這座舊宅,都怕沾上晦氣。”

宋知怯大張着嘴,聽了一耳朵鬼故事,哇哇地胡亂叫嚷。

女孩兒咬咬嘴唇,細聲詢問:“你們還有什麽想打聽的嗎?”

宋知怯一把将嘴閉上,警惕地看着比這個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女孩兒。

宋回涯笑了笑,摸出兩枚銅錢,讓她伸手。

女孩兒通紅了臉,兩手接過,不敢擡頭,說了句“謝謝”,飛也似地逃走了。

宋知怯欲言又止,想到她們如今也是有幾根金條的人,可算沒那麽難受。

見師父還在出神,知道她不喜殺戮,何況如此殘忍又張揚的手段,只以為又遇到了個葉文茂似的兇人,便在一旁罵道:“好一個殘暴匪徒,真是該死!那個詞叫什麽來着?壞得跟天一樣大!師父你是要——”

宋回涯瞥她一眼,打斷她道:“我師父殺的。”

宋知怯的表情沒崩住,慌亂了一瞬,趕緊改口道:“原來是為民除害啊!師父真是同師祖一樣俠者仁心。師祖一定漂亮得很!”

宋回涯淡淡道:“我師父早已經死了。”

宋知怯又一次愣住了,才想起來是有這事,話說得沒過腦子,內心有點絕望。

連溜須拍馬都做不好,她往後怎麽跟着師父混?

·

積雪覆蓋的路面上留下幾行淩亂的腳印。

侍衛查看一圈,抱着劍回到馬車旁,掀開車簾閃身進去。一股寒意跟着侵入。

“主子,前面的橋斷了,修好尚需一日。”

魏淩生點了點頭。

侍衛又說:“有人說,在附近看見了嚴家堡的馬車。想是梁洗。看方向,應當是去盤平。”

魏淩生輕念道:“盤平。”

他像是回憶起什麽舊事,喉頭發癢,低頭不住咳嗽起來。

侍衛忙給他倒了杯熱水,待他氣息平穩,才試探着問道:“主子,我們是繼續去斷雁城,還是……先去與陸将軍會面?”

他聲音越說越輕,觀察着魏淩生的臉色,手心貼在膝蓋上,感覺出了層冷汗。

四野萬籁俱寂。側耳傾聽,能聽見山間泉水在汩汩向低處穿行。

魏淩生手中轉着茶杯,心神不寧,視線仿佛越過了車廂,在看什麽極遙遠的地方。

侍衛等了等,又叫了一聲:“主子?”

“嗯。”魏淩生将杯子放回矮幾,才清醒過來,一搭眼簾,定了主意,“去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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